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玉凤嫂的石磨汤粉

    乡政府门口左手边有好几个饮食摊点，看起来还算卫生整洁，当头第一家是玉凤嫂的石磨汤粉挡，按理说这个位置不错，生意应该是最好的，但恰好相反，与其他几家相比，她的生意明显要淡了许多。显然是因为她的粉挡太靠近政府门口，平时车辆和人员进进出出，生意受到影响，乡政府的工作人员都不太愿意在这么当头的位置吃早餐，一是不好看，影响也不好，二是熟悉的人太多了，见到了不打一声招呼又不好，特别是结账付款时有些为难。平时玉凤嫂的生意只是靠一些赶圩或来政府办事的村民照顾，但这一日不是浪竹圩日，生意更淡。

    晶亮剔透c色白如雪的石磨粉，蒸笼升起的袅袅雾气，浓郁的葱油清香，古旧的石磨，无不透出阵阵传统气息。一位腰间围着一条碎花围裙的女子正在手脚麻利有力地甩到着磨盘，现磨现卖，女子约莫三十来岁，面容俏丽，肤白透红，身姿壮健，手长脚长，美臀微翘，只是眉头紧锁，春山微皱，虽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但少了一种自信的神采，似乎有什么难解的心结，未免有些遗憾。旁边还有一个十六七岁身着橙黄色毛衣的少女在给她打下手。那女子想必就是玉凤嫂。

    “吃粉是吗？啊，是李乡长啊，快快请坐。”早上第一个顾客上门，正在忙碌着玉凤嫂赶紧放停了磨盘，洗了一把手，面色红扑扑地迎了上来，蓦然发现吃粉的顾客竟是乡长，一下子有些觉得有些意外，哆嗦了一下，手足无措地说。

    玉凤嫂在这里卖汤粉有些时间了，平常见李浩天进进出出，她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没机会认识乡长，但还是知道李浩天是浪竹乡乡长，特别是近段时间她常听到一些来吃早餐的顾客背地里议论这个年轻乡长的事儿

    粉白人俏，相得益彰，当真是秀色可餐，没想到这个小乡镇还有这么一绝，李浩天不禁朝这女子多打量了几眼。也许是感觉到李浩天惊艳的目光，玉凤嫂那双毫无神采的大眼顿时闪过几许娇羞和惶乱，赶忙低头用一块抹布擦了擦一张板凳，热情地邀请李浩天坐下，麻利地倒上一杯山茶。

    “来一碗石磨汤粉，两根油条，听说你的石磨汤粉很有特色，地道的客家风味，今天前来品尝。”李浩天含笑说。

    “谢谢，谢谢光临，谢谢夸奖。”说着，玉凤嫂麻利地卷起两层冒着热气的石磨蒸粉，快速地在菜板上切成条状，装进一个不锈钢盆里，然后回身问：“乡长吃牛肉还是猪肉？”

    “每样要一点吧，都试试味道。”李浩天说。

    很快，玉凤嫂就端上一盆石磨汤粉，当真是别出心裁，在拌粉汤料中添加了草果c川贝c酱油c骨头汤c腐乳c五香粉c姜葱蒜，嫩滑而有韧性c清香无比，咸而不腻。李浩天边吃边啧啧称赞，暗暗惋惜：这么好的客家传统手艺埋没在这个小圩镇里，真是可惜了。

    “这位大哥，来点米酒吗？在我们这里吃粉免费喝，你想喝多少自己倒，这可是刚出炉的浪竹料半酒喔，是我姐天未亮去打回的，一般的人喝不到呢。”也许是肚子真的很饿了，李浩天吃得津津有味，正埋头苦干，那位少女提着一塑料桶土法蒸制的米酒，俏生生地站在李浩天身边脆声问。

    原来当地不少赶圩的村民有早餐喝点米酒的习惯，粉挡一般有免费的劣质米单酒免费喝，如果有熟客或者贵客，老板会拿出好一点料半酒相待。玉凤嫂以为乡长是男人，男人哪有不喝的，于是使个眼色，让那少女进屋里拿出刚刚从土酒厂打回的料半酒款待贵客。

    这个少女相貌c身材简直是和玉凤嫂一个模子出来的一般，看年纪应该是玉凤嫂的同胞妹妹，只见她眉眼初开，纯朴俏丽，脸色红扑扑的，青春逼人。

    “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这可是咱们乡的李乡长，快把酒给李乡长倒上。”这时，玉凤嫂端着一碟砂炒香花生上来，嗔了少女一眼，接口说。

