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紫绢

    老太君痛失爱女，面色依旧憔悴，闻得郭紫绢到来，连忙坐正了身子，本欲起身相迎，却被身旁的云蓉搀着手臂低言道，“老太君，您昨夜睡的不好，好生歇着吧，表小姐很快就到了。”

    老太君点了点头，云蓉待她极为贴心，再加上身子实在疲乏，也不再强行起身。一对皱纹密布的眸子，却满是期翼的向厅外望去。

    厅院外，一抹身着素衣，瘦削高挑的倩影在一名小丫环的搀扶下，缓缓而至，一步三摇如弱柳迎风，单从身形看来，便足以让人心生怜惜。

    倩影在李管家的恭身引领下，颌首进入正厅中央，星光微动的眸子如受惊的蝴蝶一般，满是怯意的搧动着，面对坐于正中的老太君，弱弱的双膝跪地，柔声轻唤道，“孙女郭紫绢见过外祖母。”

    随即全身伏地，很是恭敬的行了个大礼，再次抬头迎上老太君慈爱的目光时，翻翘的睫毛边，如珍珠似的泪珠己成串的落了下来，单薄的双肩不自觉的轻耸着，好一副娇可怜见令人心碎的小模样儿。

    老太君凝望着眼前容貌与爱女酷似的外孙女，心中怜爱的痛意，如潮涌般袭来，不顾云蓉的劝阻，起身步伐蹒跚的迎了上去，紧握着紫绢微凉的小手，悲声唤道，“绢儿，这些年你受苦了，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

    老太君拉起紫绢，微颤的手掌轻抚在紫绢清瘦的脸庞上，呛在眼眶里的泪水滴哒滴哒的掉了下来，“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没有亲娘，都是外祖母的不是，我若早早的接你们娘儿两进京，也不至于使得你失了亲娘。”

    看着从未谋面的外孙女，老太君毫无陌生感，这张与女儿有八分相似的面容，彻底激起了二人间浓浓的血脉亲情。

    “外祖母···”提起母亲，郭紫绢再也忍不住满腹悲戚，一头扎入老太君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好孩子，不要伤心了。回来了就好，打今儿起，林府就是你的家，你便是林府的主子，祖母会好生疼你的。”老太君安慰的轻拍着紫绢的后背，祖孙二人相拥着向主座走去。

    “来，挨着我坐，见见你的舅舅c舅母c兄弟姐妹，日后他们会全力关照你的。”老太君拉着紫绢坐在自己身旁，抬手指了指堂下两侧满坐之人。

    郭紫绢刚一落座，顺着老太君手指的方向，泪眼朦胧的看着满堂男女老幼，犹如受惊的小兔一般，立即起身恭顺的站在老太君身旁，卑声言道，“外祖母，堂下都是长辈，绢儿卑微，只是林府的客人，岂能坐在主座上，绢儿站着就好。”

    看着紫绢怯懦的模样，老太君又是一阵心痛，想当初自己的二女儿才貌卓绝，是何等骄傲之人。想不到，远嫁吴州这些年，生下的女儿却如此谦卑，可见这些年，郭家在吴州的地位绝非上乘，否则她身上岂会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

    紫绢越是如此，老太君越是坚持，硬拉着紫绢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在场的都不是外人，绢儿也不是什么客人，我说你是林府的主子，你便是林府的主子，谁也不会有异议的。”

    说着，目光从自己两位儿子的脸上扫过，显然这话不仅仅是说给紫绢，更是故意说给两位儿子听的。

    本家长子林陌豪极懂礼数的一笑，起身上前一步抱拳施礼，恭顺的对老君言道，“母亲大人放心，孩儿定会善待二妹唯一的骨肉。”

    次子林陌忠也起身附合而言，“母亲大人请放心，孩儿己经吩咐下去，日后绢儿的衣食用度，均与府里嫡女相同。绢儿既然回来了，便不是客人，而是府里的主子，下人们定会小心伺候不敢有丝毫怠慢的。”

    二人虽是朝中重臣，却是京城出了名的孝子，对老太君向来言听计从。况且自幼与二妹感情不浅，如今二妹仙逝，善待她的女儿自是不在话下。

    虽然老太君今日当着林府上下，许了郭紫绢正经主子的身份，但她却并非男儿身份，一个虚名罢了，更不会涉及产业。大不了日后以林府嫡女的派场风光出嫁便是。林氏兄弟，又岂会反对。

    老太君满意的笑了，拉过紫绢的手拍了拍，柔声言道，“绢儿，你可听清了，你两位舅舅都没拿你当外人，以后林府便是你的家。什么客不客人的话，日后可不许说了。”

    紫绢心里暖意浓浓，泪水再次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哽咽着言道，“外祖母，绢儿明白了。”

