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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她的底线,将行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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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3她的底线,将行战场

    细雨如珠帘而落,从二楼小轩窗看出去,高墙之外的翠竹林如梦似幻,香君看着一碗黑黑的汤药皱紧了眉头,顾云曦转过身,眸光从窗前的一盆绿萝上掠过,眼色温润的看着他,“喝了吧,这药好,会好的快些。舒榒駑襻”

    香君抿着嘴角,不情不愿的,“那我要等凉了才喝。”

    顾云曦嘴角一勾,倒也不计较这个了。

    香君眉开眼笑,“姐姐,我们不走了吗?”

    顾云曦眉心一紧,第二天了,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两天,这在平日或许无妨,可是此情此景,却是由不得顾云曦心中不着急,可是——万俟宸这两日房门都未出过一步,更是半分言语都没有。

    顾云曦一笑,“你要养伤,在这里留两日也无妨。”

    香君也笑,“姐姐真好,自从我跟着姐姐,这一路以来姐姐都对我寸步不离照顾有加,以前从未有人如此待香君呢。”

    顾云曦面上的笑意加深,“你受了伤,我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可好?”

    “好。”

    香君答得开心,顾云曦便问,“喜欢吃什么?”

    “姐姐让人做的香君都喜欢。”

    顾云曦点头,“那让厨房做糖醋鲤鱼?”

    香君一怔,当即笑着点头,“好。”

    顾云曦满意的点点头道,“喝了药就歇着吧,你早点养好了伤我们才好上路。”

    香君乖乖的点头应声,顾云曦便走出了房门,掩上门的一刻,顾云曦眼角扫过一道身影,她转眼看过去,柳如是带着绿翘正要向门外走,绿翘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瓷小碗。

    柳如是也看到了顾云曦,见顾云曦的眸光落在那小碗上,她不由得苦笑,“小公子有伤在身,三爷那边也不好了,这不,我正待送药过去呢,云曦要一起去看看三爷吗?”

    一股子熟悉的药香传来,顾云曦嘴角一扬,“不必了,三爷既然生了病便该静养着才好,柳小姐送过去便可,云曦先回房了。”

    顾云曦走过柳如是,转过一个拐角往自己房里去,绿翘看着顾云曦的背影有几分不解,“小姐干什么要告诉她,平白的让她去献殷勤呢。”

    柳如是苦笑一声,“你看她是会去献殷勤的人吗?”

    绿翘嘴角一抿,柳如是却是无奈的摇摇头,“现下,我真希望她能去看看才好。”

    绿翘有几分无奈的垂下眸子,随着柳如是往万俟宸的房间走,屋子里的香君看了一眼自己的药碗,嘴角深深的勾起。

    与顾云曦的房间相反的一边,万俟宸正在房里看一道又一道的折子,他的眉心紧紧的蹙着,嘴唇微微泛着白,面上却有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慕言眸色深沉的站在他的身边,眼疾手快的将他需要的东西第一时间递到他的手边。

    门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万俟宸写着折子的手一顿,眼光幽暗的看过去。

    “三爷,该吃药了。”

    柳如是的声音响起,轻灵好听如珠玉坠地,万俟宸眸光一闪,继续低着头在折子上笔走龙蛇,慕言一叹,走过去打开门,嘴角一勾,“柳小姐请进。”

    柳如是看一眼南窗之下的万俟宸,眸光也有几分深沉,也不过是一瞬,她随即浮起温润的笑意,将绿翘托盘上的药碗断在手上,走过去二话不说的放在了万俟宸的手边,“即便是公事要紧,三爷也该按时吃药才对。”

    万俟宸似乎没有听到柳如是的话,柳如是一笑,自顾自的坐在万俟宸的对面,“小公子的伤已经见好,三爷不用担心,倒是顾姑娘,这两日一直照看小公子,吃饭也吃的极少,这么下去只怕是不太好。”

    万俟宸依旧埋头写字,可眸光之中到底有几分不同,柳如是又起身,走到桌案之前将药推到万俟宸的手边,“三爷喝药吧,喝完了大可去看看顾姑娘。”

    万俟宸一顿,抬头眸光深重的看柳如是,柳如是笑意淡淡,示意药碗。

    万俟宸想了想,放下笔端起药碗喝了起来。

    慕言看的眸光一亮,待万俟宸喝完了药,绿翘走过来收走药碗走了出去,柳如是看慕言一眼,慕言会意的走出去掩上了门。

    万俟宸蹙眉看着柳如是,“要说什么?”