    “天啊，你你是乡长？这么年轻，我以为乡长都是老头子，真对不起！”少女圆睁着一双美目，不可思议的表情十分夸张，看得出是个性格直爽c快言快语的辣丫头。

    “呵呵，没想到你们做生意也留有一手，谢谢你们的特殊关照，好酒相待，不过我还要上班，而且也没有早餐喝酒的习惯。”李浩天见这少女说话有趣，于是打趣地说。

    “让乡长见笑了，我妹妹不懂说话，其实打回不同的酒，是考虑到一些人喝酒喜欢淡一些，一些人喜欢度数高一些的酒，价钱没差多少”玉凤嫂面色尴尬地解释说，但其眼神躲躲闪闪，显然她有些言不由衷。

    原来玉凤嫂叫吴玉凤，那少女是她的亲妹妹，家住浪竹乡云天村吴屋屯，父亲早亡，她姐妹四个与母亲相依为命，靠做点石磨蒸粉卖赚点钱补贴家用。玉凤嫂的丈夫是砂场船工，是村里公认的好小伙子，会驾船，还会修船，更是采砂能收，但天有不测风云，5年前采砂施工中出了事故，结果沉尸江中。后来，家婆找仙婆算命，说玉凤嫂是白虎星转世，一生至少要克死5个男人，这一下子村里人提到玉凤嫂就人见人怕，玉凤嫂生得俏丽又能干，母亲觉得趁年轻找个好一点的男人再嫁，然而曾找人给她做了几次媒，本来不少人贪恋其姿色，但要色不要命的人还是不多，一想到娶了她可能连命都没有了，都不敢冒这个险。

    后来，实在在村子呆不下去了，玉凤嫂本想去粤东省打工，但考虑到母亲体弱无法耕种那几亩责任田，作为老大，三个妹妹也要照顾，她于是到乡政府门旁租了间小铺面，开了一个石磨汤粉挡，但生意一般，一家人的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直到去年二妹吴双凤c三妹吴美凤先后嫁了人，四妹吴飞凤也到白川县三中读高一。前些日子，四妹吴飞凤放寒假回家，母亲赶她到姐姐的粉挡帮忙，给姐姐打打下手。

    白川是一个客家大县，人们的宗族观念都很强，封建迷信风气相当浓，相当有市场，树新风，破迷信，一直是白川县的主要工作之一。在这种环境和氛围下，白虎灾星玉凤嫂的艰难可想而知。李浩天对她的遭遇也深表同情和怜惜。

    “你的汤粉味道真的很地道，油条也不错，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也留个电话给我吧，改天也好方便我要叫外卖，或者帮你介绍一些顾客呀。”一口气吃完一碗汤粉，两根油条，李浩天临时起了个主意，从手提包里掏出笔和一张便条纸，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将便条递给玉凤嫂。

    玉凤嫂神情一呆，香肩微颤，那双枯寂如潭如渊的双目闪过一丝惊喜和感动，眼眶有些艰涩，哆嗦地伸出双手接过便条，努力平伏了心潭久违的微澜，也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李浩天。

    临走时，李浩天还问了吴飞凤开学的日子，并告诉她，他经常开车到县城办事，到时收假回校可以搭他的顺风车。吴飞凤性格开朗，又见李浩天没有乡长架子，像邻家的哥哥一般随和，也爽快地应了，还说要勾手指什么的。

    吴飞凤的大大咧咧又让姐姐吴玉凤眉头大皱，心想：这丫头怎么就当真答应了，人家是大领导，哪有时间搭理你，领导的车是咱们老百姓随便坐的吗？真是胡闹了！于是想开声斥责妹妹一句，可因为母亲体弱，这个妹妹自小到大都是由她照看，在妹妹眼里，她的角色是亦姐亦母，妹妹的心性如何她最清楚，所以她哪里会忍心责骂。

    用眼角的斜光偷偷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乡政府大门内，吴玉凤的心有些乱，她觉得自己像做贼一样，自从丈夫死后，她以为自己的心也死了，特别是白虎转世一说更是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心扉早已关死，心房早已冰封。可自己今天怎么啦？吴玉凤坐在板凳上，痴痴地看着那个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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