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争执任务

    次日清晨，农非艰一大早起了榻，天一亮就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仪表，从自家的小院里走了出来。谁知怎地看到西去峰上一处如来殿那边，师父宋云竟然也是起了个大早，负手从殿内步行而出。

    农非艰赶紧上前问好，宋云看到农非艰感到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农非艰道:弟子想着今日也早点去中天峰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效犬马之劳。

    宋云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些欣慰之容，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当真不错。正巧我也要去中天峰，一同去吧。

    农非艰点头同意了，两人一起御剑飞出，便朝中天峰那边飞行。

    此时朝辉之中，一轮红阳刚刚才在遥远的天边露出了一个微微的小圆点，日光洒落下来，云海如浪，无边无际，天一山五脉雄峰傲立于乾坤之间，高大无比，气势恢宏，望之就如同神山仙境一般。

    昨天刚刚历经的那一场大战，好像丝毫没有给这座千年灵山给惹出什么问题来，云卷云舒，春风和煦，仿佛从来都不为世间万物所动容所改变，正好应了那句千百年间流传下来的古语: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风起云涌，腾云驾雾，一路御剑乘风于苍空之中，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宋云和农非艰再次降落在了中天峰云海上。跟昨晚相比之下，云海之上少了一些悲催，多了几分平静。那些本就让人心惊胆战的尸首，今天显然都已经不见了，其间那些死得其所的天一弟子，皆已经被五脉子弟各自认领回去，有家人的就运回故地入土为安，无父无母的就留在天一山上妥善安葬，所以就算是修行中人，也是很讲究落叶归根的。

    当然了，这都是在天一门中的说法，至于昨夜在云海上同样堆集成山甚至数不清楚的魔教妖人尸首，肯定是没有这等待遇的。天一山灵山秀水，无论怎样，天一门所有人绝不会让那些魔教教众的尸体污染了这座千年灵山。

    按照门中连夜颁布的法令，详细地讲，是李自天代掌教青莲仙人下达，天一门已经连夜组织门中弟子，将那些魔教妖人尸首都转移到山下去了，至于后面还有什么，自然会有专人负责处置，事不关己的天一门弟子高高挂起，自然不会操那份闲心。

    二人落下之后，宋云朝农非艰交代了几句话，随后又道自己要去探望一下掌教青莲仙人，你就在这里到处看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切不可盲目，说完就腾空而去。农非艰拜别师父，转身就在云海上走了数步，朝周遭东张西望了几下。此时虽然时辰尚早，但是经历了那场大事后，中天峰云海上依然有为数不少的人影攒动，农非艰观来观去，像是在寻觅什么人，但却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脸庞上露出些许失望之色，喃喃自语的咦了一声，瞧上去有几分无精打采。

    你年纪轻轻叹什么气呀？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还有人用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农非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杨星日，忍不住问道:哟，你怎么也这么早到这里来了？忘了说了，你昨日上午中天峰后，怎么就一下子没影了，死哪里去了？

    杨星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回山了。

    农非艰顿了片刻，疑问道:回南木峰吗？那么早回去干什么？”

    杨星光的面色徒然间有几分沉重，看上去还有些垂头丧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道：“我们找到了谢落师兄的遗体，因此才早早将他送回南木峰。”

    啊？农非艰脸色突变，顿时大吃一惊，南木峰谢落师兄在天一门里也算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大人物，天资聪颖道术出众，虽然比不上中天峰上那两位天一门双璧，但是在现在的天一门年轻一代中也算是个翘楚了，一直以来都被各脉长辈器重。只是想不到，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场战役过后，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年轻精英，居然就此与世长辞了。

    过了片刻之后，农非艰才缓过神来，叹息了一口气，朝杨星日道:那杨师叔他心中一定难受吧？

    农非艰此时口中的杨师叔，便是如今南木峰的首座杨天玄，同时也是杨星日的亲生父亲，谢落就是杨天玄悉心栽培出来的最得意弟子。但凡是天一门里的人，无人不晓杨天玄对谢落这个徒弟甚是器重，平常里引以自豪，别说是视同己出了，甚至可以说是情同父子，单单在教导用心程度上，都有人开玩笑说比对他亲生儿子杨星日还认真一些。

    只是现在谢落师兄意外的在这场正邪大战中英勇牺牲，对杨天玄的打击可以想象是有多么的大，简直是无法言喻。

    杨星日苦笑了一下，道:我爹他昨夜一晚未眠。

    农非艰一言不发，心中不断唏嘘感慨，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看到尸骨如山的那一幕，还有雷芙蓉在她那位冯如月师姐身旁哭泣的模样，委实让人心寒。这一场正邪较量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又造成了多少痛楚。