    柳如是一笑,“如是本是个外人,可看了这两天,想着三爷大概是自己想不明白的。”

    万俟宸继续皱眉,柳如是却是一叹,掩下眸子里的失落之色不去看万俟宸,她淡淡起身,自顾自的走到窗边,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晶莹如珠串的落下来,楼下的芭蕉叶被雨水打的垂在了一边,看上去有几分萧瑟之感。

    “十年不见,那日三爷见到如是还能认出如是来,如是真是开心。”

    柳如是淡淡的开口,万俟宸将眸光落在她的背影之上,有几分不解,柳如是只是想要诉说,她自顾自的继续道,“如是自小娘亲去得早,舅家便更是对如是疼爱有加,在如是的记忆力里,这十九年来,如是过的最好的时光,便是在洛阳,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盛开着的牡丹花,我第一次在自家花园里见到牡丹的时候就爱上了那样的富贵花。”

    “可云宋到底是比不上楚地,真正的牡丹花,在楚地,在洛阳,在舅舅家里,如是还记得,那个时候舅舅对如是说,如是啊,你就和这牡丹花一样好看,你要快快长大,将来必定和这牡丹花一样,成为花中之王。”

    “牡丹富贵,如中宫之位,如天下之凰,那个时候如是才知道,我一出生外面就有了谣传,得柳家女得天下,起初如是觉得神奇,后来隐隐的觉得骄傲,可是到如是长大之后,如是却觉得荒谬,如是想着,假如有哪个男人为了那个传言要娶如是,如是一定不会嫁。”

    柳如是话音淡淡,万俟宸听着眸光越发深沉。

    “如是六岁去洛央,九岁回来,三年当中见过三爷五次,还有幸见过回家省亲的圣文皇后一次,圣文皇后彼时待如是亲厚有加,如是权当是因为舅舅的关系,后来才知道,圣文皇后也听过那个流言,圣文皇后慧智兰心,自然不会相信,可是世事人心,不相信的人毕竟是少数的,九岁回家之后父亲便跟如是说,我将来是一定要去楚地的。”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想,大概是为了三爷你。”

    “可也是在那一年,三爷竟然被选为质子送去了大燕,如是那个时候虽然不知道质子为何,却也觉得害怕,怕三爷一去不回——”

    柳如是眸光恍惚,似乎想起了十年前的听闻他要去大燕为质的那一刻,万俟宸敛下眸子,面上分毫表情也无,柳如是忽然一笑,“幸好三爷回来了,父亲知道三爷要回来,便算好了要将那九州堪舆图送到楚地去,因为,因为,圣文皇后临去之时曾经见过舅舅,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是想来圣旨未下,定然是圣文皇后知道三爷的脾性,现在想来,倒是分外庆幸了,未见三爷之前,父亲几乎笃定了这门亲事,可是见到三爷之后,父亲不确定了,再后来,果然如父亲所料,三爷拒绝了。”

    “父亲见了顾姑娘,他对如是说,如是,你不及她。”

    柳如是一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将压积在心中多年的郁气一吐而尽,她忽然转身,眸子里的怅惘不在,隐隐一抹云上天光。

    她眉眼一动,问万俟宸,“三爷觉得,如是待云曦如何?”

    万俟宸想了想,“好。”

    柳如是笑意渐浓,却有几分无奈与苦涩,“那三爷觉得,云曦待如是如何?”

    万俟宸一怔,不说话了。

    顾云曦待柳如是当然不好,就凭这称呼便看的出来,柳如是叫她云曦,她却一直称她为柳小姐,有礼,却实在是疏远的很。

    柳如是看万俟宸不说话又是一笑,“你也看出来了,云曦是真性情,也是个执着的人,无论我一路上待她多么周到多么亲近,可是她对我好像就是喜欢不起来。”

    万俟宸眉头微皱。

    柳如是好像没看到他的表情,反而一问,“我虽然认识云曦不久,却也能看得出来,她并非是不通情达理之人,那三爷可知道,为何云曦就是不喜欢我?”

