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184画中女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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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好痛,我的头好痛。”景姨娘惊叫一声,捂住脑袋,忽然眼前一黑,她直直的栽倒下去。
“衡儿”
“娘亲”
“妹妹”
“姑姑”
一众人吓得纷纷变色,一边叫一边就涌了过来。
仿佛陷入无穷尽的深渊,一个男人,又是一个男人可怕的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真是个赔钱货,今天连一个子儿也没赚到,老子打死你!”
“来来来,小丫头,这是你新爹。”
“哟,这小丫头长得真标致,值个十两银子。”
“妈妈,你瞧瞧我这女儿生的,天仙也没有这样美,起码值个一百两银子吧?”
“来来来,这是我们春风楼新来的美人儿,各位大爷快来看看,保证你们欢喜,初夜一百两起价,可是黄金,黄金哟。”
“”
“公子,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你这小丫头长得倒不错,从此就跟着我吧!”
时空转换,迷离交错,她从一个深渊跌进另一个深渊,杀,拼命的厮杀,一个个倒下去,地上躺着全是同伴的尸体,那些尸体全是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啊。
眼见有一把闪着森森寒光的刀锋向她砍来,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可她不能死,她还想要回家。
爹爹,娘亲,哥哥快来接衡儿,衡儿好怕,衡儿好累,衡儿要回家
“去死吧!”
“不——”
这样可怕的噩梦,她无法抽离,就如深陷在泥潭之中,她越陷越深,痛,她的头好痛,她浑身上下到处都痛。
公子,求求你,救我,放我回家好不好?
休想,你没有家只有我。
不要——
喉间忽然流淌进一股苦涩若黄莲液体,景姨娘感觉喉间有些痒,咳咳咳
她突然惊醒过来,睫毛微微闪动,费力的抬起千斤重般的眼皮,眼前好多张脸。
囡囡,太傅,老夫人
她突然好觉得好安心,好安心,她刚刚是怎么了?好像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除了觉得可怕,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梦里的事了。
“衡儿,我的衡儿,你刚刚吓死我了。”景老夫人又惊又喜的扑在她身上,又生怕压坏了她似的,并不敢倾身压着。
景太傅长舒了一口气,忽想到景墨说的恐与性命有碍,他又愁上心头,看衡儿的样子根本不能强行回忆,他再不敢稍稍提及过去。
“阿弥陀佛,这下可好了,妹妹你终于醒了。”赵氏双手合十祷告佛祖。
“好了,好了,姑姑没事了。”景苏蝉高兴的抹了一把眼泪。
南宫氏和苏氏也都默默拭泪,心中宽慰不少。
“囡囡,刚刚我怎么了?”景姨娘的声音很弱很细,一双漂亮的眼睛迷惑而无助的看着叶画。
“娘亲,你刚刚晕了过去,幸好没有大碍。”叶画眼中含泪。
景姨娘默了默,想伸手去抚一抚景老夫人哭的颤抖的背,又不敢,最终小心翼翼的从被窝里伸出手来,伸伸拍了拍景老夫人的背,气息弱弱道:“老夫人,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伤心了。”
“不,衡儿。”景老夫人被赵氏和南宫氏扶了起来,喉头哽咽,她多么想听衡儿叫她一声娘,可是她不敢,刚刚衡儿只是稍稍想起什么就这样了,她哪里还敢强逼,只能拭泪软声哄道,“你瞧瞧,我哪里像伤心的样子,今天你来,我很高兴。”
“真的?”景姨娘还面带惶恐之色。
老夫人笑道:“真的。”
大家复又笑了起来,景姨娘脸上的神色才回转的好看了些,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大家难过,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景衡,可大家待她这样好,她就该投桃报李。
好在,她喝了药,除了觉得身子虚些,并无大碍,景老夫人本想留她在景家多住几日,可景姨娘终归觉得不太好,就告辞而去。
景老夫人虽然很不舍,可又怕她再触景生情,也只能款留她用了晚饭之后,方含泪派人送她回去,待景姨娘离开之后,景老夫人又痛抹了几把泪。
