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傻逼

    “蒙蒙，好点了吗？”

    简旭手扶在病房的门把手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门进来，对病床上的年轻人笑着问，“看你今天脸色不错，要不要哥推你出去晒晒太阳？今儿的天色也好的很，这个夏天全国都在下雨，难得的好天气，别浪费了。”

    说着，上前将手中的水果放在柜子上，转身扶着躺在病床上的简蒙起身，在他身后放了个软软的枕头，又走到床尾将病床摇起了一点角度，好让简蒙靠的舒服些。

    看他轻车熟路的做完了这些，简蒙轻笑着：“哥，我不小了，别老叫我小名reads;。”长期的病痛，使得他完全不像这个年纪本该有的青春活力，短短的几句话也说的有气无力。

    简旭的鼻尖忽然有些发酸，强忍了几秒才把这股酸楚压下去。

    “想当初咱们上学那会儿，你不愿意叫我哥，也不愿意被我叫小名，如今你都管我叫哥了，怎么还不准我叫你小名？”简旭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开口回应他。

    简蒙没力气跟他瞎扯，只笑了笑，脑中却因为他的话有些触动。

    上学那会儿啊，说起来还真是遥远了。

    “哥。”他忽然开口，简旭忙着削苹果，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你说，如果现在的我们回到刚上高中那会儿，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不再是原先的清亮，原本天蓝色的眼睛也像蒙了尘，徒生一股沧桑。简旭知道，他又想起不该想起的人了。

    简蒙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遗传自他的父亲。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那六年里，那双眼睛不知吸引了多少男男女女。他的粉丝们都说，简蒙就是个妖精，长了一双能勾魂摄魄的眼。

    倒不是说他有多妩媚，只是那双眼会不自觉地吸引别人。早几年，简蒙在工作之余，多数时间都泡在酒吧里，也不乏前来搭讪的人。其中多数人打的旗号就是：“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如今看来，这话用来搭讪有点傻逼，然而不得不说，他们说对了。

    只是那个故事，有点往事不堪回首。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简旭的眼眶又开始发胀，他仍然低着头，削完了苹果，又切成块，总之，他不想抬头。

    “成啊，等你回去了，别忘了告诉那时候的我，赶紧挑个好日子带着海耶钻小树林去，你看现在，拖拖沓沓九年了，没一个好结果。”

    简蒙笑着说：“好。”

    简旭在医院待的时间不长，简蒙精力有限，两人出门晒了会儿太阳，回来的时候，简蒙已经昏昏欲睡。

    “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再来看你。”简旭把病床放平，给简蒙盖好了被子，打算离开。

    关门的前一刻，简蒙叫住了他，“哥。”简旭回头看着他，等着下文。

    “能不能帮我个忙？”

    五天后，简家收到了简蒙的病危通知书，第二天，网上各大媒体平台出现了一段不足两分钟的视频，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视频中的人物，赫然是已经在观众视野中消失了大半年的简蒙。他身穿病号服，倚靠在病床上，脸上是掩不住的苍白，天蓝色的眼睛却很有神采，嘴角微微翘着，瞬间攫获了所有粉丝的心。

    “亲爱的，”他笑了笑，“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坐在电脑前的观众们不免激动了，亲爱的？谁？简宝宝什么时候有亲爱的了？还有这病号服怎么回事啊啊啊？

    “我想你了。”微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后，简蒙皱起了眉，似在忍受着什么，过了十几秒，他才又道：“我等了你太久，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你了。”

    “我曾经说过，我会爱你一辈子，你不信我。可是你看，我的一辈子已经到头了，我还爱着你，我没有骗你。”

    “你能不能来看看我？放心，我只是想见见你，我不会干预你的生活。”

    当所有的观众都对他口中的“亲爱的”充满了好奇，被吊足了胃口时，他短短的几句话终于说完，最后，他看着前方，缓慢而坚定地道：“我爱你reads;。”

    看着他嘴唇微动，粉丝们不禁屏气凝神，生怕听错了最后可能出现的那个“亲爱的”的名字。然而，眼前只见他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声音。

    视频出错了？忍不住回放，却仍然没有声音，再回放，依然没有。来回折腾了无数遍，终于群情沸腾。

    这视频怎么回事？真的假的？简宝宝病重？怎么可能？

    网上的贴吧和粉丝群盖楼盖得早已突破天际，无一不在猜测这视频的真实性。

    路人甲：骗人的吧！简宝宝怎么可能会死！

    路人乙：就是就是，一定是新电影的宣传，一定是！

    路人丙：可是他好憔悴啊，万一是真的肿么办？人家不要啊啊啊啊啊——

    路人丁：最后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有人听到了吗？

    路人戊：已经问过十万同胞的人告诉你，没有！视频里压根没有那两个字的声音，不过通过口型辨认，应该是玉环c余欢c于焕之类的。

    路人丁：那岂不是连男的女的都不知道？！

    路人戊：（⊙一⊙）是的！

    路人己：你们到底有没有看到视频最后啊喂！连医院的地址都发出来了，小伙伴们已经火速前往探究真实性了，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众人：一定要是假的啊，我脆弱的小心脏快要撑不住了！！！

