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书房是个好去处

    泰兴帝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王公百跪在寝殿内殿外门，轻声道：“陛下，唐阔到了。”

    “让唐阔到外殿等着。”泰兴帝脸上笑意不见，随口吩咐，他垂眸看向女儿，颠了颠软绵绵c肉嘟嘟的安乐，逗趣道，“嗯，朕看你也没这个力气自己上房揭瓦，不过你表哥功夫很不错，这些他小时候肯定没少干——你可不能让他把你带成野孩子。”

    “爹爹，你欺负人！”蹙起眉头尴尬的叫了一声，赶紧把涨得粉嘟嘟的脸蛋埋在泰兴帝颈窝，再也不肯抬头了。

    泰兴帝逗弄够了女儿，脸上略显虚伪的灿烂笑容渐渐变淡，他与唐妙蓉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下同时松了口气，对安乐的担忧降低了许多。

    安乐是他们的孩子，身为周朝唯一的公主，她记不记得前尘过往并不重要，哪怕安乐成了个废人，泰兴帝也能保证安乐一声富贵到老。

    可记不起过去的孩子还是和他们亲密的女儿吗？

    泰兴帝能保证自己对女儿一如往昔，却害怕女儿视自己如畏途——他毕竟不再年轻了，心越来越冷，周身的气势也越来越威严，装得再温和也会有破绽。

    幸亏安乐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到底和他父女连心，除了一开始表现得有些害怕，很快与他熟悉起来。

    安乐有什么不懂的，他都可以慢慢教导，以前是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又下不了决心克制生母，这次之后，他已经清醒的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让安乐这样稚嫩的孩子受伤害，他纵然富有天下，却也一无所有。

    泰兴帝亲了亲安乐头顶的发旋，温和的说：“安乐以后有你表哥照顾，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朕给你这权利。”

    安乐仰起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泰兴帝，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他脸上的表情之后，用力点点头：“嗯，安乐相信爹爹。”

    说完话，安乐又晃了晃小脑袋，脸上一副好奇却憋着不开口的迟疑模样。

    泰兴帝见她这样，抬手捏了一把女儿的嫩脸，笑着询问：“安乐又在想什么呢？直接跟朕说，朕都满足你。”

    安乐欢呼一声，抱着他的脖子往泰兴帝怀里蹭了蹭，高兴的说：“安乐醒来之后还没见过哥哥弟弟们呢，安乐想和他们一起玩！”

    泰兴帝摸摸安乐细软的碎发，仔细解释道：“你大哥要随着朕学习处理政务，你二哥和五哥也到岁数上朝了，平日忙碌，朕琢磨着他们都没这些时间。老六c老七c老八平时在南书房里用功，他们都有不少课业，小九倒是跟着陈子都念书——不过，你以前不喜欢墨汁沾得满身，一直说晚点再开蒙，朕就没勉强，现在想学了么？”

    安乐迷惑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一脸好奇的说：“七哥和八哥不是比六哥小很多吗，他们为什么不跟弟弟一起呢？”

    泰兴帝的三子和四子都年少夭亡；五皇子是后宫一位不受宠的才人所出，向来存在感薄弱，出了唐皇后惦记着时常给他们母子贴补，没有人在乎五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六皇子是被锁在配殿的张惠妃所出，性格荏弱，连抬头看看泰兴帝的勇气都没有，因而自小频频惹怒泰兴帝，才会被他赐名了一个“仁”字；七皇子是皇后的幼子，八皇子的出身同样低微，不过他母亲手艺很好，做出的点心得已逝的长乐公主欢心，才被泰兴帝提到了九嫔之一的昭容位置上，因此对七皇子很是亲近顺从。

    这些内容刚醒过来的时候，唐妙蓉已经给安乐讲过了，因此她没有提起这两个早逝的哥哥，而是直接问起适合亲近的兄弟们近况。

    泰兴帝口气淡淡的说：“他们在南书房，自然有人管，不用朕特意操心。等小九再长大些，到五岁朕也要送他去南书房的。”

    安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蹙起眉苦恼的说：“可我想和哥哥们还有天佑都在一起，这可怎么办？”

    安乐年纪小，哪怕摆出苦瓜脸，衬着她白嫩的脸蛋和黑珍珠似的明亮瞳仁还是十分可人，自有一股娇憨可爱，泰兴帝掐住安乐的小鼻梁晃了晃，笑着说：“那你就先跟着小九一同岁随陈子都开蒙，岁数够了再去南书房，不就能和哥哥弟弟都在一起了。”

    安乐想了想，认真的摇摇头：“不嘛，我就要现在带着天佑现在就去南书房跟哥哥们一起学习。”

    泰兴帝失笑道：“你们才多大，字都认不全，跟着去南书房干嘛？净捣乱。”

    安乐撇过脸，撅起红润的嘴唇，拉着泰兴帝的手掌来回摇晃的撒娇：“爹爹大骗子！刚刚才说了我想做你都答应的，现在怎么反悔了。”

    泰兴帝一愣，随即转头对唐妙蓉笑道：“她现在胆子比以前还大，都敢拿朕说过的话来挤兑朕了。哎，朕之前真是多虑。”

    唐妙蓉对泰兴帝之间抛去了身份的差距，只做男女而言，自然是一片赤诚之心，可身在后宫，她不得不顾忌许多，因此极不喜欢泰兴帝对自己生下的这一双儿女的厚待。

    安乐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女孩倒也罢了，给天佑特意找鸿儒陈子都开蒙，这又算是什么事儿呢？