    气定神闲之后，农非艰朝杨星日道:你怎么不留在南木峰多陪陪你父亲啊，为何这么早来到中天峰上啊？

    杨星日没有立即回复我的疑问，神色瞧上去有几分难懂，过了片刻之后道:昨天为谢落师兄办理后事，我爹爹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多岁，但是在夜半守灵只有我们两人在的时候，他忽然朝我道:既然你的谢师兄不在了，以后南木峰可能就要交到你手上了。

    农非艰突然一惊，道:什么

    杨星日笑颜有几分苦楚，道:你听了也觉得挺奇怪吧，我当时就立马愣住了，不知所措，可是他老人家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讲了一句话，紧接着就不再理我自己转身离去。我到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又实在是不愿再回南木峰待着，于是就干脆跑到这里，想着大概你也会过来，想与你随便聊聊天，不然我的五脏庙定会被憋炸的。

    农非艰有几分同情的拍了拍自己这个好友的宽肩，沉默一会后，道:其实,其实我觉得你爹跟你说的没错呀。

    是吗？

    农非艰耐心的道:你稍微想一下，以你的道术资质，在南木峰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以前有谢落师兄在，大家都没注意到你，但现在事已至此，你爹竟然说了日后要将南木峰传给你，也绝非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呀。

    杨星日摇摇头，道:天一门建立三千多年来，从未有过一脉首座是父子承袭的，我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农非艰道:妥不妥当，自然是由我师父c杜风师伯还有掌教师尊那些长辈去决定，如果他们没有意见，你爹将一脉首座的大位传与你，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杨星日垂下头来，紧紧注视着自己的脚下，过了一盏茶后才道:但是我总觉得如此做法，就让人感觉是我故意去抢了谢落师兄的位置，心里甚是难受。要晓得，天一门中所有人都认为，这日后南木峰首座的大位是要传给他的。话讲到这里，他停了一下，面上暴露出一些苦楚的微笑，轻声道:而且南木峰的一群师兄弟们，在我的心中有数的，以我如今的道行和资历，他们断然不会服我的，就算是我勉强当上了首座，只恐怕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的纷争。

    农非艰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导他，无奈的只好轻轻拍了拍一下他的肩膀。

    而于此同时，在中天峰巅峰天一殿上，正有多人在掌教真人青莲仙人所在的那间石室中。经过一晚上的安歇，掌教青莲仙人已然苏醒过来，只是看上去依旧有一些憔悴，此时腿上盖着被子，背倚塌栏，独自坐在石床上。除了他以外，石室之中还有三人，分别是宋云c李自天和莫凌道。

    在这一番血战过后的小聚中，原本应该是一场轻松c感怀的闲话，但是有几分让人意料之外的是，此时石室里，空气中居然有一些微妙的紧张氛围。

    “绝对不行，此时万万不可以！”

    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甚至话语中还夹杂着些许愤怒之意，却是从一向成熟稳重的李自天嘴中夺口而出，但是他自己紧锁眉头，目光如炬往向所看到的人，赫然正是莫凌道。

    虽然李自天盛气凌人目光炯炯，但是莫凌道看上去丝毫并没有忍让之意，相反大声道：“师弟，你且听我将话讲完，因为此事我早已经再三考虑过，的确觉得非常重要。”说着，他转过身体朝正坐在石塌之上，面带倦容，双目无神，瞧上去好像有几分木头人般的青莲仙人道：“师父，弟子认为，此次大战全都仰仗师父神威和历代祖师爷的庇佑，大败魔教且重创妖人，以杀神剑之无边威力，那魔教教主万里杀必死无疑，魔教中定然又会变成群龙无首之乱象。长远的不说，单单是昨天弟子下山追击魔教妖人时，沿途亲眼目睹数起魔教不同派系各自为政甚至于出现窝里斗之局面，实则为我天一门替天行道的绝佳机会。”

    李自天道：“那又如何？魔教派系多如天上的星斗，门徒不计其数，就算是教主去世，但树倒猢狲散，各大派系诸作鸟兽散，我们又如何才能除魔卫道，做到斩草除根呢？更别谈现在天一一门在此战里同样元气大伤，坚决不能再大动干戈！”

    莫凌道摆头道：“师弟你误会了，我虽然潇洒狂傲且桀骜不羁，却也没想过要一举覆灭魔教，只是我认真思考后，回顾过去，我发现中原正派与魔教争斗多年，老百姓置身于水生火热之中，痛苦不堪。但期间也有多次风云际会，有绝世天才降世，大败魔教，正道大兴，但是此等景象往往持续不过几十年而已，魔教每次退回九幽魔宫休养生息后，待实力尽恢复后又卷土归来，残害生灵，此遗祸无穷呀！”

    李自天冷哼一声，道：“那你想怎么办？莫不是要我天一门精英尽出，紧接着一举攻入那千百多年来除了魔教教众外绝无任何人可以成功抵达的九幽，直捣魔教圣宫吗？”

