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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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干枯了一冬的枯枝也不堪重负, “咵咵嚓嚓”地往地面掉, 那往下砸的力度和数量,叫树下捡柴的人又高兴,又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正在树下捡柴的陈大娘冷不丁瞧见不远处那仰着小脸巴巴往树上看的孩子, 叹了口气, 喊她, “阿渔?”
风太大,她的声音被削减了大半。那叫阿渔的孩子若有所觉, 收回黏在树梢上的视线,慢慢看向陈大娘。
“是不是家里柴火不够用了?”陈大娘拢了拢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小跑着过来, 急道, “你这孩子,站在树下多危险,被砸了怎么办?我把柴分你,你赶紧回去!”
她板着脸,强硬地把她身上的大竹筐拿下来,把自己刚才捡的干柴一股脑塞她那筐里。
“你回去吧。想要捡干柴, 风小了再来。”
陈大娘摆摆手, 赶她回去。
“不是,捡柴。是要, 上山。”
陆渔眼睛黑透的像是两丸井水浸过的葡萄, 盈盈望着她, 摇摇头, 努力捋直舌头回话。
“上山?上山做什么?”陈大娘拧着眉毛,“你不会还想上山挖太岁吧?孩子,我跟你说,老一辈儿人说了,太岁是会跑的,再说,那玩意儿在地底下又看不见,你一个人怎么挖?”
“不……不跑的。”陆渔认真道,“会出来。”
啥?
陈大娘楞了一下,给她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太岁不会跑,看见你还会自己出来?”
“嗯。”陆渔见她不太相信,抿了抿唇,随后嘴角微微翘了翘,又加了一句,“很乖。”
陈大娘:“……”
傻气不假,好歹是个孝顺的。
那老陆头儿冬天里病倒,到现在都没起来,当初给陆渔治病,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他里子太差,又没钱治病,那太岁肉的事儿,也不过是村里老大夫哄她的话罢了。
没想到这孩子就这么放在了心上。
可太岁肉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我要……上山了。”陆渔偏头看着她的竹筐,伸出细细的手指,指了指,“换。”
“换什么换,俩筐都搁我这儿!”陈大娘挥挥手,赶她,“你要是上山,别去太远,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儿,帮你也捡一筐。”
事关人命,不叫她去一趟,估计也不死心。
陆渔抿唇,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睛,陈大娘拍拍脑门,这个傻不愣登的倔货!
“给给给!”
唠唠叨叨地把自己的竹筐帮她背上,陈大娘又忍不住叮嘱道,“记着早点回来,你不在,你爷爷晚上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嗯。”
“那什么……我回去会帮你爷爷烧点热水喝的。”
“谢谢大娘。”
看她还鞠了个躬,陈大娘也说不清这心里是啥滋味,摆摆手,让她走了。
陆渔转身往山上去,步子坚定,方向明确,似乎早就断定太岁在哪儿长着一样。
陈大娘发愁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背着装满了干柴的竹筐,一路上又捡了一抱,顶着风,慢慢往村子里走去。
她走到山脚下时,又往山上的小道看了看,陆渔那瘦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
风渐渐变小,脚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冷透的天光里带着一些青灰,让人忍不住哆嗦。
陆渔站定,抿唇望着前方愈加茂密的灌木丛,微微有些生气,“你不要跑,我只要你一点点肉。”
语落,她疑惑地歪了歪头。
好像到了山上,她舌头就好使了?
只是人还没想明白,就被灌木丛那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那块被她追逐的紫到发黑的东西,正在不停挣扎蠕动着,像是极为痛苦。
陆渔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乌润的眼睛里不喜不悲。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团东西放弃挣扎不动了,她才抿了抿唇,慢慢开了口,“要我帮你吗?”
那紫黑色的东西静止了片刻,微微凸出一点点儿,像是在看她,看完还抖了一下,瑟瑟的,有些可怜巴巴。
陆渔看了看它,举起自己干瘦的手指头,对比了一会儿,伸出中指,朝向那东西,“我要这么多。”
她这一比划,那东西猛地一抖,渐渐又与地面持平,如果不是还在发抖,谁也看不出来那儿还有个活物。
“你那么大块,我只要这么一点点的,你都不愿意吗?”
陆渔抿唇,跟它僵持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暗,神色异地朝那边儿走去,细一看还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全挖出来了哦!”