    万俟宸看柳如是一眼,眸光漆黑。

    柳如是一笑,“因为她看出来我待三爷与旁人不同啊,如是想,她大概永远都不可能与如是做朋友了。”

    万俟宸眉心一动,敛下了眸子自顾自的想着什么,柳如是眸光坦荡,看着万俟宸的样子继续道,“想来云曦定然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她不喜欢我,便绝不会逼自己与我亲近,这一路行来,云曦待香君也并非全无戒备,这几日里,她除了和三爷在一起之外几乎和香君形影不离,灵儿也一直在香君身边,三爷的身份特殊,云曦到底也是想到了的。”

    柳如是见万俟宸低着头,看不出半分情绪来,便又道,“这世间女子有多少种我不知道,可是云曦却是让如是喜欢的一种人,云曦不喜欢我,便不会亲近我,她不会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便是待自己真诚,如是想,这样的女子,最讨厌不过自己在乎的人对自己多有隐瞒,欺骗,甚至是利用——”

    万俟宸眸光一闪,柳如是感叹似的道,“如是想着,云曦能做三爷的谋士,其心志手段便一定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可是越是这样的人,也只有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才能直接简单,若是她讲什么不妥都憋在心里,那才是不好。”

    柳如是说完,起身,“三爷喝了药便好好歇着吧,如是告退了。”

    万俟宸的身形不动,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想里,柳如是一笑,走出门去掩上房门,转身站在围栏之前,柳如是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着的房门,似乎想要迈步走过去,却微微一叹,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顾云曦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冷冷的听着灵儿的话。

    “这两天来,香君的药全都倒在了那绿萝花盆里,他的伤口也一直不见好,灵儿已经去问过老大夫,老大夫说,那伤口的位置十分的巧妙,既能见血也不会伤及性命,若是若是有心之人,会武功之人,在紧要关头做到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微微一顿,灵儿又道,“午间送过去的鱼被香君不小心打翻了,他怕主子知道觉得他浪费了主子的心意,就不让我告诉主子。”

    顾云曦闭上了眸子,似乎睡着了,灵儿不确定的喊了一声,“主子?”

    顾云曦淡淡的“嗯”一声,“去他那里守着。”

    灵儿应声而走,临出门之时顾云曦又开口,“暗地里守着吧,小心点。”

    听着灵儿的脚步声渐远,顾云曦睁大了眼睛望着牙床上的雪白帷幔,她的指节下意识攥着身下的锦被,她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眼底忽然有寒光一闪而逝。

    漆黑一片的暗室里,雪空一身白衣,眸光澄澈的站在暗门边上,“吱呀”的一声响,暗门之处透出一抹刺亮的光晕来,一个人影背着光走进,他的身形挺直俊秀,一身黑袍,容色惨白的脸隐在光影之中看不清楚表情。

    雪空对着万俟宸倾身一拜。

    “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淡漠无波,却引得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抬了头来,雪空看看柱子上的人,轻声开口,“大燕。”

    万俟宸眉头一皱,“继续。”

    雪空点头,“他是南越人,此前乃是南越第一毒宗的杀手,后来流落到了大燕,这一次是收钱替人办事的,正是为了顾姑娘而来,”

    看着万俟宸表情淡淡的样子,雪空继续道,“是大燕太子妃。”

    万俟宸沉了眉头,雪空想了想又道,“这人乃是江湖人,具体为了什么不是很清楚,不过他说,大燕烈帝似乎是不太好了,现如今的朝堂都是燕太子一人把持,现在不过就差那一个仪式了。”

    万俟宸冷冷一笑,“要做皇后的人怎么有时间来管外面的人?”

    莫不是——

    不知万俟宸想到了什么,他的面色一沉,眼底似乎有一丝戾气一闪而逝,看了看黑暗尽头气息微弱的人,冷冷拂衣而走,“不要让他死了。”

    慕言正等在暗室之外,看到万俟宸出来便跟了上去,万俟宸看慕言一眼,“把大燕所有的消息都拿过来,包括和东宫太子妃的消息。”

    慕言应声而去,万俟宸一人脚步极快的出了客栈的地下室,从后院帘门处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顾云曦站在大厅柜台之前,似乎是在等什么东西,万俟宸看过去,顾云曦似有所感的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万俟宸眸光幽深,抬步向她走去。

    小二从掌柜房里走出来,将手中一包东西递给顾云曦,万俟宸看过去,包裹包的严实,并看出来是什么东西,顾云曦接过来拿在手里,对着万俟宸微微颔首朝着楼上走去,万俟宸眸光一眯,跟了上去。

    顾云曦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万俟宸却是跟着走了过来,顾云曦站在门前转身看他,“殿下的房间在对面。”

    万俟宸点头,“是。”

    顾云曦挑眉,“所以殿下准备如何?”

