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蚕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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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临街一侧的厢房,能看清外头川流不息的人流车马,姜元坐在了临窗的那一方,对端上来的茶水十分满意。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浅紫纱裙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款款而来,眉目顾盼生姿,步履也是一等一的优雅。她冲着三人微微福了身。

    “羌芜见过三公子,元公子,还有这位”她目光落在白萤身上,像是一时拿捏不好他的身份,微微停顿了一下。

    “阿萤,我表弟。”姜元非常贴心地解释了一下。

    “萤公子。”她又单独冲白萤福了福身。

    “快坐快坐,羌芜姐姐,我可有小半年没见找你了,想死你啦。”姜元热络地招呼这女子落座,就差黏到人家身上去了。

    羌芜原本持着一副矜持疏离的模样,看到这样的姜元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元公子素日繁忙,羌芜不敢耽误公子正事。”

    姜元一滞,没好意思说自己的正事儿是被关了禁闭。于是笑呵呵地说“羌芜姐姐怎么还叫我元公子啊,叫我阿元就好了嘛。”

    羌芜非常温柔地拒绝了她的这个提议。

    姜元下山出门一向是女扮男装。在白萤眼里,现在的她简直是个被美人迷得七晕八素的登徒子。

    他不留痕迹地移开了目光,恰好看到了注视着姜元的姜相倾。

    那人眉眼里带着淡淡笑意,目光专注。

    白萤在长陵满打满算不过待了两个月,每次碰到这位三公子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过他知

    道姜元最喜欢的就是他,至少她提到三哥的次数,和其他家人相比是压倒性的多。

    他隐隐觉得姜相倾专注的目光让他感到有些别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没待他想清楚,琵琶声响了起来。音色婉转但不哀怨,仿若曲水流觞。

    姜元和姜相倾便挨到一块儿小声聊天,她还在果盘里挑出了一只石榴,用银质的小刀灵巧地拨开了它的果衣,将一粒粒灿若宝石的小果子盛在了两只小盘子,然后把一只盘子推到了白萤面前。

    姜相倾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这个小动作,然后就从姜元自己面前的这只盘子里捻着石榴吃。

    虽然姜元给了白萤一个他是她表弟的身份。但他仍旧就是一个小小书童,两个主子聊天他没有插嘴的份儿。至于眼前这盘石榴,他想这可以让他安安静静的待着。

    他其实对下山没有兴趣,这对他而言只是单纯的浪费时间。白萤更想在姜家的地界好好转悠几趟,然后尝试进入藏经阁之类的地方。

    姜元没好气地拍开她三哥的手,示意他要吃自己动手剥。

    姜相倾勾勾嘴角,眼神说“你都给那小子一份了,居然没有你三哥的三哥表示很伤心。”

    姜元“这么大个人还要剥削你小妹妹的劳动力吗再说了阿萤是孩子当然有享受爱护的特权。”

    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噼里啪啦,姜相倾还抽空吃掉了姜元盘子里一大半的小果子。

    “”

    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个流氓,姜元打不过只能腹诽。

    后来,姜相倾被他妹妹推到了桌角,并且好言好语地要求他和羌芜姑娘合奏一曲。

    姜元望着他,目光闪闪。羌芜是长陵名伶,如果不是因为与她三哥交好,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来陪他们喝茶唠嗑。

    至于为什么同她三哥交好,当然是因为棋逢对手,曲逢知音。姜相倾善音律,一曲白玉萧声,被长陵名伶赞曰可解千愁。

    一曲终了的羌芜姑娘也把目光移到了姜相倾这里,在等对方回应。

    长陵第一美男子,从容地取出了挂在腰间的一只白玉萧“舍弟无状,不知羌芜姑娘可否赏脸”