陆渔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很小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像是有一层纱蒙着她的脑子。
可是仔细想想,蒙着的那边好像也是空白的,钝钝的什么都没有。
到了山上,有一点儿好,脑子不像以前那么钝,想什么事情都要思考很久。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也能很快找到。
陆渔不太关心这些,也没打算追根溯源。她直直盯着眼前缩成一团的肉,嘴巴里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去年秋天到冬天,爷爷每日里躺着的时候越来越多。村长爷爷来家里说了,他们村从今年开始承包到户,因为她不是村里人,所以只有爷爷能分得一亩二分地。
她人小,赚的工分没有大人多,分不了多少钱。去年的工分按照爷爷要求,全部换成了粮食。现在一冬过去,野菜还没长出来,家里的粮食就只剩半袋子了。
陆渔贪婪地盯着眼前紫莹莹的一坨肉,吸了一口口水,露出一点儿小白牙,这么大,可以吃好几顿了吧?
把竹筐放下,她掏出身上的匕首,慢慢朝哆哆嗦嗦的肉走过去。
这能……生吃的吧?
就在老陆头欣慰慈爱的目光里,她利落举起手中匕首,毫不犹豫朝黄鼠狼划去。
“阿渔!”
老陆头震惊地喊住她,声音都有些磕巴了,“黄……黄鼠狼不可爱吗?”
就病了小半年,他乖巧纯良的阿渔就变了个样儿?老陆头觉得有些接受无良。
陆渔纯然的眸子对上老陆头的,手中的匕首离黄鼠狼不足一公分,闻言低头看了看,点点头。
老陆头一颗心颤颤巍巍的,问她,“那阿渔……要做什么?”
“做围脖。”陆渔眨眨眼,匕首又往下几毫米,低垂的眼睫里满是认真,“皮子好,暖和。”
在陆渔的认知里,老陆头咳嗽,那就是冻着了。这黄鼠狼虽然不中吃,可皮毛确实能保暖,于是就有了眼前比较凶残的一幕。
老陆头:“……阿渔冷啊?爷爷叫陈大娘给你做袄子好不好?”就放了这可怜的玩意儿吧。
“给爷爷做。”陆渔眨眨眼,视线黏在黄鼠狼的皮毛上,显然还没放弃剥皮的打算。
野生动物警惕意识很强,在陆渔刀锋触及它肚皮的一瞬,黄鼠狼“唧”地一声,拖着伤腿就想滚到老陆头身边寻求庇护。奈何被人按住了肚子,只能瑟瑟发抖地看着那寒芒毕露的刀刃。
陆渔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下刀才能不叫血沾染到皮子上,所以匕首才迟迟没有入肉。
老陆头抓着陆渔细瘦的手腕,劝说道,“阿渔啊,爷爷不用戴围脖。”
陆渔坚持,“爷爷冷。”
“那爷爷也不要黄鼠狼的皮。”老陆头无奈,只好道,“太臭了。”
黄鼠狼闻言,复杂地看了老陆头一眼。而老陆头被这么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黄鼠狼是有灵性的动物,关于它们的传说数不胜数,老人最常说的就是遇见了这东西要绕道走,不要招惹它,免得给惦记上了。
先不说那些传说怎么样,就黑漆漆的夜里被这么一双荧荧发光的小眼睛深切注视着,都叫人浑身发毛了。
老陆头趁着陆渔凝神思考的当口,一手捏住黄鼠狼脖子后面的一点皮肉,一手摸了摸它的腿和脊椎,见没什么大问题,开了门,赶紧把它放了出去。
陆渔幽幽看着老陆头的动作,直到黄鼠狼要跑,才慢吞吞地说了仨字,“不许跑。”
老陆头听得好笑,黄鼠狼这么精怪的东西,有机会跑还能留下?
然而下一秒,就见黄鼠狼立起来的身子趴了下来,“唧唧”两声,含着泪,回头看了过来。
老陆头有些恍惚,“……这黄皮子真没成精?”
他打仗的时候,见过不少猎犬,再聪明的也没有这么拟人的表情。
黄鼠狼听到这句熟悉的话,那黑溜溜的小眼睛霍地瞪大,惊恐地瞧着陆渔,前肢使劲儿挠地,“唧唧唧”叫个不停,看着竟有几分癫狂崩溃。
“成不了。”陆渔还是那句话。
黄鼠狼闻言,绝望地流下两滴泪,也不跑了,往地上一趴,躺尸了。
老陆头一眼难尽地看着眼前时不时抽噎一下的黄鼠狼,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别是以前的传说是真的?
都说狐黄白柳灰这五大仙想要化成人形,得向人类讨封。眼前这只黄皮子一听阿渔说“成不了”就反应很大。第一次直接晕死过去,第二次还哭着不走了……
“阿渔,你……”要不就说句能成精?
