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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3章 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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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立秋便入三伏, 这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接连几日无风无雨, 似火骄阳流金铄石。

    青齐临海,这里的炎热与北方不同,带着股黏腻劲,连庭院中大榆树上传来的蝉声都有气无力。

    钟荟成日里恹恹的, 胃口也大不如前,不过十几日手腕子细了一圈, 洛京带来的跳脱臂钏都嫌大了。

    她自个儿不以为然, 本来在洛京时也有些苦夏,只没那么严重罢了, 想来是她后知后觉, 到青州小半年后终于开始水土不服了。

    卫琇却不放心,坚持请了当地的名医来诊治,一把脉, 倒号出她体质虚寒。

    “会不会是弄错了?”卫琇有些意外,在京城时每半月有大夫来替钟荟号一次平安脉, 她这人心宽, 平素吃得好睡得香,脉象一直是很旺健的。

    那老大夫想了想,问了问钟荟平日的饮食, 捋捋白须道:“想是尊夫人来了青州水土不服,饮食中又多水族的缘故,体质虚寒不易成孕, 依老朽之见,尊夫人须得慎食虾蟹等寒凉之物。”

    孩子的事卫琇并不热衷,私心里甚至有些暗暗庆幸。女子孕产如同过鬼门关,一想起阿毛有朝一日也要冒这样的危险,心底便生出怖惧来。

    不过虚寒之症却是可大可小,不能掉以轻心。

    钟荟嗜食鱼虾,觉得这老翁简直是没事找事,当着卫琇的面阳奉阴违几句,心里盘算着尽快将他打发走。

    老大夫却冷不丁地掩口打了个喷嚏,环顾四周,见三座半人高的冰山咝咝冒着白气,又进谗言道:“寒气侵人,夫人还请顾惜尊体,莫要贪凉。”

    从这日起,钟荟的好日子算是结束了。

    卫琇怕她伤了脾胃,特地嘱咐厨下,每日只能给夫人送一小碗冰饮或是冷淘,冰镇的瓜果也严格限了数额,连屋子里的冰山也不许多放。

    钟荟起初有恃无恐,反正他白日不是去营中练兵便是在外书房处理公务,天高皇帝远,又能奈她何。

    谁知阿枣和阿杏两个吃里扒外的婢子,临阵倒戈站在了郎君一边。

    钟荟死皮赖脸地求了他几回,不成想别的事都纵容她的卫十一郎这次却是坚如磐石,对她的美人计倒是来者不拒,手上便宜占了个尽够,一转身该怎么还怎么。

    到底还是得靠自己,钟荟打定了主意。这些事上阿枣一向铁面无私,她不敢从她那儿下手,一个弄巧成拙招得她去卫琇跟前告一状更是不得了。

    钟荟打的是阿杏的主意。

    这一日好容易找了个藉口把阿枣支走,钟荟便叫阿杏来给自己打扇。

    “娘子,莫要趴在凉席上,一会儿肚子该着凉了,”阿杏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道,“今日郎君在府里,若是回来看到又该说你了呀!怎么把足衣也脱了,脚底下进了寒气可了不得哇!”

    说着一丢扇子便去给她找足衣套上,又强行把她翻了个个儿。

    钟荟叹了口气,恹恹道:“杏儿,你去把冰山往这儿挪挪罢,你家娘子快热死了。”

    阿杏似乎有些动摇,咬了咬指甲,摇摇头道:“郎君吩咐过,冰山得离您三丈远。”

    钟荟转了转眼珠子道:“郎君在前院呢,不到晚膳时不会过来,就挪个几尺,一会儿再挪回去,谁也不会发现的,好杏儿——”

    阿杏见她着实可怜,只得依言把冰山挪近了些。

    钟荟深谙循序渐进步步为营之道,冰山之事不过是诱阿杏入瓮,第一回一旦妥协了,第二回便更容易就范。

    她佯装消停,翻了两页书,安生了一会儿,又对阿杏勾勾手道:“好杏儿,你渴不渴?去厨下看看,取些蜜茶来,咱们一块儿喝。”

    阿杏想了想,蜜茶不在郎君禁止范围之内,便爽快地应命了。

    “哎,等等,”钟荟待她走出几步又叫住她,“大热的天,不能叫你光为了蜜茶大老远跑一趟,莫如再捎几样瓜果,再加两碗冰酪”

    “郎君吩咐过”阿杏眨巴眨巴眼抗议。

    “我晓得的,”钟荟不耐烦地挥挥手,“冰酪是赏你的,郎君只说不让吃冰镇的,又不曾说过瓜果都禁绝了。”

    阿杏一想,娘子说得句句在理,又想起冰酪的滋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卫琇回屋时便看到钟荟很不像样地趴在铺了象牙席的卧榻上,面前搁着卷翻开的书,足衣早不知甩去了哪里,一双白里透红的脚在半空中晃荡着,时不时轻轻碰一下,看起来很是惬意。近在咫尺的几案上搁着座半融的冰山,上头镇着切片的蜜瓜和去了皮蒲桃。