想到女儿这么多年肯定吃了许多苦,如今虽然是叶赋的小妾,可温安公主那样嚣张跋扈的人怎容易应对?衡儿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想着,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疼痛,恨不能把景姨娘和叶画接回家自己每日照顾,再不回叶家才好。
景太傅知道妻子的心思,他也想接回衡儿和囡囡回家,一怕衡儿自己不肯,又怕她留在景家赌物回想过去,身体吃不消,二来囡囡还是叶家的女儿,未来的太子妃,于情于理接来都说不通,所以他唯有尽最大努力为衡儿和囡囡的将来打算。
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能嫁个好夫婿,衡儿没有嫁个好夫婿是他心中无可挽回的痛,而囡囡不同,囡囡的夫婿是太子裴凤祈。
太子是他从小教导长大的,他相信太子的为人,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辅助太子护住囡囡,至于衡儿那里,明儿一早,他就会正式去叶家认回衡儿。
从此以后,景家要成为衡儿和囡囡身后的依仗。
他希望能把衡儿这十六年所受的苦都一起弥补回来,就算不能弥补衡儿所受的伤,他也想努力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皇宫,御书房
睿宗帝正面色沉冷的坐在那里,手上还拿着一枚铜钱,仔细看了两看,放在御案之后,冷声问道:“庭鹤,如今你办事越发不力了,虽然这睿宗新钱铸的还不错,但怎么铸个新钱也能让户部的人打起来。”
此人正是俪山大长公夫家侄儿户部尚书常庭鹤,他赶紧跪下回禀道:“户部的人是为了铸新钱的事打起来,也不简单是为铸新钱的事,最主要的是为了另一桩与新钱完全不相干的事。”
“哦,什么事?”
常庭鹤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垂着头有些紧张道:“说起这件事,倒与太子有些关系。”
皇帝一听,面色更加阴沉:“如今你不仅办事不力,连话也不会说了,这样吞吞吐吐的,给朕一次说个明白。”
“微臣遵旨。”常廷鹤诚惶诚恐的开始一一道来。
原来户部一个叫李维生的官员偶然间在街上见到叶画,忽想起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觉得叶画与他当初在扬州青楼里看到的一个雏儿特别像。
他为何记得这样清楚,皆因那雏儿生的美若天仙,当年为了买那雏儿的初夜,他竞价一千两黄金都没有买到,回来之后,还心痒难耐的画下了那美人儿,这一相思就是十几年。
后来那人见到叶画便起了疑心,就有了暗访的心思,因为叶画是未来的太子妃,即使太子愿意娶个庶女做太子妃,但这太子妃的身份必须清白。
倘若她的娘曾是个青楼妓女,一国太子娶青楼妓女的女儿做太子妃岂不成了大历朝最大的笑话,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人见到了叶画的亲娘景姨娘,正是当年他没有买到手的雏儿。
不想,那日铸钱时为了铜铅比例问题,李维生和另一个户部官员张秦吵了起来,后来被人劝下,到底两人心生了芥蒂,到了吃饭时,一桌子正吃的高兴,李维生却喝醉了,借着酒劲说张秦你身为太子的人,就该规劝太子,不要娶那叶画,说叶画是妓女生的。
到最后,两人立场不同,大大出手,闹的人尽皆知,他想捂也捂不住了,如今李维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正跪在御书房外等皇帝责罚。
皇帝顿时大怒,转头沉声吩咐总管大太监吴长道:“传李维生。”
不一会儿,李维生和张秦一起进来了,二人还乌眼鸡似的对着吵了两句嘴,被皇帝喝斥一声,吓得立马跪倒在地。
李维生似乎早有准备,将十几年前的画儿都带来了,皇帝一看,画上的美人儿轻纱遮体,粉面含春,一副娇滴含羞模样,腕上清晰可见一个梅花形的胎痣,果然与叶画生的极为相似。
这一下,皇上气的不轻,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给叶画和太子下旨赐婚,没想到叶画的娘竟然是个风尘女子,这不仅是对太子的讥讽,更是对他这个皇帝的讥讽。
他恼羞成怒,“砰”的一圈重重击在御案上,震得案上新铸的铜钱滚落下来,茶盏,墨砚更是跳起来又砸落下来,摔的御案上脏乱一片。
“李维生,你可知道诬蔑太子妃是大罪,你若敢有一个字的假,朕灭你九族!”
