51第五十一章

    萧清冲上山坡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他瞬间愣在那里。

    ——地上倒着一片人,未被炸毁的路灯忽明忽暗地投射在鲜血和残骸之上,让萧清不忍再看下去；血腥气混合着硝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萧清此时异常敏感的嗅觉神经。手榴弹在别墅前的花园里炸了个大坑，没被没炸死的人多半被kevn的机枪扫倒,只剩少数幸存者远远瘫在树丛或建筑墙体后苟延残喘。

    这早不是萧清第一次见血,可这样的伤亡情况仍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所经历过的最惨烈的状况之一。这又不是打仗，况且这些人看上去都像是平民，至少并非武装分子。这个kevn，到底在干什么？！

    萧清在自己胃部的反应到达咽喉前迈出了步子，一面对着麦克风大叫kevn,一面从手榴弹在别墅墙体上炸开的裂缝窜了进去。

    耳机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刺刺啦啦”无休止的干扰音。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整座别墅死寂一片，场面竟是和门外一样狼藉。

    萧清几乎要疯了。他上上下下穿行过整座别墅，kevn似乎凭空消失，而偌大一座别墅里，居然没有一个生还者；加上外面的伤亡数量，目测大概有五六十人丧生于此！

    有那么好几分钟，萧清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可他看着这些死者就根本无法迈开步子，他总觉得自己对这些人的死有着扯不开的责任

    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海盗”的基地。看别墅内死者的穿着，他们更像是一群聚集在此参加宴会的人。可在雨林区一座央孤零零的别墅里参加宴会的又会是些什么人？更要紧的是kevn在哪？他到底又干了些什么？！

    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呛得萧清胃里一阵翻腾，萧清伸手捂着胃部，心中庆幸自己奔走了一天肚子里没货，否则他只怕早就吐了个稀烂。

    ——等等，腐臭？虽说这里是热带雨林气候，尸体腐烂的很快，可也不至于人刚刚被放倒就有了这种通常到第二天才会出现腐臭味道。

    一念之下，萧清用4的枪杆捅了捅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结果尸体果真是硬的——这种医学常识萧清在军校里就学过，人死后三小时才会出现“尸僵”。这些人，不是刚死的！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萧清冷静下来，以袖子掩住口鼻俯身靠近这个死者仔细观察。就他所见，尸体上至少有四五处枪伤，其中一颗贯穿头颅削去他大半脸的是致命伤，其他伤口集中在驱干，而且能明显看出是不同口径的枪支在不同角度造成的。而附近的其他几具尸体也是类似情况。

    也就是说，在几个小时以前，这里曾经来过一伙为数不少的武装力量，在这群死者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他们残忍杀害。

    萧清想到这里的时候身体禁不住一抖，一晃眼瞥见那张血肉模糊c已经辨别不清容貌的面孔，终于没能忍住，一肚子酸水狂呕出来。

    萧清跑出别墅区时候还在一直狂叫kevn。这里的人不是kevn杀的，那么kevn看见这场面一定会有所反应。而现在他没有动静，就说明很有可能是出事了。

    耳机里充斥着杂音，始终没有kevn的任何回应。但随着萧清从别墅前方绕到后方，杂音变得愈来愈轻。最终，他在接近别墅正后方的位置听到了来自耳机里的声音。

    然而回应的不是kevn，而是个低沉而平静的声音：“萧清。”

    萧清一怔，顿时止住步子。——这个人正用最标准的方式叫出他的名字。而外国人，是根本无法说出这么标准的中文发音的。

    “萧清？”似乎是因为萧清没有回答，耳机里的人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萧清吞下一口吐沫，强自定了定神：“kevn在哪里？”这一回，他用的是中文。

    耳机里那声音吐出口气，似乎也没料到萧清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但那声音很快就接了上来：“kevn啊，现在应该已经走了吧。”中文。

    萧清控制着声音中的颤抖：“你把他怎么样了？”

    那声音笑了一下，淡淡说道：“我把他怎么样了？萧清啊萧清，你这傻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zer一，kevn，这些都是多精明的人啊，你和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居然一点都没长进？”

    萧清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他大声吼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了解我么？我聪不聪明跟你有屁关系？！”

    “别激动。”耳机声音依旧平静，“你这样让我觉得胜之不武了。”那声音说着，还轻轻叹了口气。“kevn只是我布下的一枚棋子，就和zer一一样，我需要他把你带到我身边来——不然，就凭你，能找到我么？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就像曾经的zer一一样”

    萧清大口喘着粗气，那人的一声声就像把利刃，狠狠在他心上插了一刀又一刀。kevn在林子里等他，kevn把他带到自己的住地养伤，kevn带他来这里——这些也都是在骗他？可他不相信！kevn想救zer一的心情他看的真切，那根本是装不出来了！如果说kevn在骗他，那他首先要骗过他自己。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要别人把你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萧清打断那人的话：“zer一呢？zer一又在哪里？”

    “zer一在啊，他已经等你等的太久了呢。”耳机里的声音似乎在轻轻地笑着。

    萧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厉声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你不是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么？”

    “是‘曾经的’的他。”那声音刻意纠正道，“至于现在的他，还是我手上一个很有分量的注码。比如——你看到停在后院院墙边上的那辆摩托车了么？”

    萧清抬头看了一眼，瞥见那辆黑色的越野摩托，正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泛起耀眼的金属光泽。

    那声音估摸着萧清看到了，便继续说道：“你现在骑上它，向12点钟方向开20公里。那里有我们的人等你。——为了zer一，你会来的，对吧？”