    随即，老太君又将旁支府上的老夫人，以及大夫人c素纤等人，按个引见给郭紫绢。

    由始至终郭紫绢都神情怯怯的施礼问好，虽然被老太君当众许了同嫡女相当的身份，却毫无娇作之态，依然保持着小心翼翼的姿态。

    众人好一阵叙言，林管家前来传话午膳己经妥当，众人说笑着，移步向旁厅走去。

    用过午膳，林家男丁陪着老太君说了会儿话，便恭身退了下去。

    老夫人年迈，作陪了一上午也有些乏了，简单寒喧几句后，在岳妈妈的陪同下回去了。

    大夫人与三姨娘也相继退下，偏厅内只余下林芝兰与素纤二人作陪。

    “绢儿，你与兰儿c纤儿年纪相当，若是闷了，大可找她们说说话，相互作个伴。”老太君故意让林芝兰与素纤留下，便是为了让她们姐妹尽快熟络起来，省得紫绢无伴。

    “是，绢儿记下了。”紫绢轻声应道，随即侧身对林芝兰和素纤二人点了点头，微声言道，“紫绢见过两位妹妹。”

    虽然打了声招呼，却并未上前半步，神情间也无热络之色，微颦的眉宇间，反而显的心事重重，目光时不时的瞄向老太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紫绢的神色全然落入素纤的眼中，暗道，看来紫绢有话想和老太君说，自己在场，倒显的有些障事了。

    “老太君，学规矩的时辰到了，纤儿和大姐若再不去，陈嬷嬷该等急了。”素纤起身对老太君福了福，笑言道。

    林芝兰有些诧异的看了素纤一眼，这丫头学规矩向来都是懒懒的，今儿怎么变的积极起来。虽林芝兰心有疑虑，但当着老太君的面却不便表露，也跟着起身，附合着言道，“老太君，兰儿告退了。”

    “嗯，今儿上午便耽误了半天功夫，可不能落下了，快去吧。”老太君点头，对素纤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素纤二人退下，紫绢不解的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轻声询道，“外祖母，两位妹妹在学什么规矩。府里每一位姑娘都要学吗，日后绢儿是否也需要学习？”

    老太君轻笑，“绢儿不用学。你这两位妹妹学的可不是寻常规矩，她们学的是皇家的规矩，是为日后待选皇子妃作准备的。我的绢儿，不用去学这些繁文缛节，好好陪在外祖母身边吧。”

    紫绢眸子里一丝亮泽稍闪即逝，乖巧的颌首低语言道，“如此说来，两位妹妹日后有机会成为皇家的媳妇。”

    老太君笑了笑，拉着紫绢的手言道，“好了，我们不谈她们，这一路风尘赴赴，绢儿想是累了，下人己经将你的厢房打理出来了，让岳妈妈带你回房歇歇吧。”

    紫绢却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后退一步，重重的跪在了老太君脚下，悲戚的言道，“外祖母，绢儿求您救救父亲吧。”

    “哎哟，怎么说跪就跪了，快起来说话，小心硌了膝盖骨。”老太君连忙托起紫绢的双臂，用绢帕抹了抹挂在脸颊上的泪水，“快别哭了，有话好好说。”

    “嗯。”紫绢鼻音浓重的点了点头，“绢儿如今有外祖母您疼爱，可是家父还在吴州牢里受苦受罪，绢儿实在是寝食难安，听说两位舅舅在朝中极有威望，绢儿斗胆求外祖母让两位舅舅救家父脱难，绢儿来生变牛变马也会报答舅舅大恩的。”

    静静听完紫绢的言语，老太君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方才小心的言道，“绢儿，关于你父亲的事，昨儿夜里我便和你的两位舅舅谈过了。你两位舅舅说了，你父亲犯下的可不是小罪，原本是要杀头的。其实在你父亲案发时，你大舅一得了消息，便派了人去吴州打点，因此你父亲才有幸捡了一条性命。只是为了怕我太过担心，才一直瞒着我。”

    老太君遗憾的言道，“虽然你父亲身在牢狱，可是好歹还有命在，我己经吩咐你舅舅了，风声过去，再想法子救你父亲出狱，不过这一时半会儿，定是不成的。”

    紫绢闻言满脸失望的神色，喃喃言道，“父亲究竟犯了什么大罪，就连舅舅出面也救不了？”

    “这···”老太君面露难色，“事关重大，你一个女儿家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唉！只怪你父亲糊涂，怎能替他们办事，难道他忘了，他可是我林府的女婿···”

    说到此处，老太君突然噤声，许是意识到失言了，话锋一转言道，“绢儿，你相信外祖母，这事儿你舅舅己经尽力了，怨不得他。眼下的状况，你父亲还是不出来的好，保命要紧啊！”

    听老太君的语气，似乎紫绢的父亲目前呆在牢里反而安全些，看来郭父要想出狱，暂时是不可能的了。

    紫绢眸子里蒙上一层雾气，闷闷的低下头，不再言语，手里的丝绢早己绞成一个死结，珠串儿似的泪水己经滴滴哒哒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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