    “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

    万俟宸嘴角一抿,“嗯,谈刺客。”

    顾云曦眉头一皱,转身开门,自己走了进去,却是准备要关上门,“刺客的事殿下此前不必要云曦知道,现在也大可以如此,殿下请回吧。”

    顾云曦要关门,拿着小包袱的手便是一抖,万俟宸将眸光扫过去,只见那小包袱里面竟然隐隐的露出来极快碎银子——

    原来是去换银子!

    万俟宸眸光一深,“拿银子做什么?”

    顾云曦“砰”的一声关上门,“不劳殿下费心!”

    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合上,万俟宸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慕言从楼下上来,手中抱着一个暗色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他想要的东西,万俟宸看了一眼顾云曦的房门,有几分无奈的朝着慕言走了过去。

    顾云曦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灵儿正站在顾云曦的身后,此时接过顾云曦手里的银子也有几分意外,“主子准备做什么?”

    顾云曦一笑,“你以为呢?”

    “主子要走也要带上灵儿!”

    灵儿脱口而出,眸光凝重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一怔,想到刚才万俟宸问出来的话,忽然扑哧一笑,她也不说话,只朝着屏风之后走过去,屏风之后传来衣物窸窣的声音,灵儿赶忙拿来新的衣裳让顾云曦换。

    换完了衣裳出门,顾云曦径直朝着香君的屋子而去,粉雕玉砌的少年正躺在床榻之上,胸口的伤口棉布上又现出了几丝血迹。

    香君看到顾云曦进屋便是眸光灿烂的一笑,“姐姐来啦!”话音刚落,香君便看到了端着药碗的灵儿跟在顾云曦的身后,香君嘴巴一撇,“姐姐,药好苦。”

    顾云曦落座,看一眼香君,嘴角勾起淡泊的笑意,“能说出来的不叫苦,说不出来的才是苦,这点药苦你都受不住,将来能受什么?”

    香君一滞,似乎是眸光一转想了想,笑嘻嘻的道,“姐姐说的有道理!”

    若是寻常人家有一个这样懂事可爱的弟弟任谁都会开心欢喜,可是此时此刻顾云曦看着香君,心中却是如何都欢喜不起来,顾云曦上前,似乎是在目测香君的伤口,“香君,你要好起来,因为我们要走了,你至少要能坐马车上路才行,从这里过去就是虞城,到了虞城,我便留下来照顾你,让三爷他们先走,你觉得可好?”

    香君一愣,嘴角当即挂上笑意,“好,可是姐姐你不跟着三爷走了吗?”

    顾云曦眸光一敛,“不走了。”

    香君看着顾云曦面色忽而一变的样子面上笑意也是一滞,他眉头一挑,“姐姐,是不是三爷他——”

    顾云曦却是摇头,“你别多想了,我和三爷,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当然要先把你的伤治好才去做其他的事。”

    香君眸光一闪,有几分愧疚,“我救姐姐是应该的,姐姐也救过我呢,只是现在香君好像给姐姐惹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顾云曦眸光淡淡的摇摇头,转而走到了窗边,窗前的花架上放着一盆绿绿的绿萝,长长的藤蔓从花盆四周垂下来,曼妙好看,顾云曦漫不经心的一赞,“这绿萝长得真好。”

    香君笑着道,“姐姐要是喜欢不如放到自己房里去?”

    顾云曦无奈的转过身来,“这是客栈的东西,哪有这样的让人随便搬来搬去的,你喝药吧,我先出去。”

    香君点点头,顾云曦朝着门口走去,打开门的一刹那,慕言正一身青衣的站在门口,他眸光幽幽的看一眼顾云曦,嘴角几动——

    顾云曦无奈,却是自顾自的向着拐角处走,慕言一见连忙跟上去,待走到僻静之处才追问道,“姑娘要走?姑娘要留下来照顾香君?”

    顾云曦似笑非笑的转头,看着慕言,“有什么不可以吗?”

    慕言不知道如何开口,看着顾云曦欲言又止,顾云曦嘴角一抿,“这件事最好不要和你主子说,我自有打算。”

    慕言挣扎。

    顾云曦嘴角扬起,面上的笑容好看又无害,“慕言,我答应了你主子的事就不会食言,你担心什么呢,你莫不是和你主子一样不信我?”

    慕言眉头一皱赶忙摇头,“慕言不敢,主子也不是不信姑娘,主子只是为了姑娘好。”

    顾云曦笑意散去,没所谓的摇摇头,“罢了罢了,你自然是帮你家主子说话了,怎么,去香君房里找我有事?”

