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甜的味道

    接近球形的肉色脑袋比向青的上身还要宽大，几道凹陷的条纹令它看起来就像人类的大脑，而头部下方两只巨大的眼睛下边是一圈肉膜，被扯出的八个膜角连接着八条如同巨型肉虫般蠕动的腕，每条都粗如她的腰身，搭在它身底像是船只遗骸的边缘随着水流浮动，缓慢动作的过程中还能隐隐瞧见底部一圈圈的吸盘

    章鱼！向青脑核一紧，直觉就吸了口氧气瓶里的氧气，而后蹬动双腿朝水面退去——她不知道易哲明是怎么打算的，但她清楚这种水底生物的腕力大得不可想象，而且它喷出的墨汁还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一旦她被逮住，在水底缺氧的环境里根本必死无疑！

    然而那只腕长接近六七米的章鱼已经发现了她，竟用两条腕撑起身体，腾动另一条腕飞速朝她伸去！

    感到那条粗壮的肉腕正冲破水流向自己逼近，向青用力蹬腿往上游，同时把手里的氧气瓶拎到嘴边再次吸了一口氧，刚屏住呼吸就觉得脚腕一凉，一个黏糊糊的东西缠上了她脚，猛地一拽将她拉回水底！

    绿色的液体从身后疾速向上滑去，背后的水压直挤她的背脊，胸口的氧气猛然窜上喉口，手中的氧气瓶也差点脱离！她抓紧氧气瓶，身体被拖回水底，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又一条长腕圈住了腰！

    粗大的腕紧紧缠住她的腰身，冰冷黏腻的吸盘紧贴她的皮肤，利用水压将她的皮肉吸得疼痛不已，腰间的皮肉旋转紧拧快被绞扯得皮开肉绽，而箍紧她身躯的力道更是越来越强，几乎要把她的背脊折断！

    内脏似乎都移了位，向青两腿无法动弹，氧气瓶脱了手，只能死死抠住那缠紧自己身体的肉腕，指甲掐进它边缘外翻的肉圈似的光滑吸盘，只觉得死亡已经和身遭的绿色液体结合，密不透风地裹住她的肢体！

    她一咬牙，冒着窒息的危险遽然低头张嘴咬住了那肉乎乎的长腕！

    口中的腥臭味混杂着观测液刺鼻的味道，在牙齿刺破那极富弹性的表皮扎进柔软的肉里时，她眼前一片模糊，脑仁骤然紧缩，忽然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急速翻涌，骨骼仿佛在细微地挪动，关节处发出“咯噔咯噔”可怕的声响！

    向青以为自己的骨头快要被折断，终于抛开一切准备最后一搏，用尽牙关最大的力气咬下去，腮部在那个瞬间好像突然充满了力量，她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拥有最尖锐的牙，能将眼前的对手撕碎！

    下一秒，她脑袋一松，发觉嘴里咬住的那块肉居然被自己扯了下来，鲜红的血液顿时从那条被硬生生撕下一块肉的长腕上冒出，染红了她的视野！

    腕上遍布着神经元的章鱼在剧痛中受到惊吓，松开她的腰身，毫无征兆地冲她喷出墨色的汁液，同时借助冲力后退，与她拉开了距离！

    胸腔里再无氧气的向青吃下一口观测液，眼看着黑色的汁液如蘑菇云一般朝自己袭来，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视线很快被黑暗覆盖——那汁液随着水流钻进她的鼻腔和耳朵，被低压电流击中一样的麻痹感蔓延全身，观测液钻进气管，她呛得咳出胸膛里最后一点氧气，嘴里又吸入不少液体，几近窒息

    站在玻璃缸外的易哲明微微皱眉。[请到sikushuc一看最新章节]特殊的观测液和玻璃的配合让他的视野不受章鱼墨汁的影响，只看到更深的一圈绿色笼罩了水中向青的身影，至于那只被她咬下一块肉吓退几米远的章鱼，则是趁机又将两条腕伸进那团深色的液体里搜寻，试图抓住她。

    手中握着遥控，易哲明扫了眼水缸旁那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观测液通过与向青的肢体接触记录到了她的身体——甚至是皮层下的所有细小变化，而疯狂向右滑动的数据显示她的骨骼已经在刚才的紧急情况下发生了细微的异变，但拥有麻痹神经作用的墨汁让那异变静止下来，假设章鱼继续对她进行攻击，或许还能重新激活中止的异变。

    问题是

    他看向水底已动弹不得的向青。她修长赤/裸的躯体在暗绿的阴影中悬浮，臀部和胸脯都不及多数西方女性的性征那样挺翘饱满，女性撩人的肢体曲线因此并不明显，身肢却颀长纤细，每一个部位都显得紧致而有力，就好像某种身姿曼妙的野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优雅的野性。

    他零距离观察这幅身体十三年，明明早该习惯，却还是忍不住收紧握着遥控的手，以此抑制体内隐隐作祟的骚动。

    她快不行了。作下这个判断，易哲明按下了遥控上的某个开关。

    捆绑式麻醉枪瞬间将大剂量的麻醉剂射/入章鱼体内，它伸向向青的腕缓慢地刹住，然后开始无力地下沉。与此同时，快要失去意识的向青感到一道影子从眼前掠过，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托向水面！