    钟荟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一伸手从冰山上摸了颗蒲桃送进嘴里,努努嘴把籽吐到手心里往旁边一递:“尽吃甜的也不过瘾,杏儿,你再去取些酱渍昌娥蜃和蟹酱来,记得切莫说是我要的对了,你就说是为了拿去给郎君的。”

    卫琇勾了勾嘴角,也不出声,接过她手里的葡萄籽扔进手边的银盘里。

    钟荟正在津津有味地读卫琇前些时日替她搜罗来的西域志,一页书读到纸尾,意犹未尽地翻过一页,又惦记起冰镇蜜瓜来,一伸手,不想捞了个空,诧异地扭过头,不成想冰山没见着,却对上个冷着脸的卫十一郎,登时吓得满身鸡皮疙瘩,连冰山都不用了。

    好不容易得逞一回,竟然叫他逮了个正着,钟荟只得认栽,翻个身侧躺过来,用手支着脸,把脚往后藏了藏,讪笑道:“郎君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嗯,娘子未曾料到吧?”卫琇撩起眼皮看了看她。

    钟荟叫他看得心里发毛,小心觑觑他的脸色,轻声试探道:“真的生气了?要不敦一个?”

    卫琇哭笑不得,坐到榻边一把捞过她冰凉的双脚抱进怀里,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把我当什么人了!”

    钟荟见他露了笑脸便有恃无恐起来,不安分地蜷起脚趾蹭蹭他胸口,不怀好意道:“哦?我把你当什么人了?阿晏——”

    她气虚体寒,床笫之事也须节制,钟荟对那老大夫不以为然,卫琇却将他的话当作金科玉律,一丝不苟地奉行起来,甚至有些矫枉过正,饿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忿忿地抓住她脚腕挠她脚底,嗓子眼又干又热:“还来招我!”

    钟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睚眦必报的卫十一郎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总算将她放开,从案上拿起一只鲤鱼匣:“本想着把家里来的书信带给你,顺道看看你,谁知哼”

    一听有家书,钟荟来了精神,赶紧坐起身来,从卫琇手中接过信匣,一边拆一边道:“好了好了,下回不敢了,莫要再唠叨了,卫婆婆。”

    钟荟一看匣子大小和厚度便知这封信必是姜明淅寄来的,自从钟荟来了青州,她似乎把给二姊写信当了一种消遣。

    三娘子写起信来巨细靡遗,不但把姜家诸人的近况尽数交代一编,京都贵女中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囊括其中——谁同谁拌了嘴,谁同谁绝交,谁订了亲事,谁生了孩子,钟荟人在洛京时都没这么了若指掌。

    姜明淅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小娘子,偏偏写起信来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正说到秦家娘子入京的事,突然间扯到薛家的猧子一窝下了五只幼崽。

    钟荟很有经验,一目十行地将整封信扫了一遍,先找到姜老太太的部分,看到“安好”两字,放下心来,再细细从头看起。

    她读信的时候卫琇安静地坐在一旁,拾起榻边的纨扇轻轻替她打着——那惹祸的冰山自然是推到了三丈之外。

    “阿姊怀孕了!我要有小外甥小外甥女了!”钟荟先是欣喜,遂即又生出忧虑来,“不知她一个人能否应付过来好在宫中有姑母可以照应一二”

    若是在洛京,至少还能偶尔入宫探望,如今远在他乡,除了备份礼送去什么事都做不了。

    钟荟叹了口气,继续读下去,挑了挑眉道:“萧十娘也有身孕了,似乎还比阿姊早些时日,呵。”

    萧十娘与姜明霜差不多时候入宫,如今又差不多同时有孕,虽说有些巧,却也在情理之中,可正是这情理之中叫钟荟从心底里发寒。

    大娘子从未透露过司徒钧许过她什么诺言,不过钟荟大致也能猜到,不外乎那些海誓山盟罢了,可如今呢?一想到姊姊此时的心情,她便感同身受地心如刀割起来。

    “听我姑母说,皇后娘娘生小公主时伤了身子,恐怕是不易有孕。”钟荟放下信笺,眉间忧色愈发深了。

    皇后娘娘滑了几胎,好不容易生下公主又亏了身子,大约是不能再有了,这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像卫琇这样的世家子随便往宫中一打听便知道了。

    “天子膝下至今只有大皇子一个子嗣,大皇子母氏不显,阿姊同萧十娘差不多时日有孕”钟荟看一眼卫琇道。

    两人心照不宣,母氏不显倒还在其次,大皇子已到了开蒙的年纪,话都说不太囫囵,资质连平庸都算不上。

    他知道钟荟在担心什么,抚了抚她后背安慰道:“说不定阿姊这胎是小公主。”

    钟荟靠在他身上道:“但愿如此,阿姊最是不争,入宫已是难为她,若再卷入纷争里,我都不敢想”

    “别怕,”卫琇拢了拢她肩头道,“司徒钧但凡神志有几分清明,便不会放任萧氏乱来。”

    钟荟默默点点头,有她二叔镇守在西北,萧家人做什么都得掂量掂量,然而她阿姊伤的心又有谁来替她弥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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