    慕言面色一正,“主子请姑娘过去一趟。”

    顾云曦眉头一挑,转身往万俟宸房里去。

    敲开门的一刹那万俟宸眸光一亮,顾云曦看过去,在万俟宸身前的桌案上,此刻正放着堆积成山的折子,顾云曦已经有两日不曾来过他的房间,此时一看到是小吃一惊,顾云曦走到万俟宸案前,微微一福,“殿下有何吩咐?”

    万俟宸眉头一皱,这边厢慕言静静的站在一边,果然没有将刚才听见的话说给万俟宸听,顾云曦十分满意。

    “那个刺客——”

    顾云曦听着,面却是没什么无表情,万俟宸也不管她的表情如何了,只是道,“那个刺客是大燕人。”

    大燕?

    顾云曦眉头一凝,这么长的时间当中,她极少听到大燕两个字,也甚少的主动去探求关于大燕的什么消息,公孙墨既然成了太子,她想,在她最初的计划中,这样便是最好的一步,所以她不必去担忧什么。

    顾云曦好歹皱了皱眉头,万俟宸看慕言一眼,后者退出门去。

    “是你姐姐。”

    顾云曦嘴角一勾,“她,倒算不上我姐姐。”

    万俟宸有些疑惑,“人在下面,你若是想亲自问一问,也可以。”

    顾云曦摇头,“还是殿下说吧,大概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万俟宸眸光微眯,“你知道顾映雪为什么要杀你?”

    顾云曦摇摇头,“以前她总担心我威胁她的地位,这一次我却是想不出来为了什么要杀我,我已经出了大燕,她还担心什么?”

    万俟宸点点头,想了想才开口,“燕帝病危,公孙墨极有可能要登基了。”

    顾云曦眉心一跳,眸子里闪过一道暗光,万俟宸直直的看着她,“他们大婚四个月,公孙墨却从来没有在顾映雪的房里过夜。”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之色,万俟宸继续道,“东宫之内的主事之人乃是顾映雪,可也仅限于东宫,顾中正近来因为顾映雪的位子水涨船高,公孙墨倒是丝毫没有芥蒂的起用了顾中正的门生,顾氏一门立时成了燕地第一大族。”

    顾云曦心中咂舌,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燕地朝堂之事了,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那里在四个月之前还是她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肯放过的地方,可是不过短短四个月,便让她抛得这样开。

    “你,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万俟宸问她,顾云曦便仔细的想了想,万俟宸却又不等她的回答,只继续道,“后宫为政,位子最高的通常不是最受宠的,受宠的常常没有孩子,不受宠的又没有孩子的常常有十分得力的外戚支持,现如今顾中正一族势力颇大,顾映雪自然不得公孙墨宠爱,你猜,将来顾映雪是属于没有孩子的,还是没有位子的?”

    顾云曦冷笑,“自然是没有孩子。”

    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顾云曦干脆的道,“在她未嫁之时,她就已经不能生孩子了,如她那般算计于心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只怕也会贻害江山,现如今更有外戚做大,太子怎么会让她有孩子?”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点光,忽而一笑,却是摇了摇头,“我猜,她不但不会有孩子,只怕连位子都不会有——”

    顾云曦眯着眼睛看万俟宸,万俟宸眼底一片幽深,“若他许你做他的皇后,你可会答应?”

    顾云曦皱眉,“他不会。”

    “如果。”

    顾云曦微微一怔,忽而想起白凤说的话来,万俟宸见她垂下眸子似乎是在仔细思考,心中不由得就有几分郁气横生,良久,顾云曦抬起头来,“我想,在这样的世道做皇后大抵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我也并不觉得我可以,你如果现在让我回答,那我说,我不会。”

    万俟宸眸光微眯,就那么看着她,顾云曦见他再没有话说,所幸勾唇,“那刺客,想来你已经处置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出去了。”

    万俟宸见她转身忽然开口,“如果公孙墨知道她这样对你,他会如何?”