    脸破水而出的那一秒，向青顾不上吃水的危险，张了嘴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身子沉浮不稳，她试着活动手脚，身体却依然处在毫无知觉的麻痹状态，只能任由托着自己的那股力将她推到水池边缘。

    等挨到冰凉的玻璃，托住她的力忽而抽离，在她的身体险些再沉入水中的那一刻身旁又出现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出来的声响，接着便有人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推，她就被推上了岸。

    向青仰躺在冰冷的地面，感觉有水堵在胸腔里喘不过气。把她救上来的人也飞快地上了岸，在她身边跪坐下来，两手按着她的胸口往下一压，那水就从她胸腔里挤出来，她猛咳两声侧头吐出了几口绿水。

    那人接着按她的胸口，她这才看清楚对方的脸，是个看起来好像才二十出头的女人，穿着深蓝色的泳衣，黑发盘在脑后，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她卖力地帮向青把吸进肺里的观测液摁出来，察觉到向青在看自己，便睁着她那双又大又圆的黑眼睛回视对方：“感觉怎么样？”

    女人的脸长得干净秀气，皮肤也白白嫩嫩，向青第一个联想到的确是刚才跟自己死拼的章鱼。

    基本把水吐出来了，她喘着气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谁？”

    “编号60，温岚。”女人见她能说话了，就把她两手摊开好让她更顺畅地呼吸。

    向青四肢僵硬只能任她摆布，“你是那只章鱼？”

    “我是海豚，没那么丑。”将自己和水底那只丑陋生物的关系撇得干净，温岚蹲在她身边审视了一下她的身体，一会儿抬抬她的腿一会儿拨拨她的胳膊检查有没有伤口，最后再次问她：“你感觉怎么样？”

    向青没有力气再因自己赤/裸的身体而作无谓的挣扎，嗓音沙哑地说出了最直观的感受：“我要杀了易哲明”

    温岚点头，确认她再没有哪里不适以后就在她旁边坐下，散开自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似乎并不觉得她的话有哪里不妥：“歇一下再动手吧。”

    易哲明跟他的下属，一个个全都脑子有病。向青混沌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个想法，接下来便是无尽的喘/息。被观测液润湿的红褐色长发凌乱地贴在脸庞，她闭眼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直到耳膜捕捉到一个慢慢靠近的脚步声，才吃力地张开了眼。

    她在心底咒骂了无数次的男人已经立在了她身侧，他蹲下来，用一块大毛巾裹住了她不着寸缕的身体，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肢体疲惫而麻木，向青没力气反抗，倒是听见了温岚的声音：

    “现在就带走吗？”

    易哲明没有给她回答，兀自带着向青离开了观测室。

    向青意识模糊，她感觉易哲明好像带她进了电梯，不知到了哪个楼层，最终把她带进一个房间，将她丢进了浴缸里。他的动作跟温柔没有半点关联，先前被章鱼的长腕箍住的腰身磕碰到没有温度的瓷质浴缸，她只觉得全身都痛，咬牙倒抽了一口冷气。

    而易哲明脱下了西装外套，捋起长袖衬衫的袖管，拿下喷嘴对着她的脑袋就开了水，冲掉她头发里残留的观测液，同时也让她呛得不轻。

    他按住她的脑袋面无表情地揉搓了几下她的头发，确认冲洗干净了，才又捞过沐浴棉给她洗脖子和肩膀。向青恼羞成怒，想挥手拍开他的手再掐断他的脖子，但麻痹感还没有消除，她没法动弹，只得狼狈地坐在浴缸里问他：“没有药可以消除麻痹作用？”

    “一个小时以后会自动减弱。”易哲明抬起她一条胳膊搓洗她的腋下和胸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语气有些不善，好像他只是在替自己饲养的宠物洗澡，而对方不知好歹地抵抗挣扎，让他感到非常不满。

    “那等我动得了了再自己洗”向青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恼火得想要扑上去把这个男人痛揍一顿，可身体疲惫至极，话音未落她就昏睡了过去。

    易哲明并不意外她没了声音，简单地给她洗干净了身体，就把她包在浴巾里随意擦干，再扔到卧室的床上，找来了吹风机。坐到床边抬高向青的脑袋让她枕在自己的膝上，易哲明打开吹风机没什么表情地替她吹干头发，手里抓着那细腻的红褐色发丝，半垂着眼睑，视线滑过她光/裸的身体——从左肩的伤疤到腰间被勒出的青紫痕迹，再到腿上的弹痕。

    这个女人的身上有不少疤痕，这些都归功于她粗暴的行事方式以及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有时候他会怀疑她怎么能活到二十八岁，但更多的时候易哲明看着这具躯体，想到的都是那项实验和猎豹的生活习性。除去这些，就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欲/望。

    易哲明从小接受的各式教育统统指向一个目标：了解欲/望，学会控制欲/望，进而利用欲/望。

    他做到了，并且不论何时都能用大脑管住身体。

    尽管他从不否认自身的欲/望。

    俯身低头，他吻住了向青的唇，伸舌撬开她的嘴，灵活地缠住了她的舌头。昏睡中的人当然没有知觉，他尝到她口腔里微咸的观测液，还有从水生动物身上拽下一块生肉以后残留的腥味，甚至带着鲜血的腥气。

    那股铁锈味钻进鼻腔，易哲明稍稍眯起了眼。他发觉那不是章鱼的血，而是向青口腔内壁被轻微划破后渗出的血丝。

    腥甜的味道意外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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