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4.千里追妻

    距离新年还有一个来月, 周暮觉得无论如何不能丢江老师一个人在国外度过新年，于是再三与心理医生沟通，终于获得许可。

    只是这许可充满保留性，飞过去可以, 至于最终能不能见到还得根据具体情况来。不过这对周暮来说已经很满足，能跟他在一个城市享受同一时差, 会让他更踏实。

    临走前收拾行李, 周暮有点纠结要带什么过去，因为不知道会逗留多久, 后来干脆一切从简, 只收拾了一个背包, 把江老师亲手做的玻璃瓶带上了。

    程冬坐在地板上看他收拾, 捧着脸撅着嘴，像是失宠的哈巴狗, “暮，你这一走啥时候回来啊, 哥们儿想你了咋整？”

    周暮笑, “你现在还有功夫想我呢, 无聊了找赵柯啊。”

    “操, 别提，我郁闷。”程冬叹了口沧桑的闷气。

    “怎么个意思, 不是都跟你妈出柜了么？”

    “呸呸呸！出什么柜出什么柜哎呀, 烦死了, 我那不是顺嘴说的么, 我跟赵柯还没到那份上呢，不对，就什么也没有！”

    周暮切了一声，“真什么也没有还能郁闷成这样？我提醒你啊，别跟人赵柯玩小炮友那一套，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当自己是纯情直男呢？”

    简直句句戳心，到底是发小，把程冬心里那点纠结逃避的狗祟心思猜得透透的。

    “发小我问你啊，”程冬决定跟周暮分享心事，“你说俩大男人互相撸一撸其实不代表啥吧，就，就擦抢走火纯属意外那种，我其实一点也不能保证我就一辈子弯了，我感觉自己还是挺直的，看见美女依然兴奋，并不喜欢男人啊，跟人家在一起那不成了欺骗感情么？”

    “你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决方案。”周暮说，“那就是你继续找美女，继续在美女堆里寻找真爱。”

    程冬：“”

    这不废话么，对着女人能行至于跟赵柯擦抢走火嘛！

    所以这是不是间接证明，他后半辈子只能找男人了

    程冬内心是抗拒的。

    第二天周暮就上了飞机，十几个小时后，他终于跟江老师站在了同一片天空下。

    他直接从机场去了心理诊所，el迎接了他。

    “嗨，ilight，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打扰了。”周暮跟她去到办公室，这时候江老师不在，“他一般什么时间过来？”

    el给他冲了咖啡，坐下来说：“看他心情，他是唯一不需要预约的咨询者，他每天都会过来，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在晚上，今天他说会去玻璃制造厂，可能晚点会过来。”

    “他状态好像还不错？”学长去玩玻璃，生活节奏听起来不错，跟周暮想象中消极的生活状态不一样，这令他心里的焦躁感降低不少。

    el笑起来，“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么，几乎没有对不对，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异样。怎么说呢，他心里埋着一颗不好的种子，没有什么去碰触它的时候可以当成不存在，可以将它永远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但是你不能保证它不再生长。”

    她给周暮看江野的视频，“这里是他治疗期间的一些录像，你可以慢慢看，今天我计划再进行一次催眠。托你的福，最近有了很大进展，他成功进入过一次催眠状态。我了解到了一些与他父母有关的事，值得庆幸的是，他对他们的记忆并非只有绝望恐惧，他很爱他们。”

    “好，谢谢你el，方便的话，我可以看一看催眠过程么？”

    “因为是你所以没问题。”el很愉快地同意了。

    周暮用了半下午的时间看完了江老师这段时间的所有视频，其实大部分都是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看上去很像静止画面，但周暮还是很认真的看了，包括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并且看得非常开心。

    江老师独处的时候是个相当无趣的人，除了拿笔画画就是盯着某一处发呆，可周暮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因为这是他最纯粹的一面。他还会反复看他录的视频，看得时候嘴角始终有笑容。

    看见他笑的时候周暮觉得一切都值得。

    江野快傍晚了才过来，穿得是牛仔裤配长毛衣外套，看上去很轻松随意。他熟门熟路地去了房间，这里是他独有的间，进门后他习惯性地扫视一圈，像是巡视领地的兽王。看见摄像头的时候他顿了片刻，然后又移开视线，返回沙发上坐着。

    他的视线对准摄像头的时候，周暮的心跳漏了半拍，主要是吓得。江老师也太警觉了吧，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周暮感觉自己暴露了，江老师的眼神就会有种直戳心底的感觉，哪怕隔着摄像头威力也丝毫不减。