    顾云曦已经转过了身,听闻他这样问嘴角一抿,她想了想,“太子大概不会如何,他可能灭了那刺客九族,却不会动顾映雪,因为,面对天下万民,他需要顾映雪这个太子妃,就如你刚才所问,我相信顾映雪一定能坐上那个位子。”

    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万俟宸眸光深处爆出一点亮光来。

    是夜,雨声依旧还在滴答作响,安静的客栈大厅之内一道黑影募得闪过,黑影身形不十分高大,动作十分的巧妙敏捷,连着几处柳家侍卫都被他闪躲而过,黑影从右侧厅门出去,直直的绕过一截回廊进了后院。

    后院只有几间厢房,除了柳家的随从之外,这里还有几间堆放着行李的屋子,李家随行的药材,吃食,以及几位主子的吃穿用度都放在这院子里,黑影摸到左起第二间的房门,不知怎地从手中变出一把钥匙来,而后轻巧的开了门锁,在一片漆黑之中闪身进了室内。

    关门之时一丝声音也未发出,可就在转身之时,黑色的身影却是倒吸一口冷气,也正是在这时,黑漆漆的院子里忽然亮起了火把,灯火通明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顾云曦身穿一身白色的丝縧蝶兰百褶裙,一双眸子寒剑一般的射向那铜锁开着的房门,她嘴角一抿,“开门吧!”

    话音落下,屋内的人似乎是愣了一愣,而后便看着一道人影从窗棂之前一闪,随之而来的是那门扉,“吱呀”的一声,打了开来。

    “姐姐——”

    香君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看着顾云曦,在他的身后,是除了两件家具之外就空空如也的屋子,顾云曦嘴角一抿,上前两步走进房里,香君看了看院子里站着的慕言和灵儿,嘴角猛的抽了抽。

    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顾云曦,香君缓缓地关上了房门,他有些不安的转过身来看着顾云曦,笑呵呵的,“这大晚上的,姐姐怎么还不睡?”

    顾云曦眉眼之间全是冷意,直直看着香君不说话,香君不停地搓着手,好似十分的忐忑,顾云曦嘴角深深的一抿,“我想你不必装了。”

    香君嘴巴一瘪,眼底便浮出几丝泪光来,顾云曦眉峰一动,“清凉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清凉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七杀将将,寿比天光——”

    香君拍手,“哇啊,姐姐好厉害,这词句都好,香君喜欢。”

    顾云曦上下打量着香君,嘴角一抿,“我倒是不知道,名动天下的姬无垠,何时成了一个小娃娃?又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曲儿?难道摄政王在家里不教世子兵法,却教了世子这些伶人才会的东西?”

    香君眼底的水光渐渐散去,漆黑的墨瞳之内隐隐有一丝暗涌,他素来挂着的甜甜笑意也渐渐的沉下去,此刻嘴角一勾,笑意带着几丝邪气,在那粉雕玉砌的小脸上实在有几分诡异,他的声音还是那般的软柔婉转,“摄政王说,聪明的女人不可怕,美丽的女人也不可怕,可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就有些可怕了。”

    顾云曦“啧啧”两声,看着香君摇头,“我倒是不觉得我自己可怕,世子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用十万兵马平了陆灿的二十万大军吗?”

    香君眸光一哂,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自己被拆穿的场面,他走近两步,两只白嫩嫩的手抓在顾云曦的袖子上,一双眸子楚楚动人,“那姐姐能告诉我,是怎么开始怀疑我的?”

    顾云曦摇摇头,拂掉他的手,“明明是我先问的,要说也该是你先说。”

    香君一笑,当即坐在顾云曦左下手,这一次他没有满面笑意做出十分乖顺的模样,他俊朗的身形往椅背上一靠,眉宇之间满是傲然,“陆灿的二十万军队,摄政王用了十年时间插足了人手,这一次我不过派了几个人去说和一回,就有一半的人倒戈了,另一半不肯归顺,那我只好打过去了,他们以为我的人只会从江边上岸,却不知道我们早就从暗河逆流而上进了城了,里应外合之下,别说他十万人马,就是五十万,我又何曾放在眼里?”

    香君说的简单,顾云曦眉峰却是一动,“白凤先生可有助你一臂之力?”

    香君忽然身子一倾,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可人的弟弟,可他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温顺,反而带着豹子看到猎物的兴奋,“我看到姐姐那里有白凤先生的书,姐姐好生厉害,姐姐若是想知道,不若与我回去云都?”

    顾云曦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摄政王世子现如今是我的阶下囚,竟然还敢与我讲条件?”

    香君靠回去,眸光依旧亮彩,“姐姐还没说怎么开始怀疑我的?”

