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这场雪从腊月二十二晚上就开始下,一直下到二十五傍晚才彻底停下，算是今年冬天大一场雪了。

    天气放晴第二天，正好赶上县城西子街上老集贸市场那边年底大集。家老老实实猫了两天赵军一大早就爬起来，催着赵默动作点好出门。他们说好了今天要去赶大集，把该买年货都买了。

    赵默慢慢悠悠地给三娃穿小棉裤棉袄，等把小孩儿都弄妥帖了才下炕去收拾。

    那天晚上事让他对着三娃时候别扭了一整天,三娃也好像是和他闹脾气,一整天都没往他身边蹭,晚上也不和他一个被窝了。

    平常小孩儿黏赵默，只要他跟前，不管干什么都总是跟他身边，一步也舍不得离开。这回反倒故意躲着他了，不仅不再走里走外跟着,连哥仨一块猫炕上看电视时候三娃都会自个儿搬个小板凳坐地下看，离炕上赵默远远。

    这下子赵默也顾不上什么羞愧什么别扭，昨个儿晚上拉下脸来好声好气地央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三娃给哄回了自己被窝里。这回他说什么也不敢别别扭扭了，就算是心里再不自，睡觉也一定要紧紧搂着小孩儿那软绵绵小身子，被三娃故意躲着真是比什么都让他难受。

    外头天气很好，没有刮大风，太阳爬上山，暖洋洋地阳光洒下来，给覆盖着大地皑皑白雪镀上一层金边。

    还没到八点钟，赵默就把家门锁好，左边跟着高挑赵军，右手里牵着三娃小手，兄弟三个一块儿沿着积了厚厚一层雪街道往老集贸市场那边走。

    因为道上雪都被踩实压实了，走上去有点滑脚，一不留神脚底下就直打出溜儿。出了家门刚走了几步路，赵默就站住脚，想要把三娃抱起来走。他不大放心，怕小孩儿自己走会摔着，领着走还是没有自己抱着走保险。

    紧紧攥着他手指头不撒手三娃往后退一步躲开，用那漏风声音说了一句：“我大了，不用抱。”

    赵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扑哧一下笑出来，伸长胳膊三娃脑袋上揉上两下，美滋滋地说着：“好好，不抱你，你自己走。三娃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过了年就七岁喽！”

    过了年就七岁大孩子面无表情地任由赵默揉乱自己那一头软绒绒短发，嘴巴紧紧抿着，一声不吭地拽着赵默往前面走。

    他俩后面磨蹭这会功夫，赵军早就走到前头去了。一边走着，他还一边打着冰出溜儿，走一步溜两步，自个儿玩得挺乐呵。

    路上碰到不少也是起早去老集贸市场那边赶大集人，一个个都是满脸喜色，碰着面打个招呼，都要寒暄上一句：“你也去赶集啊？”

    忙活了一年，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躲家里猫冬，等着过春节。这几年县城发展得，人们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富裕，但凡手头上宽裕点，都想着要过一个好年。

    他们杨树下这边人都喜欢等到腊月底去赶老集贸市场后这次大集，上面东西又齐全又便宜，除了肉之类那么有数几样东西比平时贵了点，很多平时不好找东西都能买到，这时候置办年货是实惠。

    走着走着，随着路上人越来越多，慢慢他们哥仨就融进了一道人流里。走了大半个钟头，到老集贸市场时候，说不上大市场里外都已经是车挨车人挤人了。

    赵默怕三娃被人群挤丢了，紧紧攥着他小手，把他护自己腿边上慢慢往前挪着。赵军也从赵默左手边绕到右手边，和大哥一块把三娃夹中间护着走。

    中途赵默又提了好几次抱着三娃走，三娃小脸一板，就是不同意，非要自己走。自从那天和赵默闹过别扭以后，他就没再让赵默抱着走过了，今天也一样。

    原本赵军站右手边上，这时候被一对母女给占据了。小女孩也是六七岁年纪，被他妈妈抱怀里，圆圆脸蛋红扑扑，脑袋上扎着两个小辫子，一个劲儿地往赵默左手边张望。

    别看她人小，嗓门却很大，喧闹人群里也能清楚地听出来她声音。大人都开始专心人群里挤着往前走时候，她探着身子冲地上三娃叫：“赵鹏！赵鹏！”