李维生一听,吓得浑身作抖,瘫软下来,虽然他真见过那雏儿,画也是真的。可过了这么多年,谁敢确信。
如今有人捏着他全家的性命叫他揭发,他也不敢不揭发,此刻,他深深悔恨自己那一日喝高了酒,带着对太子的几分不满跟张秦再吵起来,弄得自己现在如置炭烧火烤,不敢不跑到皇帝面前来揭叶画的短。
他挺一挺声,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看着皇帝道:“微臣不敢撒谎,微臣记得很清楚,那雏儿腕上有朵梅花形的胎痣,为此她的花名儿就叫个梅仙儿,若皇帝不信,大可以命人去查查叶相家的小妾景姨娘腕上有没有那梅花胎痣,就能分明了。”
说完,他告诉自己肯定不会看错,因为这梅仙儿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见过最美的美人,他永远也忘不掉那梅仙儿的样子。
一千两他虽然没有买到梅仙儿,却也摸了摸梅仙儿的小手,他记得特别清楚,她不仅人美,就连腕上的胎痣也那么美。
当他见到叶赋那个小妾第一眼时,直觉就告诉他,那个景姨娘根本就是当年的梅仙儿,否则这世上出不了这样相似的两个美人儿。
即使萧无忧那样像湘妃云挽照,也不可能像到骨里子去。
他看着皇上阴晦的脸,身上早已被冷汗浸的湿透了。
皇帝又重重拍了桌子,从嘴里吐了一个字:“滚——”
李维生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皇上,不好了,外面乌泱泱的来了好多大臣。”大太监吴长又急急跑了过来。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皇帝显得很不耐烦。
“这些大臣联名上奏请皇上收回圣意,另为太子择身家清白,贤良淑德的女子成为良配。”吴长吓得抹了一把汗,常年服侍皇帝,他知道皇帝已经很生气了。
皇帝眼睛一跳,想发怒,却忽然冷静下来,这么多人联名上奏也不是小事,虽然君无戏言,没有收回的道理,可倘若叶画的母亲真是风尘女子,他也绝不可能让祈儿娶了叶画,别说正妃,连侧妃都不行。
“皇上,太子来了。”今天大太监吴长分外的忙碌。
皇帝略一思沉,沉吟道:“祈儿来了正好。”又挥一挥手,眸色微闪,凝聚了一份异样神色看了看常庭鹤,最终恢复平静,摆了摆手道,“庭鹤,你先退下,对了,你再告诉外面的那些人,有事明日上朝再说,朕这会子累了,不会接见任何人。”
“微臣遵旨。”常庭鹤恭敬转身。
转身间,正看见太子裴凤祈如云山玉树般走来,眼中异色微微掠过,很是恭敬的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
裴凤祈眼里含了两分冷意,淡漠的“嗯”了一声。
“祈儿,你的消息倒灵通,这么快就来了。”皇帝半眯着眼,目光难测的看着裴凤祈。
“儿臣参见父皇。”裴凤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又道,“这件事闹的这样大,若儿臣还不能知道,岂非闭目塞听?”
皇帝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问道:“那祈儿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这不过是有些居心叵测的人设下的陷井,诬蔑儿臣和叶画罢了。”
“朕也不是糊涂之人,这件事朕自然会查明,但祈儿,你该知道这件事若真的是诬蔑也就罢了,倘若不是诬蔑呢?”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叶画还是叶画,她没有变,儿臣自然也不会变。”裴凤祈的声音斩钉截铁,这种自我的独断让皇帝有了几分不满。
在这些儿子之中,他最宠爱的是裴凤祈,最憎厌的也是裴凤祈,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明白,这么多年,他为何对裴凤祈一直无法释怀。
爱他,是因为他是他和挽照的孩子。
恨他,也是因为他是他和挽照的孩子。
有时,他想祈儿若死了,是不是挽照就会回来了,有时,他又想祈儿若死了,挽照必然会恨他,来生再不肯见他。
他从来也没有对一个人有过这样矛盾复杂的心态,他面色几度变幻难测,冷声问道:“倘若叶画的娘真出自风尘,你还要娶她做个正妃?”
“儿臣心意已决,绝无更改。”
“好一个绝无更改!”皇帝突然怒了,“这件事明日早朝自有定论,倘若李维生说的是真,朕绝不允许你娶叶画。”说完,将画往裴凤祈身上一掷,画砸在他身又掉落在地,他沉声道,“祈儿,你自己看看,这画上的女子究竟是谁?”