    答案终究令人大失所望。

    简蒙的经纪公司在视频上传的一小时后发出声明，视频内容属实，并非电影宣传或炒作，并请前往医院的粉丝们离开，不要打扰医院的工作。

    “嘭——”

    远在西南某处的公寓内，装满果汁的杯子从它主人的手中滑下，摔得粉身碎骨。原本坐在电脑桌前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公寓，电脑屏幕定格在了医院的地址上。

    程于欢直到坐在飞机上，仍然止不住双手的颤抖。从买票到搭乘飞机，几乎全是出于本能，而他的脑中，此时全被一句“简蒙快要死了”所充斥，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飞机穿透云层，向着远方飞去。

    三天后，简蒙的病房中传出一阵压抑的抽泣声，而后声音渐渐变大，终于成了一阵哀嚎。

    2016年8月19日，下午，四点五十二分，医生宣布简蒙死亡。

    看着哭的不成样子的姑姑，简旭只觉得盖在简蒙脸上的那块白布刺眼得很，泪水都被刺得忍不住流下来。

    简旭走出病房，正对上倚在对面墙边的海耶，“你来了。”

    海耶应了声，两人对看一眼，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时无话。简旭心里烦躁，抹了一把脸，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正要点燃却被海耶挡住，“医院里不让抽烟。”

    握着打火机的手徒然落下。

    “他竟然没来。”良久，简旭才说出这一句话。

    海耶转头看着他，半晌，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网页，“看看吧reads;。”将手机递给简旭，她向后倚着靠在墙上，唇角露出苦笑，“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命。”

    8月16日下午，一架自西南y市飞往z市的客机在降落时发生事故，致使七人死亡，十二人重伤。8月18日下午，死亡及重伤人员名单已经确定。

    简旭将网页向下滑动，终于明白她口中的命，死亡人员名单中，静静列着那个扎眼的名字：程于欢，男，24岁。

    “爱情？狗屁的爱情！”海耶骂了一声，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很快变了味道，成了哽咽的抽泣。简旭揽着她的肩，也叹息一声，“是啊，狗屁的爱情。”

    “今天一中新生报到，来的时候路过，那场面一点也不比我们当年差。现在想想，那吵吵闹闹的三年，还真是令人怀念。”简蒙下葬那天又下了雨，简旭站在墓前，终于能畅快地抽一支烟。

    海耶举着伞站在他身旁，应了一声，“是啊，真是叫人怀念。”她转头问简旭：“把他们葬在同一个墓园，真的好吗？”

    “哼，谁知道呢？”

    简家的亲人离开后，简旭和海耶留在了墓园，拐过两条小道，来到另一座墓碑前。

    他们没有程于欢家人的联系方式，可其实他们也隐约知道，那些所谓家人，有和没有并没多大的不同，不过是等同于一张让生活有保障的支票。也曾想过找程于欢的伴侣，无论男女，总得有人为他料理后事。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程于欢一直是一个人住，哪有什么男朋友或女朋友？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的事实。

    许多年不见，他们都没有程于欢的近照，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七年前的。那时还是纤瘦的少年，有一张叫人过目难忘的漂亮脸蛋，带着笑意的眼微微侧着看向前方，似乎那里有什么被他放在了心底的东西。

    这是当年海耶偷拍的，没人比她更清楚程于欢那时看的是谁。她本以为可以一直如此，可现实终归是现实。

    “这照片有些年头了吧？”简旭熄掉手里的烟。

    “嗯，高一元旦晚会偷拍的。那会儿他们刚刚在一起，经常趁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搂搂抱抱，偷偷摸摸跟俩耗子似的。”海耶脸上现出淡淡的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她俯下身抹去墓碑照片上的水珠：“你说那会儿多好，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简旭许久没有说话，整片墓园里只有两个人，一时寂静的只剩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如果，我在发生那件事之前就跟你表白了，那么我们的结果会不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良久，简旭才开口。

    海耶转身看他，原本遮住脸的黑色雨伞倾斜开来，露出了一张娇俏的脸，比起九年前初见时苍白了几分，除此之外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这话你是不是问过了？”

    “上次问都是好几年前了，我想知道现在的答案。”

    “我要是说还和以前一样呢？你是不是还要再等几年，然后再来问我同样的问题？”

    简旭只笑，“我们简家的人，向来都死心眼儿。”

    “还是别这么死心眼儿了，你看简蒙，别学他。”雨伞又倾斜回去，遮住了海耶的脸。“我还有事，你走不走？我忘记门在哪了。”

    简旭仍是乐呵呵的，“走。”

    海耶弯下腰，对着墓碑说道：“我们走了，你和简蒙在下边好好过，可别又无病□□的折腾出那些破事儿。”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骂了声：“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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