    顾云曦眸光一深,“你的声音,你三番两次要跟着我,你问灵儿三爷和柳小姐的关系,还有,你不吃鱼。”

    微微一顿,“那天晚上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扮作少年出现的时候竟然丝毫不掩饰,那时候我并不确定你就是姬无垠,后来慢慢地,你引着我去柳家,最后再次出现在我身边,我留下你,无非是想让你在明处看你有什么目的,你的衣饰穿着,你的言行举止,都表明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乐于演戏,我旅途无聊也可以陪你,我先前也不过是猜,可是直到早上,摄政王世子大家并不熟悉,可是从淮水之战中传出,摄政王世子在淮水边上恶战两日滴水未进,只是因为当地条件限制,士兵将领所食都站着淮水边的鱼腥。”

    “原来那天晚上的人是你,我倒是有些怀疑,却又想着你要是知道是我还怎么会让我跟着,谁知道你这样大胆呢,完了完了,现在你一定以为我什么都在骗你,可是这伤,它是实实在在的,我到了你的身边就吃了龟息丸,现在我身上可是一点内力都没有,好疼呢。”香君笑嘻嘻的看着顾云曦,一只手覆在胸口,眼底的光楚楚可怜,却是迫人的很,“好姐姐,你这一路上对我的好真真假假我都不计较,不如你也不要计较我这次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一次,真真是无家可归,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顾云曦眸光一敛,嘴角勾起,“从一开始我就想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我想我知道你要什么了,可是世子你不该来这里。”

    顾云曦看这屋子一眼,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药香在她鼻端环绕,她的眸光寒栗的看着香君,“让我看看,你的手里拿着什么?”

    香君眼角一跳,有些无奈的将手中一截沉水香拿了出来,顾云曦看一眼带着寒光的眼角一松,香君一笑,“不过是一截软骨香而已,你以为我会害他?我要胜他怎会用这样龌龊的手段?你早上用鱼试我的时候我就察觉不好了,可是还是有点不死心,我想看的九州堪舆图还没看呢,要是被柳小姐带去了大楚,那我这一辈子也看不到了。”

    香君进不去万俟宸的地方,只好在他的药上下功夫了。

    顾云曦眸光一动,“你既然想看九州堪舆图,为何不去柳家?”

    香君哼哼一笑,“你以为我会像他一样靠女人?我进城的当日就知道他在柳家了,只可惜,让我好不容易感兴趣的女人竟然是他的人!”

    顾云曦眸光微眯,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来,他抬手扔到香君面前,“这是银子,是我早间为你换好的,从这里往回走,不过四五日便能道渝州,亦或者你还有许多随从在周围等你,这都是你的事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香君挑眉,眸光微眯幽深似海,“你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他恐怕也猜到几分,我要是想杀你们,早在云雾山大燕人动手的时候我就动手了,可是我不愿意,我要胜人一定是在战场上,他不相信我,想试探我,我不怕,可是看到你危险我是心甘情愿为你挡剑,我也不看那什么图了,我就想跟一起多待几天,你就不能饶了我这次吗?”

    顾云曦起身,不看他一眼就朝外走,香君急的追上来,“我想跟你学那一段驱蛇的曲子,你教会了我我就走——”

    顾云曦摇头,“世子,你是七杀将星,你用这样的身份本不该和我们一起走,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所以这样姑息你,这曲子别人只怕是学不会的,我也不打算教你,你救了我,所以现在我放你走,兴许我们不会再见面,兴许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在战场上,就此别过吧。”

    顾云曦说完便继续向外走,香君一急,眸光变得幽深,“姐姐——”

    听着这样似乎带着浓浓不舍的声音,顾云曦脚步一顿,想了一想,“叫我姐姐的是香君,而你是世子,身份年龄地位我都受不起世子这一声姐姐。”

    看着顾云曦的步子踏出了门,香君眸色一深,“你说不能让我犯了你的底线,你的底线就是他?!不过是一截软骨香,你就为了一截软骨香这样对我?!我那一剑,抵不上一截软骨香?!”

    灵儿打着灯笼走在顾云曦身前,顾云曦头也不回走出了小小的后院,香君黑着眸子走到门口,直看着那一抹灯火消失不见,他打开小包袱,除了一包银子之外,还有他的折扇,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眸光之中现出几分浓浓寒意来。

    顾云曦眉头紧皱,垂着眸子向着楼上走去,客站之内安静的可怕,灵儿忽然轻声开口,“主子,香君会走吗?”

    “为什么不会?”