裴凤祈缓缓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那一幅画,展开垂眸看了看,确实是十几年前的旧画,做不得假,画中的女子一颦一笑,笑极画儿,只是终与画儿不同。
他微凝一凝眉头,想来,这画中女子真有可能是画儿的娘亲,不过这也太巧合了,俪山大长公主一来,常庭鹤就利用户部的人闹出这样的事来,看来,有些别有居心的人妄图阻止他娶画儿为妻,甚至于想把他这太子也拉下马来。
娶谁做妻子是他自己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即使是父皇也不行,不管画上的人是不是画儿的娘亲,这都不能改变他娶画儿的心意。
他将画收好,淡淡道:“父皇,这画中的女子是谁,与儿臣娶不娶叶画并无干系,儿臣这么急着来见父皇,就是因为这件事恐涉及太深,所以儿臣想请求父皇让儿臣去彻查此事,看看究竟是谁在兴风作浪。”
“祈儿,你觉得朕还应该将这件事交给你去查?”皇帝声音带着莫可名状的情绪。
“父皇此言,是不相信儿臣了?”
“至少在这件事上,朕是不能信你的。”皇帝声音冷淡而坚定,眼光在裴凤祈的脸上流连而转,有些痛有些恨,回绝道,“这件事朕会交给凤吟去办,相信这点小事,他还是有能力查清的。”
“父皇”
“祈儿,朕的耐心有限,朕对你已经足够容忍,当初朕不顾众臣反对,不顾你温安姑姑的哭求,如你心意给你和叶画赐婚,虽说君无戏言,可朕绝不想让这一纸圣旨成为皇家污点,朕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叶画之母若果真出自风尘,你身为太子绝不能娶叶画为妻,你不怕被天下人耻笑,朕还怕被天下人耻笑!”
皇帝看着裴凤祈时,眼神已近冷戾森寒。
“这件事很简单,不过景娘到底是叶相妾室,若朕当着众大臣的面亲自去验有失体统,叶相脸上也不好看。”顿一顿,继续道,“这样吧,明日朕会让兰芝亲自验一验景娘的腕上是否有梅花胎痣,若果真有,你就不要怪朕这个父皇出尔反尔了,至于这陈年旧事是不是李维生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故意翻出来的,朕自然会让凤吟查明一切,朕为你做的只能这么多,祈儿,你还有何话可说?”
“儿臣无话可说,儿臣要说的话都已经跟父皇说过。”
皇帝的话说的在情在理,裴凤祈并不能反驳,在来之前,他并不知道画中人有腕上胎痣之事,不过画儿娘亲的腕上有没有胎痣,他今晚去一趟叶府问画儿自然能知,若果真,他并不怕,若没有,那自然一切都迎刃而解。
只是让秦兰芝来验,他根本不放心,想一想,又补充道:“父皇当知,秦叶两家素来关系不睦,倘若让秦贵妃一人来验,恐失公允,不如再请兰妃娘娘一起验。”
皇帝沉默片刻,摇头道:“兰妃身子不适,不便见人,就让叶贵妃一起验吧,这样叶秦两家都在,叶家人也无话可说。”
当裴凤祈赶到叶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知道这件事与俪山大长公主和温安公主都脱了不干系,所以并不打算打草惊蛇。
当他秘密潜入暖阁时,叶画正要上床睡觉,而夙娘和珍珠正服侍在左右,二人一见太子裴凤祈,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离开。
卧室里炭火烧的很暖,幽幽灯火下,叶画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白色棉布寝衣,如云般的秀发柔柔的披散下来,她微垂了眼眸,让他看不太清她的脸,只看见一排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了一层美好的弧度,一下一下微微闪动,每一次闪动轻柔如美丽的黑色羽毛。
他微微一怔,心有所动,仿佛怕吓着她似的反倒不敢说话,抬眸间,她看了他一眼,面带疑惑道:“凤祈,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清媚,分外好听。
“哦。”裴凤祈回转过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柔情似水,温和一笑道,“我只是来问你一件事。”
“何事?”
叶画看着他,雾气氤氲的眼更黑漆漆的让人看不见底,他望着这双眼,有些忘情的几乎要沉醉其中,顿一顿,他让自己平静下来,正色道:“不知你娘亲腕上可否有颗殷红梅花形的胎痣?”