    别的皇子都是母亲开蒙教导，年满五岁直接送入南书房学习，之前只有身为嫡长子的太子有过泰兴帝特意调来大儒开蒙的厚待，唐妙蓉实在不愿意让朝臣和太子多想。

    泰兴帝之前不接受她的推辞，眼下有了好机会，唐妙蓉马上笑着堵死了泰兴帝的退路：“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已经答应安乐，又怎能反悔？便应了她，让安乐和天佑跟着兄长们去南书房一起吧。陈大儒本就是南书房特意调过来的，难道安乐姐弟俩回去南书房，他就会不管了么。”

    泰兴帝暗暗瞪了唐妙蓉一眼，唐妙蓉只当做自己不知道，从他怀里接过安乐，亲了亲女儿的侧脸，直接对着安乐询问：“安乐说是吗？”

    安乐飞快点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饱含期待的光芒看向泰兴帝。

    泰兴帝叹息一声，无奈摆手道：“你们娘俩啊！让朕说什么好。”

    后宫之中别的女人都恨不得能得到帝王的垂青，帝王越是对她们破例，越能够证明她们获得了帝王的欢心，偏偏唐妙蓉从来都对“破例”这件事儿避之唯恐不及，无论何事，她都不肯踏错一步，对自己苛刻得近乎残忍，让泰兴帝对她完全没办法，可唐妙蓉越是聪明懂事c蕙质兰心，泰兴帝越想对给她些宠爱，能让唐妙蓉过得无忧无虑的。

    泰兴帝不是一个蠢人，相反，他非常有才能和眼光，周朝在他之前已经经历七代国君，国中动乱频频，是泰兴帝消弱了藩王们的权利，重新将这个国家带向安定富庶的。

    因此，泰兴帝有着中兴之主的犀利眼光，他明白自己皇后虽然是个贤惠大度的好皇后，唯独亲妹妹入宫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方法耍了花招，但唐蕙颖本质上又不是那样阴暗的人，所以事后良心难安，一直希望事后能够给对她全新信任的妹妹弥补一二。

    唐蕙颖一辈子只做过这一件错事。

    在这一点上，恐怕一直认为自己以年少寡妇身份入宫对不起亲姐姐的唐妙蓉都不清楚，中宫皇后唐蕙颖也同样觉得自己对不起亲生妹妹，盼着唐妙蓉能活得别这么循规蹈矩，甚至是主动惹点麻烦，让她能够给唐妙蓉收拾烂摊子，好令自己心里舒坦些。

    想起这些后宫弯弯绕绕的阴私，泰兴帝玩味的笑了笑，随即掩去眼底的嘲讽之意。

    自古哪有真正干净的后宫呢？他的皇后已经贤惠异常，泰兴帝觉得这些无所谓，只要他真心喜欢的女人也是真心喜欢他就足够了。

    泰兴帝微笑着伸手勾住女儿圆胖的小指：“好，朕答应你。明儿起，你和天佑去南书房读书吧。”

    安乐霎时露出大大的笑脸，伸手抱住他的脖颈，贴着泰兴帝的侧脸“啵”的狠狠亲了一口，欢呼道：“爹爹最好了！”

    “陛下别总抱着安乐，让她多自己走动走动吧。”唐妙蓉轻笑着开口，泰兴帝闻音而知雅，明白唐妙蓉有话要对自己说。

    泰兴帝放下安乐，让她在地上站稳了才松手，给了王公百一个眼神，令他带着安乐到外殿去见唐阔，自己留在内殿等待唐妙蓉的下文。

    唐妙蓉一反之前同泰兴帝之间嬉笑怒骂的随意，收起脸上的笑容，直接跪下：“臣妾将张惠妃c崔姑娘和她们得用的宫女一齐拘在配殿之中，不让她们传递消息。”

    泰兴帝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伸手就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主动弯腰替唐妙蓉揉着膝盖，皱眉道：“关了就关了，多大的事情。要是觉得她位置比你高，平日里不得不忍气吞声，贵妃的位置不是还为你空着吗？朕一会就给你升份位。”

    唐妙蓉听泰兴帝话中根本未曾提起六皇子，纳闷道：“你难道没在外殿看见阿仁？他母亲在内殿这么久了，他该着急了啊。”

    泰兴帝摸了摸唐妙蓉的脸蛋，神色略显暗淡，想起萧仁这个说不出到底像谁的糟心孩子，顿时一阵头疼。

    他难掩厌烦的开口道：“朕当然见到阿仁了，直接把他打发了。你说这孩子到底像谁？太后和他母亲都不是胆小柔弱的女人，偏偏他连内侍太监的眼睛都不敢正视，每次和人对上眼神就吓得尿裤子，哪有一点皇家威仪。”

    萧仁的不成器宫内皆知，所以，哪怕他学识也不差，名声却无论如何提不上去，泰兴帝便有心替儿子打算，萧仁自己也整天哆嗦的跟吓坏了的兔子似的。

    对此，唐妙蓉也没办法为萧仁美言，只好转移话题，拉着泰兴帝道外殿去。

    说起来，她很久没见到亲人了。

    外殿里，安乐早就和唐阔玩疯了——唐二老爷家中孩子多，唐阔这个当大哥的，从小就是孩子王，同时照顾一群小豆丁都没出过错，只陪个一个三岁的女娃自不在话下。

    可惜，泰兴帝一踏出内殿大门，入耳的不是安乐银铃般的笑声，而是饱含怒火的训斥声：“安乐，母后为你担忧烦恼，你病情好转了不去凤兴宫请安，倒是独自玩得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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