    三娃不搭理她，专心地跟紧自家大哥，被攥着小手也努力反攥着赵默手掌，手心里出了一层汗。他还是第一回碰到这样人挤人场面，眼看着赵默被左撞一下右蹭一下，几乎每时每刻都和别人有着肢体接触，他脸黑沉得都能滴出水来了。

    早知道买年货会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大哥出来赶这个什么破大集！

    赵默想着自己需要买东西，这会儿正四下张望着，找哪里摊子人比较少好先去买。听到小女孩一直叫着自己三弟，他笑笑，扭头冲小女孩问：“兰兰，叫三娃干啥啊？”

    “默子哥，我妈说呆会给我放那边超市里去玩摇摇车，你让赵鹏和我一块去呗！”小女孩搂着她妈妈脖子大声说着。

    她叫赵兰兰，爸爸是前头修理厂干活赵建忠，和赵默他们是本家，都是住杨树下前街沾点亲戚街坊，平常经常和一帮小孩一块去找三娃玩。

    赵默挺喜欢这个活泼开朗小妹妹，听到她这么说，就把视线投向抱着赵兰兰芹婶子，问了句：“婶子，你要把兰兰放超市里？”

    陈晓琴怀里抱着女儿跟着赵默一块人堆里挤着往前挪，这会儿脑门上已经出了不少汗。大冬天，外头还都是厚厚积雪，里头这么多人挤一块，都感觉不到冷了。

    她一边扭着身子奋力往前挤，一边回头冲赵默说：“我寻思着咱们要买东西多，看这人挤人，一时半会儿都买不完。带着孩子忒不方便，还不如给她撂一边让她自己玩半天。市场西头开金客隆超市里有那个铁丝网围起来专门给小孩子玩地方，我打算把兰兰搁那里面玩去。你让三娃也一块去吧，他们超市那外头有人专门看着里面玩小孩子，交上几块钱就能里面玩半天，比别处划算多了。”

    “金客隆超市啊”赵默应着声，低头去看自己脚边上三娃。他心里琢磨着把三娃也搁那里面玩去，和兰兰一块还有伴儿，省得带着他不好挤也不方便买东西。三娃总是闷家里，自己平时忙，都没空带他出来玩。

    那个什么摇摇车，别小孩子都喜欢玩，赵默暗暗想着三娃从来都没玩过，真该让他也去玩一回。

    旁边赵军又要分心看护着中间小孩儿不被人碰着，又要忙活四下里张望着看两边各式各样摊子，早就不耐烦了。听到芹婶子这么说，他马上点头，鼓动着赵默赶紧先把三娃撂超市里去再出来买东西。

    赵默本来就有这个心思，听二弟边上一说，顿时拿定了主意要去。三娃倒是不乐意，拖住赵默胳膊，板着脸不肯挪窝儿。这会儿人堆里，他站那拽着不动弹，人流却是挡不住，绕过了他们仨继续往前涌。

    幸亏赵默身手好，把三娃护得严严实实，不然非得被人挤倒不可。他拿小孩儿没办法，只好弯腰一把抱起来，追上已经挤到前面芹婶子和兰兰。

    老集贸市场有两个出入口，他们是从东头那个进来，得穿过去，从西头出去才能到那边开那家金客隆超市。

    挤了十几分钟，他们终于挤出了西头出口，没走上两步就看到金客隆超市那金光闪闪招牌。

    抱着兰兰陈晓琴打头领着赵默他们往里走，直奔她说那个儿童游戏区。这家超市是近开，赵默从来没有来过，进去以后就有点晕头转向。

    其实不只是这家，赵默几乎就没进过大型超市这种地方，一进来就心里直发憷。他紧紧抱着怀里三娃，落后半步跟芹婶子屁股后头，生怕跟丢了。

    用玻璃隔出来游戏区里面有可以上面蹦跶蹦蹦床，边上还有两个可以坐上去摇摇车，还有不少其他玩具，里面已经有两个五六岁小孩子玩着了。

    芹婶子把兰兰放下，去管理人那交钱。小女孩颠颠地跑到赵默身边，脸上是兴奋地红晕，兴冲冲地叫着三娃：“赵鹏，咱们进去玩吧！我要跟你一块儿坐摇摇车！”

