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浴缎河

    也是在这样的初秋夕阳下，白思城主白颜自恃狂妄，贸然指挥众武士进攻夜离城。殊不知夜离城城墙坚固，守卫严备。凶猛的进攻很快便被击退，转而变为狼狈的防守。残酷的厮杀进行了三天三夜，白思城人损失惨重七千武士最终被逼至浴缎河，鲜血染红了河水。为护送其他武士先渡河，离御萧深陷包围。当时情况危急，接应的武士只有抛下他先行退去。

    离御萧只身一人奋力冲出包围，手中的长剑画着刚毅的弧线，抵挡着敌人血刀的刺杀。长剑在夕阳照射下闪烁着最后一分刚硬，离御萧纵身跃入浴缎河，轻盈矫捷，奋力向另一边游去。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痛，一把利箭已射中他的左肩，他仿佛听到疼痛蔓延的声音，感到身体开始不平衡，然后缓缓下沉。

    夕阳余辉穿过河水，离御萧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星，渐渐闭上了眼。

    浴缎河长而宽，长得望不到尽头，白思城和夜里城沿着河岸一直延伸开去，深远悠长，没人走到过城的尽头。

    夜离城这头的河水水流平缓，清澈见底，温婉如一个娴淑的女子，而白思城那头的河水水流湍急，汹涌澎湃，令人不由想起男子有力的双臂。

    离御萧顺着河水一直往下游飘去，他感到自己在夕阳下飞舞，起起落落，冰冷的河水刺激着身体每一根神经。

    他一直知道作为一名武士终有一天会死在战场上，而这样的消逝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闪闪烁烁的光忽得全部消失，正在他以为生命就要这样结束时，突然一席刺眼的紫扶过他的肩，在温暖的怀抱里他沉沉睡去。

    朦胧中，离御萧看见一名紫衣女子正轻轻地往他肩上的伤口撒药粉，他疼得身体用力地抽动了一下，然后渐渐地睁开双眼，眼前的女子似水中的精灵对着他微笑，他疑是在梦中，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等他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小木屋里，阳光流淌在发出清香的木板上，离御萧起身，推开木窗，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蓝盈盈的水。

    离御萧惊异地转身走到木门前，轻轻推开，走下连着门的木梯，原来木屋是用坚韧的树藤固定在一棵高大的无名树上，木梯下有一条小船，离御萧见河水清澈而且不深便径直走进水中。

    河水刚过腰身，离御萧没走几步，便上了岸，他刚想坐在岸上欣赏这一片河水，就看见远处飘来一席紫衣，待女子走进，他发现此人便是梦中的女子。

    离御萧还没开口答谢，耳边便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等你的伤势好了，你便可以先乘小船到下游，然后再找艘渡船，便可带你回到白思城了。”

    女子边说边提起裙裾走向河中，河中有艘很旧的小船，紫衣女人认真地解着船绳。

    “你是夜离城的人？”离御萧开口问道。

    “是的，我叫紫帘。”

    紫帘的回答很干脆完全出乎离御萧意料，离御萧本想问她为何救自己，却随口说道：“这里的河水真美。”

    紫帘只是笑笑没有答话。

    “我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这么平静的河水，能否陪我坐着欣赏一番？”离御萧恳求地望着女子。

    紫帘笑笑，慢慢地走上了岸，离御萧帮忙复又把船绳系上，俩人一起坐在了岸边。

    河水静谧如画，微风吹过，河水泛起微波，俨然一个娇羞的女子，岸边一棵棵长藤树排成行，柔软的树枝似对着河水诉衷肠。

    “我叫离御萧，是一名武士，你呢？为何救我，你不怕我这白思城人杀了你吗？”

    “你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直觉。”

    离御萧正想再说点什么，紫帘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你说仙人为什么要把两城分开呢？”

    “你也相信那个传说？如果传说是真的，两城都已仇视了几千年，仙人为何还不肯饶过这里的百姓？”

    “也许仙人们也后悔了，只是改变了的事情没办法回去了。”

    离御萧正想答话，紫帘继续问道：“听说在你们白思城只有武士才能沐浴这浴缎河水？”

