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王熙凤一边用指尖揉着自己的额角, 一边紧皱着眉对平儿说“这事儿我听二爷说了。云光他是自己没办好差事, 还不小心得罪了北静王爷，才被罢免官职，扔进牢里了。”

    “以前京中的人都说北静小王爷是个不理朝政的闲散人，如今一看他这雷厉风行的作风，还真是了不起啊，看来以前我们都是看走眼了。”说完之后, 王熙凤心头一动，又问平儿, “我听说林哥一直都和北静王爷走得很近”

    平儿迟疑一霎，才回答道“好像是。”

    “林哥倒是好造化”王熙凤轻叹一声, 按下自己心中的筹谋，“怪不得老太太那么器重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照顾他。要不是因为府上没有合适的姑娘, 只怕老太太还会存着一个亲上加亲的心思。”

    平儿抬眼看了看王熙凤的脸色，小声问“奶奶, 既然云光老爷进了大牢，到时候若是有人去审问他，他会不会把咱们供出来”

    听到平儿这句话，王熙凤的神色陡然一紧, 但她还是强撑镇定地回答“他没这个胆子。再说了, 咱们这些年总共也就让他帮了几件小事儿, 即便是问出来了, 也不要紧。”

    贾府里有头有脸的几个主子都清楚, 贾元春封妃，是板上钉钉指日可待的喜事。女为后妃，他们家就是皇亲国戚。在王熙凤看来，只要有着一层关系在，即便云光敢说出些有关贾家的事儿，也无大碍。

    王熙凤又接着说“况且张家那个姑娘，不是已经醒了吗”

    平儿忙点点头，说“是醒了。听说那个张金哥，已经回魂病愈了。”

    “那不更好她这么一醒，这件事情就更和我扯不上关系了”王熙凤放下自己揉额角的手，问“她醒了之后，张家人没来找咱们要银子”

    “没有，想来他们也不敢来要这笔钱。”

    “是呢，”王熙凤笑笑，“他们求咱们办的事儿已经办妥了，自然应该如约拿钱给咱们。就算这桩婚事到最后没成，也是因为他们自家姑娘不争气，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张家出了一大笔钱不说，还没能如愿攀上李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是我，白白得了三千两银子。”

    之前王熙凤曾经对静虚说过一句话“我是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她虽然不信这个，但平儿多少要比她胆小一些，所以还是又追问了王熙凤一遍，“那奶奶，咱们就不管张家和云光老爷了吗”

    “管他们干什么”王熙凤不耐烦地扬了扬手中的帕子，“现在光是一个大姐儿，就够我头疼得了。”

    王熙凤和贾琏成婚也已有数年，却始终子嗣艰难，膝下只有大姐儿这么一个女儿。王熙凤和贾琏两人自然都对这个女儿百般疼宠，只是大姐儿年幼体弱，时常生病。这几日天热，大姐儿不耐暑气，便又有些不太精神。

    一提到女儿，王熙凤便从小榻上直起身来问平儿“大姐儿今天怎么样了”

    “有乳娘照看呢，奶奶不用太担心。”平儿忙出声安慰，“鲍太医先前开的药方，也都一日三次熬成药汁让乳娘喝了。”

    王熙凤点点头，“大姐儿的乳娘也算是尽心，等回头大姐儿病好之后，多打赏她些钱吧。”

    说到这儿，王熙凤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声起，“没病没灾的人，谁乐意去喝那苦哈哈的药汁子可是大姐儿那么小一个人，我哪里舍得让她去喝苦药这才听了太太的主意，让乳娘喝药，等着化成药奶给大姐儿喝。1”

    平儿是王熙凤最得力的心腹，此时见到她这皱着眉的模样，自然开口劝慰“奶奶也是没法子才这么做的。”

    “不说这个了，”王熙凤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会儿，才说，“你去准备笔墨，再找个识字儿的人来帮我写个单子。”

    平儿忙站起身来，一边向外走一边问“奶奶这是要写什么单子”

    “我又细想了一想，云光的事儿咱们可以不上心，但没了一个云光，以后办起事儿来终究会不方便。还是趁早多准备些东西，防着不时之需才好。以后若是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尽快笼络到咱们家门下。”

    “奶奶想得周全。”

    王熙凤嗤笑一声，答道“我能想得不周全吗你瞧这府中上上下下的打点操持，哪一刻能离了我”

    王熙凤素来喜欢争强好胜，自从王夫人将管家之权交给她之后，她更是使出百般手段，将心思全扑在了这上面。贾府有了她，便真是“脂粉须眉齐却步，更无一个是能人”2。她也向来以此自得，觉得自己是贾府上下中最有手段的人物之一。

    平儿为王熙凤取来了笔墨，却一时找不到写单子的人，她也不怕王熙凤动怒，笑着回答“原本是想请宝二爷来帮忙的，结果袭人说他一大早急匆匆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奶奶您瞧，咱们还能找谁来”

    写这种礼单，须得藏着掖着，自然要找嘴严的人。若贾宝玉在家里，他便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他既没什么心机，也不会多想，更不会闲着没事儿说给别人听。3