    莫凌道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此时魔教虽然刚败，但整体实力却不容小觑。我认为，虽不能直捣魔教魔宫，但此天赐良机决不可弃。趁着魔教四分五裂，各大派系内乱不休之时，当可派人趁机潜入九幽，探查那魔教老穴九幽魔宫的情况，摸清沿路情形，为我中原正派将来一举歼灭此心腹大患做好路引，此事乃是中原正派繁荣稳定的关键之举。”

    李自天脸上露出一些怒色，道：“你倒说得轻松，但是你知道前去九幽之路是何其危险，说是有去无回九死一生也绝不为过，再加上此次魔教新败，必有大量门徒聚集到九幽，一路上等同于在龙潭虎穴中行走，此等性命攸关的大事，你可要考虑清楚呀？”

    莫凌道上前踏出了一步，脸上露出坚毅之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紧接着，他顿了一下，续道：“我必须去！”

    此话脱口而出，石室之中顿时一片安静，只传来几声急剧的喘息声，从僵持的师兄弟二人身上传来。

    许久，突然有人轻轻干咳了一下，然是坐在一旁的宋云发出声音来，紧接着慢慢开口道：“二位师侄大可不必如此争执，以我看来，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但是究竟该怎么办，我们不如还是让掌教师尊来做决策吧。”

    李自天和莫凌道沉默一会儿，相视一眼后，都转身过来，望向此时正坐在石塌之上的青莲仙人。但是从一开始，青莲仙人就摆了一幅神游太虚的表情，就算是李自天跟莫凌道这两位关门弟子在面前欲要吵了起来，也看不见他的面色有任何变化，此时，众人的视线一起落在他身上，青莲仙人好像仍旧一无所知的模样。

    三人等了片刻，发现青莲仙人居然还是那个模样，依旧好像没有一丝一毫要开口的意头，一瞬间都有几分默然，最后还是宋云站起来走到石塌边缘，稍稍推了一把青莲仙人的身躯，低声呼喊道：“师尊，师尊”

    青莲仙人身体震颤了一下，睁开双眼看来，眸中带有一些茫然，道：“怎么了？”

    宋云稍稍皱眉，顿时觉得自己这位掌教师尊好像有一些奇怪，但是想来还是昨天那场生死大战的影响吧，也没有太在意，对青莲仙人长话短说的将刚刚李自天跟莫凌道二人争论不休的事与他说了，然后道：“师伯，你看此事如何决断？”

    青莲仙人在聆听的过程中，脸上神色好像有点恍恍惚惚，仿佛老是不由自住的分心其它的事情，反倒是对面前这件重要的事情漠不关心，而且奇怪的是，他的呼吸有些凌乱，有时急切，有时舒缓，时不时目光中还夹杂着一道心有余悸的眸辉，但又随后稍纵即逝。

    宋云询问了一下，发现青莲仙人并没有要回复的意思，只得放大声音再次提问一遍，青莲仙人这才反应过来，微皱眉宇，道：“这事听起来似乎还可以”

    语音未毕，李自天突然一插话，青莲仙人显然再次迟疑不决，道：“这样啊，那么还不如守株待兔，毕竟一动不如一静，好像也是蛮好的。”

    莫凌道步履稳健的朝前迈出了一步，低声道：“师父，弟子认为此时非常重要，关系到我中原正派与魔教千百年的斗争，而且我们天一山扼守中原与九幽咽喉，魔教一旦崛起，必然首攻的是我天一门。不知多少年来，我门下无数英才弟子在与魔教教徒的大战中英勇倒下，血流如海，此等深仇大恨，至今仍旧留在这大山之间。属下虽不才，愿为我正派大业和愿为天一门千载安稳，一定要去九幽走一遭。“

    这一轮话，莫凌道说得悲愤且高昂，豪气干云油然而生，使人不得不为之转身，就算是青莲仙人也震惊几分，双眼注视着莫凌道良久不语。

    而另一旁，李自天容貌复杂难懂，望向莫凌道，欲说还休。

    过了一会儿后，青莲仙人突然道：“既然这样，那此事本掌教就批准了。”

    “多谢师傅成全！”

    “师父，此事绝对不可以！”

    青莲仙人没有让他们多做争论，随即伸出手来拦住了他们的话头，叹息了一口气，道：“我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说着也不想听任何事情，就吃力的转动了一下身子骨，再度躺在石塌之上，紧闭双眼安歇了。

    石室之中的余下三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之后，宋云站起来，朝二位师侄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自行离去，紧接着自己带头走出了石屋。

    李自天和莫凌道皆哑口无言，在原地站立了一会，也随即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随手关好了门扉，青莲仙人的身影便寂静的被关在石门后面，缓缓的再也看不见，站在石屋门口的三人看上去有几分尴尬，好像此刻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过了片刻之后，李自天突然开口道：“假如此事必须要付出实践行动的话，我去，你留下照顾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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