    “得三公子合奏,是羌芜之幸。”紫色纱裙的姑娘眉眼含笑优雅矜持。

    萧声先起,琵琶随后。琵琶声声急如裂帛,萧声低沉稳如江水。二者裹挟在一起,仿佛夜色里的长陵山,一片温厚但是拒绝人靠近。

    白萤在音乐上不太有见解,但也听得出来这两人的厉害。心下正在叹服,姜元却把他拉到了窗边。

    “你看那边”她指着外头街旁人群围绕的一个地方。

    是个玩杂耍的汉子。身量不小却轻巧地爬上一根杆子,在那杆子上或倒挂金钩,或金鸡独立,那杆子居然是靠他的平衡感立在地上,支点在盘底大的圆面上不断变换。

    “好厉害”

    虽然白萤深知姜元御剑术之差,但是这种程度对于一个修者而言简直小菜一碟,她至于这么惊讶吗不过是个江湖艺人。

    姜元拉着白萤靠在栏杆上往那街角处望着,选择性的忽视了她三哥投射在她背上的眼神控诉“让我吹曲子自己却跑一边玩儿”

    其实姜元今天是打算带白萤出来放松一下的,没想到她三哥会来,明显感到这孩子各种拘谨。本来就是带人出来玩的,反而让人不自在,姜元感到很过意不去。所以才把她三哥打发到一边和羌芜姐姐玩儿的。

    这时候那江湖艺人居然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然后一掌稳稳地撑在了四米多高的杆顶。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欢呼,姜元也倒抽一口气,像是在为那人紧张,完了也是不停叫好,就差鼓掌了。

    看着她的样子,白萤在心里微微笑了一下。

    他发现在她眼里大概什么都是有趣的。

    “他很厉害。”白萤自问如今的自己不可能做到。

    看来他对这个还算感兴趣,姜元脑袋里转了个弯,拉起白萤就往外头走,头也不回地说“三哥,羌芜姐姐,你们好生叙旧,我带阿萤去街上转转,晚饭时候就回来啦。”

    这可以说是姜元第一次不带姜相倾玩儿。

    毕竟以前都是姜相倾带着她各处潇洒,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因为被嫌弃碍事儿而被抛下的一天。

    姜元带着白萤在街上闲逛,一如从前姜相倾这样领着她。

    直到他们走远听不到曲声,姜相倾才放下吹奏到一半的萧。琵琶声亦戛然而止。

    羌芜放下琵琶走到姜相倾身边“三公子,属下正要联络您。”她起身时就在在厢房中施下了阵

    诀,外界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了。

    “说吧。”姜相倾即使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桃花眼也会显得他十分随和。

    紫衣纱裙的女子吐字清晰,音色圆润,但是节奏并不慢,她垂着眼眸恭谨地向桃花眼的男人报告完了最新的情况。那男人的面色未变,眼神却愈发深沉。

    窗外就是摩肩接踵的行人,言语笑声熙熙攘攘。这间厢房中却异常的静。

    良久,他开口“我知道了,让你的人继续跟着。你自己也小心。”

    “是,三公子。”

    说完,羌芜又回了自己的位子,紧跟着琵琶声如珠落地。

    姜相倾坐到了原先姜元的那位子上,但是这里能看到的街景里已经没有那两人的身影了。

    遇上了集市,好处是比常时热闹,坏处就是实在是太热闹了。到处都是人,商贩们的叫卖声足以让人晕头转向。

    白萤一脸镇定地跟在姜元身侧,看着她东瞧瞧西摸摸,手中还不时被她塞进有趣的小玩意。

    “这个好,”他手里捧着杂七杂八的小物件,看着姜元拿着一张面具在他脸旁打量“不过这张也不错啊”她又拿了一张,左右比较了一下有些举棋不定,“你长这么好看作甚,感觉哪个都

    好适合你。”

    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选择困难病因推到了白萤头上。

    白萤看不到面具的正面,也不懂姜元在纠结什么,其实他本人根本无所谓哪个面具更适合。

    纠结了一小会儿,姜元把两个面具都放了回去。

    “算了,其实也不是那么适合你。”