    周暮想起在酒吧偶遇那天，江老师的眼神令他印象极为深刻，那时候他肯定认出他了，而他居然丝毫都没察觉。

    怪不得他下午想要去房间里坐一坐的时候el拒绝了，她说他来过的痕迹一定瞒不过江野，那家伙一定属豹子的。

    el这时候走进房间，跟江野聊着什么，大约十几分钟后才开始催眠。

    催眠的过程很缓慢，周暮注意到他拍的视频一直在循环播放，可能是作为舒缓音乐来放的，他感到好笑的同时又很感动。

    能以这种方式陪他固然挺好，不过周暮看见自己在视频里手舞足蹈的样子老想笑，因为十分傻缺。

    “你的父母一定同样爱你，他们希望你能一生快乐无忧，希望你能从那场意外中走出来，然后找到自己的真爱共度一生，他们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深情地凝望你，面带微笑，因为他们知道你也爱他们，他们是快乐的”

    充满暗示性的话逐渐在江野的世界里构成一个不算太牢固的圆球框架，他充满怀疑地慢慢靠近，不确定能否将其作为依靠。但它是如此充满善意，对一个久在黑暗里自我挣扎的人而言非常具有吸引力。

    他似乎很久没见过爸妈了，久到无法准确描绘出他们的轮廓，他并不是不想见，只是害怕，害怕见到的是两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可眼前这个球实在太有吸引力了，它发出温暖柔和的光，朝他伸出友好的手，他不自觉想要靠近。

    江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才碰触了那只球，那一刻球身发出更加温暖明亮光，一并将他笼罩在里头。他的世界忽然明亮起来，久违的暖意在身体中流动，紧接着他看见两个虚幻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本能地缩回自己的领地，谨慎地打量他们。

    “小野，你过得好么？”

    爽朗而又充满笑意的女声唤起了江野的记忆，他的小名叫野，老妈起的，她说他生来野性不受约束，像是山里的孤鹰，还说他以后肯定不招女孩子喜欢。

    “江乘，你得站起来，男孩子缩在那里像什么样子？”

    爸爸对他一直严厉，生怕他野过了头，生怕他长歪了。江野的叛逆大概一多半都是因为他，男孩子总是不肯服气的。

    “小野你马上就要十九岁了，居然还没领一个女孩子回来，是不是因为脸太臭了？”老妈笑着调侃他。

    江野当时很抗拒地没有回应。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他们乘车出远门，路上的时候车子忽然出了问题，被迫在紧急停车带下车抢修，事故就是在爸妈下车后发生的。

    那个画面再次强烈地占据他的脑海，他有些崩溃地抱着脑袋，眼前的爸妈开始模糊分离，他害怕地闭上眼不敢再看。

    “学长，我们试着去面对接受它们好么，不要排斥，不要试图战胜，发生的事情我们不能改变，但可以试着接纳，因为它们都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你要知道不论如何，我们都会爱你。”

    有这样一个清晰而充满魅力的声音围绕在他周围，江野慢慢从恐惧中脱离，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迎面走来一个少年，他穿着白衬衫，干净而又明快，脸上的笑容明媚耀眼，他暖暖地喊他学长。

    少年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眼睛弯弯的，“跟我走呗学长，以后我疼你。”

    然后他慢慢靠近，在江野额头上落了个吻。

    那一刹那周遭倏然亮了起来，老爸老妈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们都在笑，对着他们俩笑。

    周暮轻轻抚摸江野的额头，俯身吻他。el朝他竖起大拇指，脸上如释重负，“你们都很棒！”

    治疗停止的时候，el给江野注射了药物，让他休息片刻。

    治疗过程中江老师的状态不太好，周暮在监控后面坐不住，便自己做主过来，而后就一直在旁边陪着他。好在这次催眠是成功的，看el的样子好像挺高兴的。

    “ilight，我想他内心应该非常非常想见你，他对你完全没有排斥，你们真的很神奇。”

    周暮还握着江野的手，他对el笑，“谢谢你这样费心。”

    “不能这样说，他好起来我也很有成就感，目前为止进展很不错，我想你可以松口气了。”

    催眠治疗一个疗程需要进行多次，这只是刚刚开始，不过只要能有进展就很好了，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能陪着学长，心里踏实。

    “我可以等他醒来么？”

    “一k，我想他会很惊喜。”el说完便出去了，给他们独处空间。

    周暮心说别有惊吓就好了。

    江野睡眠时间不长，他对这类药物都产生抗体了，药效最多能发挥一半。他睁开眼的时候，周暮正坐旁边翻看画册，手里拿着笔，疑似在篡改剧本。

    那张周暮打篮球的画上赫然多了几个火柴人，圆圆的脑袋上画了两颗星星眼，对话框上写得是——学弟好帅。

    画了几个可能觉得不过瘾，又在空白处画了无数个小火柴人，个个脸上挂着俩星星眼，齐声高呼——学弟好帅！

    篡改剧本的家伙对自己修改过的大作异常满意，落款上写：原创——酷学长，润色——帅学弟。

    江野扶额，忍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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