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狗样年华（八）

    果然，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尚师傅下班走后，苏小成正坐在宿舍的床上发呆，老魏找上门来了。老魏说话还算和气：“你这一天都跑哪里去了，找了你放几天了都没找到。”“没到哪里去，就在宿舍里。”“呃，你这看起来就算下班了？”老魏问。“这”苏小成语塞。老魏继续说：“真把自己当成正式工了”？“没有的，只是”“我看你是真把自己当正式工了，还没有？你看所有人都还在干活，就你待着。”“可我不知道该干嘛”。“嗷，是这样，来来来，这么大个工地还能少了你干的，走，跟我走。”老魏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苏小成，说着转身走出了工棚，苏小成赶紧跟了出来。

    老魏带着苏小成一直来到了楼顶上，在这里，麦子哥和刘三张有富几个人正在干活，老魏对麦子说：“麦子，带你兄弟一起干，他竟然说说没事干”。

    “好的”，麦子说：“这没问题”。

    “好，你们给照顾着点，不会干，注意安全”，说完老魏就走了。

    张有富过来把他手里的扫帚给了麦子说：“看，从那里开始，把整个屋面都扫一遍”。苏小成拿了扫帚开始扫地，他们几个便凑到角落里说话抽烟。扫了一会，细高个的刘三喊到：“歇会，慢慢来”。

    苏小成假装没听到，继续扫，他怕停下了又被骂，刘三和张有富都不是善茬，曾经和另一个工程队的人为抢一辆小推车打架，打的头破血流，还有一次张有富推着一车子砂浆在楼道里走，不知为什么一个工人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大喊着骂他，张有福嘴里喊着让开，但速度没减，直接撞到那人腿上，那人疼的脸都发了白，所以苏小成不敢招惹这两个人。可刘三一看他没停就生气了：“让你停你没听见，过来”。口气强硬不容置疑，苏小成只好听了手中的活过去。

    刘三对他说：“我说魏大头怎么说你干活不行，原来你这没眼色，这会又没领导，你干这么歹给谁看”。

    张有福也笑着，摆动他那方面大耳的头说：“兄弟你记住了，公家的活，慢慢地磨，饿了就吃馍，可千万别睡着，这样你才能成为一个好民工”。

    刘三说：“就是，这么大个工地，你干再歹，谁知道，出门在外要注意保护自己，没有别人疼你的”。

    “是是是”，苏小成赞许的点着头。

    “听说那个木工班长老曹经常骂你”？张有富问。

    “传过几次”，苏小成尽量说的淡一点，他怕他们惹事去。

    “喜”，刘三鄙夷地说：“那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扯狼没胆子，扯狗终胆子的东西，其实像他那样的工人连公司的大领导都看不起，只能在我们民工跟前耍耍歪，而且只能在你这样新来的人跟前耍，想我们这些老棒子，给他个胆也不敢，那次你把那歪嘴的腿差点碰折，他也没敢滋声”。

    苏小成听着有点佩服他们的勇敢精神了。

    正吹的起劲，麦子突然说：“老魏来了”。几个人立即起身各就各位干活。

    苏小成一边扫地一边四下里看，看了半天才看到老魏从西南角的那个楼梯上上来了，他不知道麦子是怎么老早就发现的。

    早晨八点去跟尚师傅一起调窗户，晚上六点尚师傅走后在跟着麦子们干，这样的日子并不久，没有什么可调节的窗户了，尚师傅也开始像老曹一样的转圈了，苏小成便不在和尚师傅干，而是整天跟麦子们干了。早晨天刚蒙蒙亮起床，吃过了开水泡馍，七点钟上班，中午十二点休息，吃完“瘸子面”，躺一会，下午一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吃“瘸子面”，如果不加班，这一天的工就算混全了，如果加班，还没完。据说加班是要给加班工资的，可那要到年底才结算，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算。

    跟着这些人干的时候，才知道什么脏活累活，至于累活，对于这些出生农村，从小就和田地打交道的小伙子来说到没什么，关键是那赃，是人都会受不了的。这一段时间派给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清垃圾，清除那些粉刷时掉在地面上的落地灰，先用铁锹铲，再用笤帚扫，那些牢固的粘在地上的得用錾子锤子敲打下来，再铲再扫，整天尘土飞扬，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整个人满面灰尘，鼻子里干干的，有时候挖出来的都是泥棒棒。最受不了的是那些阴暗的角落里，尽是屎尿，因为楼高，厕所远，也更赃，楼上干活的人更愿意选择在这些阴暗的角落里解决。有的地方一层多的没地方下脚，有人便拉来草帘子盖在上面，然后再来一层，有的地方都叠了好几层，不动的时候味还小一些，一动那可真是尿臊漫面，恶臭冲天，令人作呕，吐天挖地的，但活还得干，虽然嘴里说着“公家的活，慢慢地磨”，但终究是要干上一点的。因为有屎有尿还有草帘子，铲也铲不动，拉又拉不成，最后刘三找电焊工焊了一个铁耙子，一个铁叉子，先用耙子扒出来，把草帘子扒碎了，虚了，再用铁叉子叉到车子上，剩余的碎渣用铁锹铲到车上。这样一天下来睡到半夜里，梦里都是干屎臭的味。

    除了工作的赃和累，下班后的生活才是苦。工程队都是管吃管住。先说住的，是临时搭建的工棚，倒也能遮风挡雨，可是一间屋子住十几二十号人，上下两层挤的满满当当的。由于热水供应有限，早晨大师傅烧一锅，洗脸刷牙还可以够，可是中午和晚上由于要下面，没有多余的锅可以烧开水，只能用冰水洗，和大师傅熟悉的有面子的可以要一些多余的面汤惨进去，没有的只有冰水，随着气温的不断下降，很多人晚上下班都不洗脸直接钻被窝里睡了。宿舍里不仅经常充斥着浓浓的脚臭味，被窝里c衣服上爬满了虱子，有一个外地的老汉一件毛背心穿的时间长了，居然所有的空隙里都塞满了虱子，大家骂他扔了买个新的，老汉不舍得，笑着说“儿多不吵，虱多不痒，买了新的也一样”。老汉说话可是实话，在这个宿舍里，谁也不能幸免虱子的叮咬，就连每天下班用冰水将头洗了梳了，再打上生发油，然后油光发亮的风流小伙刘三也是满身的虱子。

    除了上班干活之外，这些人除了睡觉再没什么可干的了，如果下班早，约几个人到街上去转转，看看商店里花花绿绿的商品，也顺便看看那些城里的花姑娘，只是看看。几个月不发工资，一个个穷的叮当响，除了解解眼馋，再也什么都干不了，这个城市于这些人没什么关系，所以能看看就不错了，看上几次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躺在床上吹一吹老家的往事，城里的见闻，顺便捉一捉虱子。

    最难受的就是吃饭：一个月三十天，六十顿“瘸子面”，也不知道这老魏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茄子，仿佛茄子不要钱似的。刚开始苏小成还觉这面好吃，可是时间长了就不是刚开始的那味了，到现在见了茄子几乎都反胃了，总想着那天能换个别的，哪怕是老家里的洋芋面，也被这好吃，再不剂换包包菜也行，可惜就是不换，这时候他才知道“烂民工还想吃菜花”多么的真实，多么的无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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