    可如今贾宝玉不在王熙凤识字不多，也没办法自己动手写，4所以她迟疑片刻，主仆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便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王熙凤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平儿，平儿就心领神会地挑起帘子走出去瞧了瞧。

    接着很快的，她就笑盈盈地引着薛宝钗和林黛玉两人走了进来，对王熙凤说“奶奶，林哥儿和宝姑娘来了。”

    林黛玉在贾府住了数月，这还是第一次过来走动。王熙凤虽然心中惊讶不解，脸上却一点都没露出痕迹，而是笑着将两人迎进来，说“还真是稀客啊我就说呢，今儿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一阵喜鹊叫，我还在纳闷，我这成日闷在家里，哪来的喜事难道是叫给二爷听的你们一来，我这才明白了，原来是有贵客前来，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儿吗”

    不管见识了多少次，薛宝钗都忍不住要对王熙凤这巧舌如簧的说话技巧心生敬佩，她也笑着回答“好久不见大姐儿了，所以我们俩来看看她。”

    王熙凤闻言，立刻半真半假地嗔怪道“我说呢，我怎么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请动你们俩原来是看大姐儿的，倒让我空欢喜一场。”

    听到王熙凤这么说，薛宝钗故作无奈地摇摇头，问“怎么你还吃大姐儿的醋了不成”

    说完之后，几人又笑着打闹了一阵。薛宝钗瞥见桌上的笔墨之后，便状似随意地开口问“这个时候摆出笔墨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凤姐要从现在开始用功，等着考个女状元出来”

    薛宝钗佩服王熙凤伶牙俐齿的本事，其实她自己也并不逊色多少。

    王熙凤大笑着点头，和薛宝钗开玩笑“是呢等我考上女状元之后，说不定还能得了圣上的青眼，再做个女驸马。”

    女驸马原是黄梅戏里的一出，王熙凤这时候提起，不只薛宝钗，就连平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圣上膝下没有公主，我看凤姐的这个愿望，怕是不行了。”薛宝钗笑完之后又说。

    “那还真是可惜，”王熙凤面露惋惜地摇头，这时候才真正儿八经地回答了薛宝钗方才的问题，“我本想叫宝玉过来帮我写个单子的，结果他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还没回来呢。所以笔墨摆好，却也没来得及用。”

    王熙凤不知道贾宝玉去哪儿了，林黛玉和薛宝钗刚从梨香院出来，自然都知道他是去求薛蟠帮忙了。薛宝钗一想到贾宝玉，脸上的笑意就不免一淡。

    而正在这时候，始终安静坐着的林黛玉才主动开口为自己揽活“那我来写吧。”

    王熙凤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婉拒“怎么好意思让林哥儿动手”王熙凤不在外走动，所以也不怎么了解林黛玉的本领事迹，不过她只要看到林黛玉那不动声色的清冷模样，就能意识到这位林家来的小公子，只怕是心中有沟壑，可不像宝玉那么天真好糊弄。

    林黛玉微微勾起嘴角算是一笑，说“只是写几个字而已，小事儿。难道琏二嫂子是嫌弃我的字不够好吗”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王熙凤如果再推辞，就成了不识好歹。她求助一般地看向一旁的薛宝钗，本希望对方说几句话劝说一下林黛玉。可是薛宝钗料想林黛玉应该是有自己的盘算，也不接王熙凤的话，只低着头看平儿衣袖的新花样，权当没看见王熙凤的眼神。

    王熙凤没有法子，只好答道“怎么会呢我是怕林哥儿写得太好了，我舍不得收起来，要裱起来让大家看才行。”

    写单子的人换成了林黛玉，所以王熙凤也不敢让他写什么太过出格的东西，只是随口说了些寻常亲戚间会送的礼让他写下来。

    薛宝钗见林黛玉得逞，此时才敢说话。她问王熙凤“怎么不见大姐儿”

    王熙凤叹了口气，答道“小孩子耐不住暑气，身体又弱，这些日子又病了。”

    听到王熙凤这么说，薛宝钗心里一惊，忙问“请大夫来看了吗”她对贾琏夫妇的印象都是平平，但却觉得两人的孩子实在是可爱，白白嫩嫩的像是个小糯米团子一样所以难免要多喜爱几分。

    “请了鲍太医来看，也开了药方。只是因为大姐儿年幼体弱，所以至今还没全好。”

    一听到鲍太医这个名字，林黛玉拿笔的手微微一顿，险些在纸上印下几滴墨迹。薛宝钗前几天刚为了人参养荣丸的事情大怒一场，此时她的脸色也是一变，欲言又止。

    王熙凤敏锐地察觉到两人的不自在，心中骤然打了个突，问“怎么了”

    林黛玉没有抬头，而是盯着自己面前的纸回答“琏二嫂子还是换个大夫吧，小孩子的病拖不得。”若让鲍太医来治，治不好不说，只怕还会越治越糟。

    “这是为何”听他这么说，王熙凤一怔，追问道，“鲍太医名声不错，又和咱们府素来有交情，太太也格外器重他。他本来不愿意给小孩子看病，还是太太亲自去请他，他才肯来给大姐儿瞧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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