叶画想也不想道:“我娘亲腕上并没任何胎痣,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凤祈微微放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画中女子并不是画儿的娘亲,不过这些人敢将这件事公然拿到父皇面前去说,应该不会如此草率,他一一将今日所发生的事告诉了叶画。
叶画越听,眼神越深,为了慎重起见,她决定还是去梅苑一趟,虽然景太傅不放心娘亲,又派人了暗中保护,可多跑一趟证明娘亲没事也不费事。
因为老太太已经睡下,叶画不便打扰,于是,她赶紧带着夙娘从后门一起去了梅苑,而珍珠则留在暖阁守着。
裴凤祈暗中跟随叶画,他轻功极高,所以并不会有人发现。
到了梅苑,卧室里有烛火幽幽,只是门窗紧闭着,绿袖一听有人敲门,赶紧命人来开门,听说是叶画来了,绿袖亲自迎了出来又奇问道:“姑娘,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娘亲睡了吗?”叶画轻声问道。
“姨娘刚息下不久,怕是已经睡着了,姑娘若有事,奴婢去帮你叫醒她。”
叶画挥了挥手淡淡道:“不用,我自己去看她。”
一入卧室,一股暖香迎面袭来,因为娘亲有孕,不宜用薰香,可娘亲近日时常做恶梦,睡眠极浅,所以景老夫人特意请御医开了安胎的宁神香送来,这两日用了宁香神,姨娘的睡眠果然好了许多。
只是平日里也不会燃的这样重,顶多也就取指甲盖大小的一点香就行了,她有些疑惑,就问绿袖道:“今日这香怎么这样浓?”
绿袖回道:“今日林嬷嬷取香时,眼花不小心取多一些了,又想着这宁神香珍贵,姨娘也喜欢闻,说不能浪费了,就让燃上了。”说着,又帮叶画解下大氅,轻声笑道,“既然姑娘觉着太浓,那奴婢这就去将香舀些出来。”
“嗯,虽说这宁神香很好,但用多了也不好。”叶画点了点头,缓缓走至景姨娘的床边,伸手轻轻推了推景姨娘唤了一声,“娘亲”
景姨娘似乎睡的很沉,并没有醒来,只略略动了动身子。
叶画握一握景姨娘的手,又唤了两声,微不可察的细心看了看,虽然她早就知道娘亲腕上并无胎痣,可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太对,只见景姨娘皓腕上洁玉如雪,别说胎痣就是个黑点也没有,再次确认没有,方才有些放下心来。
“囡囡,你怎么在?”景姨娘终于睁了睁有些沉重的眼皮,因为太困,她的眼睛也只半睁着。
“我想娘亲了。”叶画亲昵的往景姨娘身上靠了靠。
景姨娘伸手抚了抚叶画的头发,笑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反离不掉娘亲了。”说完,眼皮又要阖上,喃喃道,“要不囡囡今日跟娘亲睡吧。”
绿袖弄完香,回来笑道:“如今姨娘是有身子的人,怎能留姑娘一起睡觉。”
“是啊,你瞧我都糊涂了。”景姨娘越说声音越低,努力睁了睁眼,正要说话,只见林嬷嬷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姑娘,你怎么来了?”林嬷嬷起身披着外衫打了呵欠,又沏了一盏茶递给叶画道,“这大冬天的外面冷,赶紧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嬷嬷,这么晚了,你赶紧息着去,我只是刚刚睡觉梦见了娘亲,心里一时想着就来看看娘亲。”叶画接过茶喝了两口,若有所思的看着床上才说了两句话就又睡着了的景姨娘道,“今晚娘亲睡的分外沉。”
“可能是宁神香用多了,姨娘就睡的沉了些。”林嬷嬷爱惜的看了一眼景姨娘,揉了揉有些沉重的眼皮叹道,“不过今日也怨怪老奴,如今人老不中用了,老眼昏花的一不小心就舀多了香。”
“没事,我不过是觉得太香了些。”叶画温言安慰一句,林嬷嬷又打了一个哈欠,逼的眼睛里流出泪来,叶画赶紧笑道,“瞧嬷嬷你累的,还不赶紧睡觉去。”
林嬷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瞧瞧老奴果然是老了,连姑娘来了多说会话也不行,老奴先告辞了。”一边说一边哈欠连天的回去睡觉了。
绿袖笑看着林嬷嬷的背影道:“嬷嬷年纪大了,觉也多了。”
“我看绿袖你也累了,我就先回去了,省得打扰的你们一个个都睡不安稳。”叶画笑道,起身就要走。
绿袖赶紧体贴的为她披上大氅,将她送出门外,转身时,脸色蓦然一冷。
走至梅苑外,又多了几步远,夙娘方敢问道:“姑娘,难道有什么不对?”
