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月下蟹宴

    月光朦胧，灯笼灿灿，桂花林中水声淙淙，嫁入戚家时匆匆瞥见的那座琉璃瓦阁原来是一座偌大的四面开敞的亭子。

    今夜戚老爷举办蟹宴，这就是他口中早晚会与穆因音见面的时间。

    丫鬟们列着长长的队，双手托着大瓷盘走来，盘上摆着一只只热气腾腾的大闸蟹。

    亭内像蒸腾起一团仙雾，新鲜的蟹味，醋的酸香还有桂花的馨甜，只用鼻子吸了吸就已口舌生津。

    戚即安牵着穆因音的手一一行礼后入座，戚老爷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似乎全然不在意家中多了一个妾室。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则亲切了许多，一起伸手将她扶起。

    三少爷难得露了面，自知在戚老爷面前要安分守己，腰间的穗子也不甩了，逼迫自己静静地坐在更安静的三太太旁边。戚老太太的身体不适宜食蟹，便在长挽苑早早地歇息了。

    穆因音背后的摔伤正作着痛，在大少奶奶一片热络的问候中，她坐得很端正简直静如止水，与一旁沉默神秘的戚三太太相映成趣。

    穆因音微笑着听着席间的对话，不想引起过多的注意，毕竟若要她多行几个礼也会痛去半条命。

    正式开宴后，面前一排吃蟹的精巧道具令穆因音无从下手，在现代大都是两手一掰立马开吃的，哪里会用这些玩意儿。

    她悄悄瞥向戚即安，想要偷师几招，岂料他动作极快，剥蟹肉的手指像在拨着算盘。

    大少爷和戚老爷则在谈着生意，大少奶奶贴心地帮忙剔着肉，无奈她手里的动作被摆在桌子中间的暖炉挡住了。穆因音装模做样地拿起放在碟子边的小银锤，膝盖撞了撞戚即安。

    耳边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取过她手中的小银锤，将一整只盛满蟹肉的壳放到她的面前。“我说过，我最喜欢看着你吃，剔肉的事交给我来做就好。”

    骗子。

    可是这个谎撒得好，撒得穆因音一点也不想戳穿。

    今夜花前月下，贤夫在侧，蟹肉不愁，夫复何求啊？穆因音忍不住笑了，肌肉抽动得背部生疼。

    大少奶奶瞧见了戚即安的举动，满眼带笑地对他说：“待到二太太游玩归来，见到你与因音如此相爱，一定很是宽慰。”

    “那我还是盼着她再多玩一会儿，别回来了。”戚韶堂低着头插了一句，随即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好在戚老爷没有听见这一句。他吓得张开口，用蟹肉狠狠堵住嘴巴。

    大少奶奶掩着嘴笑了：“每个大宅子里啊总得有一两个厉害的角色，不然这戏怎么能唱得精彩？以后韶堂想听戏，多去会汐榭坐坐就是。”

    咳咳咳穆因音被蟹肉呛了一下，以她的机灵性子，不难听出大少奶奶的意思。

    戚即安伸手拍着她的背，但是她却忽然侧身闪躲开了。

    他转而端起一杯茶给穆因音，随即深深看向大少奶奶：“其实大嫂说话就同唱戏一般，还总不时翻着曲儿来演。因音入戚家没多久，还不明白大嫂这会儿已经演上了在逗她玩，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教教她。”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个穆因音很面生的丫鬟指着戚即安剔好的蟹肉，在一旁笑着说道：“先前只是听人说二少爷很疼二少姨娘，还请张大夫替她治病，当初我还不信来着。这回可亲眼瞧着了，二少爷对二少姨娘啊是真的好。”

    由于这蟹宴有戚老爷在场，因此前来伺候的丫鬟们挑的都是各院最精明的，除了穆因音以外，大家都认得说这话的是戚二太太院里的大丫鬟异珠。

    戚启墉的谈话声突然断了。他向来聊起生意来就滔滔不绝，只有和长挽苑有关的事能令他分心。

    异珠捂住了嘴，惴惴不安地站着却并没有退下去。

    戚家上下都知道戚老爷对戚老太太十分看重，曾说长挽苑里每一个人c每一件物的变动都需由梁姑姑上报给他听。

    他自己生病时都没有请张大夫来看诊，怎么一个姨娘就轻易地破了这规矩，而且今日若不是这个丫鬟说破了，他还要被瞒在鼓里！

    “即安，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戚老爷淡淡地问着，但脸色铁青，鉴于有那么多下人在场，他多少要顾着些面子。

    大少奶奶一边笑着瞟了穆因音一眼，一边将手中剔好的一碟蟹肉递给戚青出，岂料大少爷率先出言解释：“想来是二少姨娘身子突然不适，二弟关心急切才会如此。爹，这是人之常情，我觉得宅子里有些规矩过于死板了些。”

    漪然拿着碟子的手怔在半空，就连几近是透明人的三太太也抬起了眼来。

    大少爷简直就是把自己往枪口撞，一旁的丫鬟们不禁为桌上摆满的瓷碟瓷杯忧心。

    “你说什么？！”戚启墉一掌拍在桌子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尖碎蟹壳扎到了他的手里。

    “因为一个丫鬟说错了话而动气，不值得。”戚即安示意异珠退下去。

    “我没有说错，我还听会汐榭的丫鬟们说二少爷为了替二少姨娘遮掩，还”异珠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她不说众人也猜想得到，看来戚即安前两日闭门不出是在佯装抱病。

    穆因音知道事情已泄露，与其让这丫鬟有机可乘越描越黑，不如自己替戚即安认了。“其实是我让”

    “因音，这话还是我来说比较好。”戚即安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小心地不去触碰到她的背部。

    “老爷，我突染风寒后，看着老太君与因音很投缘，所以我才壮着胆子破了规矩，仗着她的面子去向老太君借了张大夫来，梁姑姑也是在老太君的吩咐下才没有将这事告诉老爷。那两日因音一直守在我的榻边未曾合眼，她的贴身丫鬟沁儿整夜都在房中亮着灯等她。异珠若是真的好奇，不妨去问问张大夫和梁姑姑，不要信一些道听途说的话。老爷可没有时间听下人们乱嚼舌根。”

    “对了，这次能拿到郝家的邀帖也是多亏了因音。如果没有她陪在我的身边鼓劲，我早已在郝公子的唇枪舌剑中败下阵来。”戚即安随即从袖中取出邀帖递给戚启墉。

    他才不会轻易败下阵来，只是根本不屑去与郝公子往来。这帖子都捂得快馊了，敢情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还能出来做挡箭牌用。穆因音不禁发现身边这个人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浮滑轻佻。

    戚启墉虽没有笑意，但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接了帖子，依旧淡淡地道：“下不为例。”

    “这可能做不到。”戚即安浅笑着拒绝。

    戚启墉一怔，终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张大夫替我诊治时，我请他也为因音把了把脉，想她以后能在张大夫的照顾下好好调养身子，我们准备为戚家填个子嗣，圆了老太君和老爷多年以来的心愿，所以日后还有许多需要劳烦张大夫之处。”

    穆因音伸手拧了一把戚即安的腿，戚家的少爷们怎么一个个都说话不知分寸。

    戚青出不再出声，漪然的笑意被风吹得凉了。

    只听戚启墉说道：“一切以老太君的心意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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