    萧清咬了咬牙。到这份上，什么欺骗c背叛，什么怨恨c恼怒，他已经全然顾不得了。他现在满脑子只有zer一。按那人的说法zer一还活着，可他还是害怕那人已经对zer一做出什么事来，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萧清快步走到摩托车旁，看到钥匙就插在车上，于是把4向后一背，跨上摩托，启动发动机。

    “别耍花样唔算了，我料你也不会的。”这是他在耳机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一切都被耳畔呼啸的马达和风声吞噬了。

    萧清很少骑摩托，当初训练摩托车技的时候更没想过有一天真能用上。按说摩托车带给他的快感本是任何汽车都无法比拟的，更何况是越野摩托，可现在萧清只有全速前进的心情。

    20公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油箱里的油似乎经过精确计算，在里程表跳到显示到19公里的时候自动熄了火。亮光已经从浓密的枝叶中分明透射出来，萧清跳下摩托继续向前跑，跑出几棵巨木才发现前方出现了一片人为制造的开阔地，四周打着白色的聚光灯，此刻正有一架小型直升机停在低矮的草地上。

    萧清一把扯掉耳机，快步冲向直升机。

    直升机里的人显然也看见萧清，从左右分别下来个人，举着枪，直指萧清。

    萧清跑到一半只好顿住，叹了口气，把背上的4取上来慢慢放到地上。对面的人依然纹丝不动。萧清把腰间的1911也取下来，连同兜里装的所有弹匣，一并放在地上，并且向后退了两步。

    两个拿枪的人这才端着枪慢慢向萧清靠近，其中一人继续用枪对准萧清，另一个人绕到萧清背后搜他的身，然后用一副手铐把萧清的双腕拷在了一起。

    随后萧清被带上直升飞机，那人的声音再次从直升机的卫星通讯设备中响起：“还有把匕首，在他右脚靴子里。”英语。

    萧清咬牙切齿，可无奈已被缚住根本无法反抗，只得任由那些人取走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好好休息一会儿。呆会儿见。”那声音转回中文又说了一句，然后就此中断了通话。

    萧清被套上面罩，只听到飞行员启动了直升机的螺旋桨。半晌后，萧清身子一沉，直升机腾空而起。

    直升机似乎是在空中刻意转了几个圈，萧清被罩着面罩失去方向感，只知道依照脉搏计算，飞行时间至少超过了三十分钟。

    之后直升机缓缓降落，停稳，有人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扯下直升机，落在有坚硬实感的水泥地上。

    螺旋桨搅动着闷热潮湿的空气，吹得萧清衬衫猎猎作响，可萧清背后还是被汗水浸湿了。

    其中一个看押他的人用西班牙语说了些什么，另一个陌生声音听罢给了他回复。于是一左一右两个人押着他向前走去，萧清从脚步回音和开关门的声音判断出他是从室外进入了室内的走廊，然后穿过走廊，进入了某个位于深处的房间。

    之后某个人猛得把他向前一推，头上的面罩就此被人摘了下来。

    房间内灯光骤亮，萧清一时被晃得睁不开眼，只听到先前耳机里的那个声音此时正响在耳畔：“萧清，好久不见。原来你长得这么高啦”

    萧清强行睁开眼，瞪视那个和他长得太过相似，只是稍稍矮了几公分的人：“我认识你么？”他冷冷说道。

    对面那人罔顾萧清的敌意，只是语声平淡地问：“父母还好么？”

    “你还知道问？”萧清冷笑，“这么多年，你说消失就消失，我们只当你从来就没存在过！”

    对面那人久久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萧清，表情平静。

    “zer一呢？”萧清终于没能跟他拼过耐心。

    对面那人轻轻地笑了：“你会见到他的。不过不要着急。你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聊聊”

    “我没什么好聊的！”萧清大声打断那人的话，若不是手被缚在身后，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一拳挥过去了，“见不到zer一，我不会跟你说任何话！”

    那人看着萧清坚定的表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为一个zer一，一个欺骗过你的人？萧清啊，你就算真是个傻子，也得考虑一下值不值得吧？”

    萧清说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只是用眼神告诉那人：有些事情，他必须当面和zer一说清楚。zer一还欠他一个回答。

    萧清不知道那人看懂了还是没有，但他终究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在办公桌上按了个按钮，用英语说道：“带他去地牢。”接着，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推门走了进来。

    “打开他的手铐。”那人命令保镖。

    那保镖似乎很听他的话，没有任何异议地照做。

    萧清只觉得手上一松，忍不住立刻活动肩膀，搓揉着被勒得生疼的手腕。

    “我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你会逃。”那人的声音平静如浮云，而萧清此刻听来，却又多了几分冷意，“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别打这个念头。zer一是不会跟你逃的，你去看过就知道。而且只怕现在关于你的通缉令已经派发到整个加勒比海沿岸各个国家手里，你要是不想坐牢”

    “你说什么？！”萧清本已背转过去的身子准备离开房间，可听到这话蓦然拧回头来。

    那人却只是耸了耸肩膀：“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么。”说着冲保镖挥了挥手，保镖则用手里的枪筒顶了顶萧清的后背。

    萧清心绪已乱，没有反抗，就在保镖枪口的催促下迈出房间。

    萧清曾在直升机上想过来到这里之后的各种可能，可从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那么糟糕。就仿佛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而他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他现在只希望zer一的情况不要比这更加糟糕，这样他们可能还会有百分之一的胜算。其实之前的每一次，他们不都是在这百分之一的胜率中逃出升天的么？

    可事实证明，萧清错了——他太低估了那人的手段，也实在太高估了zer一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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