“绿袖不对。”叶画心中又惊又惧,也来不及多解释。
她本来并没有看出什么,可心里一想觉得怪怪的,只到看见绿袖用右手舀了香,虽然只是个小细节动作,可足以证明这个绿袖是旁人易了容的,因为绿袖是左撇子,做精细小动作时若用右手必然是笨拙的,而那人却不自觉的用了右手。
怪道太子和景府的暗卫都没有觉察出什么,原来人家早已悄悄潜入梅苑,化作了绿袖,这个人不仅是易容高手,还是模仿人的高手,声音行动都与绿袖相差无几,只是再厉害的高手也不可能完美,往往细节之处便能决定成败。
她心里只怕真正的绿袖有危险了,她赶紧吩咐夙娘道,“你赶紧去通知府里的几个暗卫一起去找绿袖,记住,在确保绿袖安危的前提下,不要打草惊蛇。”
“那姑娘你?”夙娘似有担心。
“画儿这里有我。”裴凤祈从黑暗中缓缓走来。
晚间有雾气淡淡弥漫,他清冷的身影被包围在雾气中带着一种形容不出的仙袂飘然,叶画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深深感觉他眼里的温柔。
不知何时,夙娘已悄然退下,她知道他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唯有姑娘这样拥有绝世姿容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心中有些酸楚,亦觉欣慰,他快乐,姑娘快乐,她也会快乐。
裴凤祈静静走至叶画面前,手很自然的揽上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一阵轻风起,叶画感觉自己仿佛长了翅膀一般,身子轻盈若羽,随着他飞舞至上空,转眼间轻飘飘的落在屋顶。
他放下她,又怕她在屋顶站不稳,就伸扶住她,温热的手掌紧握的她的手,她冰凉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渐渐温热。
心中一动,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轻轻想将手抽回来,他感觉到她的抗拒和不自在,温柔一笑道:“画儿,别动。”说完,他更紧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俯下身来,裴凤祈轻轻的揭开一片瓦,屋内有淡而幽黄的烛火透过屋顶露出细微的亮光,低眸看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屋内很静,落针可闻。
稍倾,就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只见绿袖从袖中取出一个粗布包袱来,打开可见一排闪着银色寒光的针。
叶画本屏住呼吸,这一见银针闪闪,心里立刻紧张起来,这个假绿袖究竟要做什么?她肯定会对娘亲不利。
不行,绝不能让她伤害到娘亲,她深吸了口气,看着裴凤祈压低嗓音道:“凤祈,快带我下去,不能叫她伤害我娘亲。”
“画儿,别急。”裴凤祈温言安慰一声,“且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似乎感受到叶画对景姨娘的担忧,他又低低安慰一句:“别怕,我定不会让你娘亲受到半点伤害。”
裴凤祈坚定而温柔的话让叶画焦虑的心此许平静下来,她耐着性子俯身往下看着,因为唯有知道对手到底想要做什么,才能从容应对。
只见绿袖拿着针静悄悄走到景姨娘的床面前,然后坐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倒了丝许朱砂色的汁液在酒杯大小的杯盏里放好,然后又选了一根银针在烛火上烤了起来,只烤到针尖发红。
轻手轻脚的伸手将景姨娘的袖子往上摞了摞,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此时裴凤祈和叶画已然明白假绿袖想要做什么,为了坐实景姨娘从前是风尘女子的身份,他们竟然找来了刺青高手,想要在她腕上纹上梅花胎痣。
素闻民间有技艺高超的刺青高手,足可以把刺青纹成胎痣模样。
眼看银针就要扎入景姨娘的右腕上,忽然假绿袖只觉得头顶一痛,两眼一阵昏花,只闷哼一声,就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上。
如今处置了假绿袖,只待找出真正的绿袖,可绿袖在哪里,她有没有危险,虽然夙娘和暗卫都去找了,叶画还是会觉得担忧。
静心苑。
自从叶舒婉失踪,这里彻底荒凉一片,除了有鸟飞过,并无一人敢来,人人都传说这里有鬼,叶舒婉是被鬼索了命去了。
一盏白灯笼被人提在手里,轻轻随风飘着,更显得鬼影憧憧,阴沉压抑。
“绿袖,良禽择木而栖,只要你肯按照公主的意思揭露景姨娘,便饶你不死。”
一个身材高桃的丫头苦苦劝道,这丫头正是温安公主身边的另一个一等丫头明珠,因她与绿袖是同乡,所以对绿袖有些心怀不忍。
再者,虽有人易容成人绿袖的样子,可假的终归是假的,若一不小心露出行迹,很容易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果真正的绿袖愿意投靠公主,由她来揭发景姨娘,必定会让事情做的万无一失。
“明月,你还跟她啰嗦什么,这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水桃走到绿袖面前,突然一把握住绿袖的手,拿起一根利针就往绿袖的指甲缝里戳去,边戳边威胁道,“小贱蹄子,不让你尝尝厉害,还不知道公主的手段,说,到底肯不肯揭露景姨娘?”