    “前面好像有个摊位在卖不错的东西。”她尾音上扬,拉着白萤往前跑了几步。

    是一名散修路过这里,赶着长陵的集市也拿出了自己的东西换盘缠。

    大部分是凡人用的,许多别的地方才有的药材、食材。还有些稀奇的宝石。

    还有很小一部分,是修者才派得上用场的东西。那里面有一块布匹,锦帛玄底,上头有颜色非常深的不成形状的红纹。

    这散修外表看起来而立之年,大概因为终年在各地游走,外表比在山里那些修者都沧桑些。不过这都不能作数,他说不定就已经活了上百年了。他静默地看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修者五感敏锐,这种简单的变装在修者眼里都称不上变装。

    “那是鸢时锦。”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闹市中不易察觉的嘶哑。

    姜元“请问前辈这布匹可是白鱼柞蚕丝所织”

    “你倒是见识广博,正是。”这散修微微挑眉,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姜元,他感到很奇怪。

    姜元也是在古书上看过这种蚕丝的描写,这黑色与暗红都不是人工浆染。书说白鱼柞蚕百年结茧,其丝如墨。其中有的蚕会有非常小的几率吐出血蚕丝。这种材料难得,经过炼器认主,可以保持千年不腐,坚韧但又柔软。是制作袖里乾坤的首选,可遇不可求。

    她把那布匹铺陈开来,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末了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可看出些好赖”这修者见姜元这么折腾他的商品也不恼,淡淡地问。

    姜元皱皱眉“前辈见笑,在下浅薄。第一次见这传说里的东西看的入神了。”

    白萤惊讶于姜元这么礼貌。他不曾听过所谓的白鱼柞蚕,如今是个凡人也无法分辨那东西的好坏。

    那修者扫视了一下自己不大的摊位,在角落里扒拉出了一节璎珞,解下了上头的银丝。将这银丝和那布匹一同塞进了姜元手里“小姑娘最近受过伤”

    姜元捧着这两样东西,虽然她也清楚这种伪装对修者没有用,但她现在打扮地英姿飒爽,被叫小姑娘多少有些奇怪。

    “前辈慧眼。”

    “你可知道这两样东西要多少上品灵石”

    姜元“”

    “你是想要做袖里乾坤对吧,有这两样做出来的东西,能装进一座丰山。”

    丰山那可是传说中古来最大的山峰。姜元不小心露出了一点点不相信的表情,不过她转念一想,传说曾经还有专攻炼器的修者造出过堪比异世大小的空间法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她现在也看不出这白鱼柞蚕丝是不是真的。

    姜元“不瞒前辈,在下现下没有上品灵石。此番也不好意思求前辈折价割爱。敢问前辈会在长陵逗留多久”

    “老朽我待日落便要走了。”

    这,难道是要有缘无分了。姜元盘算了一下现在去找他三哥借点行不行,可是是她自己要做东西送人,跟别人借钱总觉得不大好。

    “前辈您等等,您等等。”她说着把自己的袖里乾坤拿了出来,是个荷包模样,绣着姜家家纹的白色袋子,三年前她三哥送给她的生辰礼。

    她在那袋子里找了半天,想找出一些能抵上品灵石的法器,结果翻出来的净是各种吃食。

    “”

    有点尴尬。

    “你诚心想要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通融,反正这些都是我自己留着没用的东西。”

    “真的”她本就蹲在摊位前,身量比成年人小得多,这一抬头就是有些仰视着那散修,眼里忽地一下亮晶晶的,活像某种小动物。

    “咳,”散修掩袖咳嗽了一下,依旧一本正经。然后从广袖下拿出了一个银质小盅。这小盅上头没有丝毫纹饰,看着也有些陈旧“你那些点心老朽我无福消受,你也不必翻找了。”

    姜元默默地把那些油纸包都放了回去。

    “你予我一滴血便可。”

    “嗯”不仅姜元,连白萤都皱起了眉头。

    用到血的通常不会是什么好事。据说北域之外还有与魔族混居的魔修,擅长各种邪毒蛊术。其中用到人血的都是最可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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