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见《》065

    和盘根家境相类的一些村民尤其感动得唏唏嘘嘘。他们年龄也相当，也为村里的老矿井出尽了力，也因为伤或者因为病变穷了。然而，他们也都青年过，壮年过，豪情万丈过。大炼钢铁的奇迹就是他们创造的。

    那年，麦子尚未收打晾晒完毕，秋庄稼尚未全部播种下去，盘古坑就放钢铁卫星了。

    卫星不是卫星，放卫星也不是放卫星。产量蹿高，就这意思。啥东西蹿得最高，不是二踢脚，不是钻天猴，是卫星，那么我们就叫放卫星，把产量蹿高叫做放卫星。全国人民都理解，争先恐后到处放，你比我大，我比你高，放得蹦蹦叭叭，一片紫红。

    很多地方放出了小麦卫星c水稻卫星，一亩地产量十几万斤，胜过放卫星前的几百亩甚至几千亩，照片c文章都登在报上。有个著名的科学家是研究巨型炸弹的，也坐不住了，匆忙出来，白纸黑字在六月十六日人民日报第四版上评论，《粮食亩产量会有多少？》，说，光合作用如果能够非常充分，粮食亩产可以达到二十几万斤。还有个插图呢，插图的人叫娄桑。炸弹专家的理论很起作用，号称伟大的一些头脑都被震动和蛊惑了，向下面一级级地要求。要求富有神力，产量像气吹似的上升，卫星一个比一个吓人。

    别处吨位吓人的小麦卫星c水稻卫星激励着盘古坑，余工作和四宝他们也放了放粮食卫星。没有放起来。不是盘古坑的土地不肥沃，而是由于泄密。泄密等于航天专家放真卫星时候的漏油c走火，非常让人丧气。

    那就放钢铁卫星。盘古坑得天独厚，有矿，矿石里有钢铁。前辈子挖的黑窟窿还在呢。

    四宝c盘根c老三家跟着余工作参加完县里三级干部会，连夜赶回盘古坑。

    三更时分，盘龙山c盘古坑都已入梦，山门口大槐树上的车轮疯响起来。咣咣咣咣咣咣咣

    车轮响醒了全村人。男女老少习惯了这样的钟声。而且清楚，动作缓慢的人没有好馃子吃。揪着裤子，揉着眼睛，顷刻集结在大槐树下。

    大槐树下是新堆不久的讲话台，上面站着干部。

    汽灯吱吱叫，人群黑压压。

    余工作讲话。都听着，钢铁元帅要升帐，升帐，就是坐堂。大炼钢铁，赶英超美。盘古坑要放钢铁卫星，赶上英国，超过美国。英国算什么？狗屁不算。美国算什么？狗屁不算。盘古坑放卫星，放就放大的，放特号的，放特大号的，立即放，马上放，放了就敲锣打鼓去报喜，报县上，报省里。从现在起，都不准回家。分组，分队。搭工棚，挖矿井。哪个消极怠工，就地批判斗争。

    全村所有的木杠子c苇草席c苇草箔和各种绳子都得搜罗出来，集中使用。

    村里人家贴山谷两边居住，自然形成左右对门两溜。四宝带一队人马，盘根和老三家带一队人马，扛杠子，抽席，各清洗一溜。

    盘古坑有托幼园，孩子们全拢到那里，新社会嘛。几天后大人全住工棚，孩子们就得白天夜里在园了，但清洗这天晚间小东西们还是在家睡的。

    时光后半夜，孩子们正熟睡，小身子下的席子也得抽出来。老三家已经锻炼得魄力十足了，抓起席边连掀带抽，床上的孩子拨浪拨浪翻几个滚儿，滚到里边去，竟还在梦中。有的身下是破席子，猛抽时给扎醒了，哭叫，老三家就骂，骂这家不像话，席子破成草筛子了。抽扯之下，席子若碎做几片，更骂，骂得荤荤素素。

    天亮，太阳爬出盘龙山的龙头，就发现了新景致。

    盘古坑当央的一个黑窟窿上，耸起了高高的三角木架。木架上吊块红布，写着大字，告诉人们这是红旗矿。

    大猪圈在盘古坑内偏西的地方。现在，临大猪圈的东墙壁崛起了两个巨型苇席棚。大，而且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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