    “白思城的浴缎河水和你们夜离城这一端的河水完全不同，水流十分湍急，女子若入水，片刻便会被急流带走，所以只有勇敢的武士们才有勇气和资格在浴缎河中沐浴。”离御萧见紫衣听得格外认真便继续说道：“家中的男子满18岁便可以被送往王宫入选武士，每家每户都会以自家的男子为武士而自豪，最终被挑选为武士的便可在浴缎河中沐浴，说是一种奖赏其实是最后的一项考验，有些人经受不了冰冷湍急的河水，最终被水流带走。”

    “要不是你救了我，我还以为我也会葬身在浴缎河中。”想起那日被箭所伤落入河中，离御萧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紫帘看了眼离御萧，只是笑了笑。

    平日不怎么言语的离御萧不知怎地话多了起来，也许身边多了个认真的听众，让他没了负担和后顾，从几千年的传说到今日的征战，离御萧说了大半天，而紫帘始终认真得听着，偶尔笑笑，复又望着平静的河水。

    那段时日，浩淼的浴缎河不是邪恶的嗜血地，而是一个幽静的世外桃园，离御萧总是立于窗前望着眼前的一汪河水，而紫帘每隔两日便会到木屋给离御萧换药，偶尔像那日一样坐在岸边和离御萧说着话，然后乘着小船离去。

    每每天色渐暗，离御萧便上岸举剑挥舞起来，他想起了爹，想起了离尘夕和青衣，想起了两城的仇恨，便更加努力的挥舞着，剑舞着秋风，又似风在舞着剑，刷刷的声音打破夜的宁静。

    那天是紫衣女子最后一次给离御萧换药，他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紫帘仍认真地检查了伤口，然后将药轻轻地撒在上面，小心地包扎好。

    离御萧本想告诉紫帘自己需要回白思城几天给家人报个平安，紫帘却已开口问道：“刚才来这儿的路上，我看见山上开满了白黄色的花，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离御萧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俩人走下了木屋，上了岸，果然望见山上黄色的花儿精神抖擞得站立在花地里。

    离御萧正觉得奇怪，这几日只看见山上一片不知名的大树，不曾见过什么花草，怎么突然间就长满了膝盖高的花儿。

    紫帘已看出了他的疑惑，连忙说道：“这是一种草，每年这段时间便会一夜之间发芽长叶开花，花期很长。”

    离御萧笑了笑便和紫帘走进那片花地，可刚走近一些便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种草奇臭无比以致于很多人都不愿意走近它，所以很多人都没法发现它的美，对了，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泪草。”紫帘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将手轻轻地放在花瓣上。

    离御萧发现被手触碰过的花儿淌出了水，一滴一滴得像是在伤心地流泪。

    “我听说过这种花，可我一直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真的有这种植物。”离御萧惊异地望着淌着泪珠的花儿激动地说道。

    “我娘告诉过我，很久以前植物都是有生命的，因为泪草的臭味谁都不愿意靠近它，有次极乐鸟经过了恋人山，停在了泪草上，泪草爱上了极乐鸟便祈求仙人让它开出黄色的小花想吸引住极乐鸟，可极乐鸟也害怕这难闻的臭味，再也没有停在泪草上了”

    “所以泪草就流泪了对吗？”

    “不是的，我娘说每当有人轻轻地触碰泪草，它会以为极乐鸟又停在了它身上，便会开心得流下泪来。”

    “那我们让泪草开心吧。”说着，离御萧便伸出手来一个一个得触碰着泪草，紫帘也跟着让泪草淌着泪，泪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似个美丽的仙境。

    过了会俩人便累得坐在了草地上，离御萧望着紫帘犹豫着该不该开口说离开的事，这时紫帘已起了身正想往回走，离御萧望着紫帘的背后说了句：“我想明日我得回白思城一趟。”

    紫帘转过头去只是嗯了一声便匆匆转身往小船走去，小船缓缓地离岸，离御萧站在花地里，看着满地的泪水更觉心痛。

    第二天清晨，离御萧起身只看见了小船，等了许久，紫帘都没有出现，便一人乘着小船向下游缓缓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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