    灵儿少见的对旁人多几分关心,可这个人却远不如灵儿想的那样简单,顾云曦叹息的拍拍灵儿的肩膀,开门走进自己的屋子。

    进门的那一刻顾云曦便觉得有些不对,她的眸光犀利的看向南窗边,果然,房间里站着一人。

    灵儿见状退出了门外,顾云曦走过去在屋子里点上灯火,朝着万俟宸微微一福,“更深露重,殿下应该早些歇着。”

    “他走了?”

    顾云曦点头,“是。”

    万俟宸转过身来,一双眸子眸光深沉的落在顾云曦身上,顾云曦嘴角一抿,“殿下觉得有何不妥?”

    万俟宸摇头,“没有,你一直做得很好。”

    顾云曦点头,看万俟宸一眼,再看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色,“殿下若是无事,还请回吧,天色已晚。”

    万俟宸欲言又止,顾云曦敛着眸子静静的站在当地。

    “早些睡吧。”

    万俟宸终于只是落下四个字便往门外走,顾云曦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屏风后走去。

    一夜浅眠,虚虚渺渺的梦境之中总有一双泪光澜澜的眼睛在看着顾云曦,还有一声声的质问在她耳边回响,声音悲凉又固执,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顾云曦心尖上,声声让她惊心,“你的底线就是他?我的一剑,抵不上那一截软骨香?”

    顾云曦几番醒来,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那是云宋战神,那是七杀将星,他不会有事,她又猛的闭上眼睛,幸而只是软骨香——

    天亮之时顾云曦已经起床收拾妥当,耽误了这两日,她们只怕要疾行了,她下楼的时候柳如是和万俟宸都已经到了大厅,远远地看过去,万俟宸正在和柳如是说着什么,柳家的仆从车夫正在客栈之外装车,绿翘眸光带着失望的的站在柳如是身后,模样有几分凄清。

    平常之中带着几分诡异,没有人问香君去了哪里。

    顾云曦走下楼去,不远不近的便听到柳如是的声音,“外伤到底和内伤不同,这几日天热,若是有外伤还有反复三爷应该早早的便治好,到了凉州南边天气难免的越来越恶劣,到了南境更是难熬,三爷不可大意洛阳那边舅舅只怕要失望一阵子,却也没关系,三爷自然还要去洛阳的三爷此去并不容易,人心易变,三爷自当小心”

    顾云曦看一眼万俟宸,她怎么不知道他有外伤,他喝不过是补气养血的药。

    柳如是看到顾云曦走过来,嘴角一勾,上前两步拉住顾云曦,“云曦,三爷的意思还是走凉州,你们的行程要赶一些,现下我们就要分开走了,三爷那边,你要多多照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和父亲都要内疚。”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分开走?

    之前说好了的要送柳如是去洛阳,现在为何又变了?他昨晚上怎么不说?

    顾云曦疑问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淡淡开口,“南境急报。”

    顾云曦心中一紧,这边厢柳如是又拿过一个包袱来,“云曦,这里面装着的是我给你的一点心意,你我之间,虽然做不到如旁的知心姐妹,却好歹一起走过这一遭,以后若是有机会就来洛阳找我,三月的牡丹花最是好看。”

    灵儿在一旁闻言赶忙接过来,顾云曦心中有些微的感慨,此时一笑道,“在我面前的就是这天下最好看的牡丹花,哪里还需要我去洛阳呢,不过,以后若我还有机会,一定会去的。”

    柳如是浅浅一笑,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走了出去,柳如是拉着顾云曦往外走,一边却是道,“云曦,我真羡慕你能和三爷一起上战场,这大概是我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了。”

    顾云曦被这样的分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又听柳如是这样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边厢万俟宸已经站在马车边上看着她,顾云曦转身想着应该说点什么,柳如是却忽然偏头在顾云曦耳边落下一句话,只见顾云曦面色一变,她笑着推一把顾云曦,“你们先走,保重。”

    顾云曦回身对着柳如是点点头,亦是道了一声“保重”,顾云曦走到万俟宸身边,面色微微有点泛红,万俟宸示意一眼马车,“上车。”

    顾云曦有几分慌乱的上了马车,万俟宸紧接着掀帘而入,顾云曦有几分惊讶的看着万俟宸,“我们同车?”

    万俟宸看她一眼,眸光郑重,“你跟着我去的是战场,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边,一刻也不准离开。”

    万俟宸眸光幽深而坚定,好似看到了顾云曦心里,顾云曦忽然生出满心的恍然来,她即将要去的是战场,千军万马,伏尸万千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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