    三娃瞅都不瞅她一眼，仰着脑袋，大眼睛直直盯着赵默，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不要留这里玩，要跟着他。

    自从掉了牙说话有点漏风开始，只要有外人，三娃就绝对不会张嘴说话，有事了就盯着人看，也只有赵默这个心都拴他身上傻大哥能看懂他眼神表达意思了。

    管看出了三娃意思，赵默却没有顺着他，而是耐心又坚定地哄着他说：“三娃乖，这里玩会，等大哥买完东西就过来接你。”

    本来他是想着带三娃一块出来赶大集正好能让小孩儿好好玩玩，没想到今年大集上人这么多，比往年人多了好几倍。再加上他们来这会儿正赶上繁忙时候，带着小孩儿实是不方便，还有可能被挤着碰着。赵默仔细打量过一遍这个超市里设施，觉得有专门人看着，把三娃留铁丝网里面玩比抱着去外头挨挤好多了。

    三娃不说话，还是就那么盯着他，目光同样很坚定。赵默左说右说，就是不见小孩儿点头。那边芹婶子叫他过去交钱，这边小兰兰也一个劲儿跺脚催着，赵默心里头一急，直接蹲下，搂住三娃，他脸蛋上一口亲下去，语气里带着放软央求：“三娃乖了，听话好不好？你再不听话，大哥就真生气了啊”

    说是生气，他声音里压根没有什么火气，反而比平常温柔。小孩儿吃软不吃硬，赵默这个大哥早就摸清了，要是这么都哄不好这个死倔死倔宝贝弟弟，赵默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围来来往往人都能看到，旁边人也都看着，三娃根本没想到赵默会突然亲他。自从自己上学以后，大哥就再也没时不时抱着他亲脸蛋了，外人面前不亲，家里时也大多数都只是摸摸自己脑袋，捏捏脸蛋之类。

    这一亲让三娃小脸蛋立马红了起来，挣开赵默手臂，蹭蹭地步走到入口那里。他扭开脸不肯看赵默，却用行动表示出了自己已经妥协意思。

    一看三娃走过去了，赵兰兰也连忙跑过去，和他一块站入口那往里看。赵默站起来，乐呵呵去芹婶子那边交了钱，嘱咐三娃要乖乖，和兰兰一块这玩，等着他们回来接他。

    低着小脑袋三娃抬头瞅一眼赵默，又马上垂下眼帘，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

    赵默跟着陈晓琴一块往外头走，路过靠近门口柜台时候招呼一声，叫上正那看柜台里一溜儿排电子产品赵军一块出了超市。

    游戏区管理人是个二十多岁姑娘，有点胖，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笑容。看这两个小男孩和小女孩长得都很可爱，她态度就温和亲切了。尤其是三娃，白嫩嫩瓜子脸上一对黑珍珠似大眼睛，长得跟洋娃娃一样精致，让她两眼直冒爱心。

    把两个孩子领进去以后，女管理员站门口，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俩，时不时还提醒上一句小心别摔着。

    赵兰兰连跑带颠地爬上蹦蹦床，站上头笑眯眯地叫底下三娃：“赵鹏你上来啊！我们一块来蹦。等玩腻了这个咱们再去那边坐摇摇车，然后我们再来玩过家家，你当爸爸，我当妈妈，我给你包饺子吃！”

    原本蹦蹦床上玩着两个小女孩看有两个来小朋友，都停下了蹦跶动作。听到赵兰兰话，比较大梳马尾小女孩插嘴道：“我们也和你们一块玩过家家行吗？”

    另一个比较小女孩是包包头，长得比赵兰兰和另个女孩都可爱，穿得也很洋气，一件粉色羽绒服下面还配着白色小皮靴。她盯着那边三娃看了一会，突然说了句：“咱们一块玩过家家吧，我也要当妈妈。”

    “”

    三个小女孩那边叽叽喳喳起来，后围绕着谁给三娃当娘问题，谁也不肯让步，就差没吵起来了。

    被三个小美女争来抢去赵鹏小朋友却根本就没往这边看上一眼。他自个儿坐一辆摇摇车上，面无表情地垂头盯着摇摇车头那个不断闪动着彩灯，看上去一副像童话故事里王子一样高傲又冰冷严肃样子，其实他心里去来来回回想着一句话：大哥亲我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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