“呸!”绿袖因被两个婆子绑着架住,半点挣扎不得,只能往水桃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因为痛,她眉头紧蹙到一处,死死的咬着牙再不作声。
水桃大怒,拿针死命的往绿袖的指甲缝里扎。
十指连心,绿袖痛不欲生。
“你到底说不说?”锋利无比的针尖深深刺入绿袖的肉里,然后又残忍的在肉里搅动着,几乎要将指甲和肉剥离开来。
“我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绿袖脸色惨白,每说一个字几乎都要痛的咬断了舌头。
“绿袖,你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景姨娘和七姑娘再厉害能厉害得过俪山大长公主,你不如”明珠还想劝。
水桃冷笑一声,打断明珠的话:“明珠,我看说多了也是白浪费口水,公主交待过,要速战速决,她若不肯配合,明年的今日就是她忌日!”
明珠眼里有微光闪过,轻轻叹息一声:“绿袖,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识趣。”
“贱人!看到那口枯井没?那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水桃已经失去耐心,公主有交待,若绿袖肯配合自然极好,若她硬骨头,那就送她上西天,反正即使没有绿袖,也能坐实了景姨娘是妓女,绿袖的供词不过是锦上添花,更有说服力一些罢了。
因为痛,因为怕,绿袖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不是不怕死,可就算怕死,也不可能出卖姨娘。
她干脆两眼一闭,任由她人处置了。
水桃冷嗤一声,生生的将她食指的指甲剥离下来,绿袖痛苦的呻吟,额上滚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来。
“把这贱人丢到这枯井里去!”水桃冷声一喝。
两个婆子就拖着绿袖往井边走去,绿袖仿佛没一块没有生命的布条,任由人拖着。
“好了,水桃,我们也该回去复命了。”明珠虽然怨怪绿袖不懂事,到底不忍眼睁睁看她死。
“哼!贱人!”水桃瞪了绿袖的背影一眼,转身和明珠一起离去。
“绿袖,你好好上路吧!冤有头,债有主,入到地下,可不要找老婆子我。”一个婆子念叨一声,就和另一个婆子一起想要将绿袖推入枯井一中。
忽然,一道白色魅影飘过,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面容,满眼的鲜血,嘴里吐出长长的舌头来,凄厉而低幽的说道:“我死的好惨哪”
冷风一阵阵刮过,吹着静心苑的树影乱摇乱晃,阴森可怖的让人头皮麻,两个婆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往地上一跌,其中一个婆子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你你是谁”另一个婆子吓得眼如铜铃,结结巴巴。
那鬼影不说话,直扑向婆子,婆子两眼一闭,几近晕厥。
绿袖也瞪着大眼,她本就是将死之人,虽然怕,却也不甚怕,甚至于在想,倘若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她一定会来向害她的人索命。
正想着,身子突然被人一拉,只一瞬间,人已被带至远处。
移花接木,偷梁换柱。
真正的绿袖被人救走,假绿袖却被五花大绑的跌坐在枯井边,睁着惊恐的眼,却无法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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