老陆头看着黄鼠狼哭到抽噎的可怜样儿,有些同情。被说了两次不能成精呐……
陆渔:“成不了。”
空气里没有令人舒服的东西,深山里也只是少量,非大功德,百年内难成气候。
黄鼠狼闻言,实在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腿一蹬,再次晕了。
老陆头蓦然无言,等见陆渔拿着麻绳去绑黄鼠狼的时候,才叹了口气,问道,“阿渔,黄皮子为什么成不了精啊?”
“看的。”
“怎么看的?”
陆渔眨眨眼,有些不解,可还是认真回道,“眼睛。”
“……”成,眼睛就眼睛吧。
老陆头被噎了一下,好心顿时少了几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劝说陆渔放过黄鼠狼之后,就牵着她回了院子。
只是才端起碗,老陆头就愣了一下,他这身体……
从里屋到厨房,不过六七米,往日拄着拐杖走完都会喘,甚至要把肺咳出来。可就在刚才,他从厨房到院门口,还吹了冷风,也只是咳嗽了一声。
真是肉灵芝的功效吗?老陆头怔怔的,还是说,是鸡汤给他补了虚?
“阿渔。”
“嗯。”陆渔把最后一口玉米饼子塞嘴里,灌了口鸡汤,等咽下去,才应了一声。
老陆头慈爱地望着她,“这肉灵芝以后都给阿渔吃,阿渔吃了身体就好了。”不管是不是,他都要给阿渔试试。
阿渔是七一年秋末冬初时,被他捡回来的。
七二年那会儿,上面说七三年会出台知青返城政策,少量知青可以返城,这就像是河堤被捅了个大口子,怕落后一步跟别人挤独木桥,更怕最后上面限制返城名额,于是为了抢先回去,不少人通过各种关系和途径想要离开乡下,回到城市。
一时间,病退、困退、上学、转插、调动像是被点燃了一般,铺天盖地席卷各个生产队。
有了这么一个可以回城的口子,人人躁动。抛妻弃子这样的缺德事儿就有些屡见不鲜了。小小的婴孩儿,说扔下就扔下。
他那时回乡养老,捡到阿渔的时候,小小的婴孩身上只搭了条旧枕巾,连点棉花都没有,浑身冻得青紫,就剩半口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给冻得太狠了,顶好看的孩子,按照捡来的时间算,现在都有十四五岁了,偏就瘦瘦小小的,身子骨也极差,感觉小风一吹就能把人给被刮跑,所以老陆头几乎没让她出过院门。
“……”商年静默片刻,点点头,“好。”
俩人回去的时候,老陆头已经腿脚发颤地站在原地等着了。见到他们,忙挥了挥手。可却因为蹲坑蹲得腿脚发颤,并不能往前多走一步路。
陆渔扑进老陆头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爷爷……”
“咋啦?咋啦?”陆老头心里一惊,摸着她的头,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商年,“是不是商年他欺负你了?你跟爷爷说,爷爷……爷爷叫他爷爷打死他!”
阿渔自小到大,就没哭过!刚才她是跟着商年一起走的,这会儿哭成这样,不是他还能是谁?
商年:“……”
商年神色纠结,捏着草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最终却只是给出三个字,“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还是谁?”老陆头火冒三丈,瞧着陆渔眼泪掉的越来越快,满心怒火。
这不就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嘛!
商年沉默,捏着草根的手更靠近了鼻子一些,几乎要塞到鼻孔里去,这才迅速出手,一把把陆渔从老陆头身边扯了出来。
老陆头现在就是不闻其臭的境界,他自己没什么感觉,焉不知两人因为离他太近,这个除臭的草根都快没用了。
果然,一远离老陆头,除臭的草根又开始发挥它原有的作用。陆渔眨眨眼,缓和了一会儿,又想往老陆头跟前去。
商年咬牙,不想说话,却又不得不说,磨着后槽牙道,“你傻啊!”
这一开口,瞬间有臭味钻进来,他脸色又黑沉了几分,吓唬她,“再敢往那边去,我打你!”
要不是为了刚才分草的革命友谊,他根本不会靠近老陆头!!!
救她一次就好了,再不想来第二次!
老陆头瞧他吓唬陆渔,瞬间火起,捋起袖子,“你敢凶阿渔?!”欺负他家阿渔的账还没算清呢,又来一桩?
商年:“……”他本就警惕着老陆头,见人要往这边来,他拎着陆渔就往相反的方向蹿。
老陆头追了追,没追上,叉腰站在原地,怒目而视,“你给我站住!”
商年现在一个字儿都不想说,紧紧闭着嘴巴,步步远离。注意到老陆头腿脚的灵活性,再联想到那块紫色的肉,商年不禁低头去看手里拎着的陆渔。
陆渔眨眨湿润的眼睛,对上他的,凝神片刻,眸子有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喜悦,“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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