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少年熙凤

    此事只是一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陈家依然平静地过着安逸享乐的生活。直到次年元宵节，时任京营节度使王子鹏家举办元宵焰火灯会，遍邀都中勋贵列候，贵妇名媛，家瑶也随母亲徐氏一同前往。

    王府和一般的侯门大户不同，并不是坐落于都中正街，而是在城外近郊建了一个大宅子。彼时王家中门对开，一对对衣着光鲜，神采亮丽的仆人笑盈盈地迎接不时到来的车轿。陈府的轿子一直到了垂花门才停下来，有人引导招呼轿夫自去歇息饮食不提，另换了健壮的婆子抬起轿进了垂花门，又走了大约一射之地，家瑶方随母亲下了轿。但见已经来到了一片临水的水榭花厅跟前，雕梁画柱，粉壁飞檐的一群楼阁建在碧波荡漾的清泉之上，左右各有曲折回廊相通。红灯高挂，张灯结彩更有一群华服丽装的贵夫人辗转阶前，原来是节度使夫人史氏带了女儿，媳妇们亲自迎接。一番寒暄客套之后，来到花厅叙话，更有早先已经到了的各家贵妇相互见礼，家瑶更是身心都获得了极大的夸赞，漂亮话直听了几车子，收到的礼物更不知烦几。各家的奶奶太太们，都准备了礼物，有人直接准备好的金银裸子的荷包的，有人从手上退下的手镯戒子的，还有人拔了头上的钗环珠花的，更有解了玉佩，摘了金锁的贵妇们似乎各有攀比之心，全都好了家瑶了，身边的养娘都有点抱不住了。

    “这个妹妹好俊啊！我能抱一抱吗？”

    家瑶回头见一个二尺高的小人儿，头上颤巍巍地立着一颗绛绒束发簪缨，额上勒这二龙抢珠金抹额，身穿一件簇新的靠色三镶领窄背小袖银鼠短袄，腰里系着五色蝴蝶长穗宫绦，脚蹬鹿皮小靴。丹凤眼，柳叶眉，正昂头望着双目炯炯奶娘怀中的自己。童音清脆，既活泼又爽利，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儿郎。

    “凤哥儿给比下去了！娘亲喜欢妹妹，不喜欢你了！”节度使夫人说道。

    “才不会呢！”

    “我们到后面院子里玩吧？今个还有好多大哥哥，我们一起去玩官兵捉强盗！”

    “和小哥哥出去玩！”家瑶才不要在这里听这些个太太无聊八卦呢。

    “可不要混叫，这是小姐姐，节度使的掌上明珠。”徐氏纠正道。

    “这个小姐姐唤作王熙凤，节度使宝贝的不得了，当作小子养呢，大家都唤她凤哥儿”奶妈在耳边小声提醒着。

    家瑶从养娘怀里挣下来，让王熙凤牵了她的小手一起叽叽喳喳出去玩了，各自都带有一群丫鬟婆子跟着，节度使夫人更加特意嘱咐，跟着的大小丫鬟们全都小心在意着，更不能任由凤哥儿胡来。

    两人登岸，进入一个月洞门，绕过一块嶙峋的太湖石，来到一处花园中来，院中山石掩映，长廊曲折，虽时值凌冬，花木未盛，但假山林立，洞穴繁复，确是做游戏的好去处。现下院中开阔处已有七八个少年，约莫五六的年纪，全都是丰神俊朗，披金挂玉的王孙公子。

    “瑚哥哥，我又带了一个小妹妹来，这下人数够了，我们来玩官兵捉强盗吧？”王熙凤大声地对一个年长的大哥哥说。

    “她太小了，站都站不稳，怎么能玩这个！”一个孩子满脸嫌弃的说。

    “我早就会跑步了！”家瑶赶紧抗议。

    “你能追的上我吗？”

    “别怕，我罩着你，我们两一伙儿。”凤哥儿很仗义的说。

    “这样吧，我退出来我当县官，凤哥儿和小妹妹算一个人，你们一边四个人玩吧？”年龄最大的贾瑚顾全大局。

    “不行，她们两跑得那么慢一准被抓住，才不要和她们一起玩！”一个孩子一脸嫌弃。

    “那就让她们两当官兵吧！”贾瑚做和事佬

    “官兵也要追强盗啊，她们追的到吗？”这位估计曾被猪队友坑的够呛。

    “好啦，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呢，看我怎么捉到你！”

    看样子这帮男孩子在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王熙凤见了也要参加玩，他们说官兵和强盗两队人要一样的，多一个人不能玩，凤哥儿就到花厅把家瑶给提溜来了。

    大伙儿都在院子中间的一棵大树下站定，凤哥儿人不大却要偏当头儿，只见她一边口齿清晰地一字一字地念动口诀“点，兵，点，将，看，谁，是，我，的，好，兵，好，将”一边一个字一个人用手指从头到尾点动面前的人，最后一个字落到谁头上，谁就是咱们一伙的了。

    双方轮流点兵，很快就分成两队了。凤哥儿鬼精灵的，早在心了算计好了把那个叫贾琏的孩子排挤到强盗那里去了。早说好的，家瑶和凤哥儿当然是官兵了。

    强盗一哄而散，各处找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官兵先在一起商量，然后各自去追自己的强盗，家瑶和熙凤算一个人，她们的目标当然是琏哥儿。

    家瑶早在熙凤说要捉住这个琏哥儿时就已经暗暗留意，因人小个子矮，她观察的重点是他们的鞋子，今个贾琏穿的是清緞粉底小朝靴。估摸着贾琏大致躲藏的方位，家瑶和凤哥儿一左一右，向一座枯藤缠绕的假山逼过去。突然，家瑶大声叫起来“哈哈！我看到你了，藏头不顾尾，不知道粉色的鞋底很显眼吗？”

    一人猛地从旁边的太湖石后窜出来，直向对面奔去，家瑶奋力去追，奈何人小力弱，如何追的到？眼见他就要绕过熙凤，凤哥儿伸手就抓，贾琏轻轻侧身轻巧让过，凤哥儿却立足不稳向前一扑，直跌了个狗吃屎！

    贾琏待要纵步离开，未走两步，总觉得不合适，回头去看，那熙凤直挺挺趴着，一动不动，竟是摔昏过去了？要真的伤着了可不得了，慌忙回过头去要抱起来查看。

    “抓住你啦！”凤哥儿不顾一身的灰，一把抱住贾琏不放。

    “你们耍赖，你们耍赖！”

    贾琏这时才回过味来，那小女孩明明朝假山去了，根本就没看到自己。再说了鞋底被自己踩在脚下，她如何能够看到？自己一个大男人了，被两个小女娃耍了，不免有点儿恼羞成怒。

    “琏哥哥这是恼我了吗？嘻嘻，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关心我嘛，所以才能骗到你。”

    这时候，徐夫人派丫鬟找了来，原来押后出场的大boss们来了，忠雍亲王妃点名要见家瑶。

    家瑶要拉了凤哥儿一起，凤哥儿却说“才不去呢，福来福去的，无聊死了！”

    却转向那个小男孩，“琏哥哥陪我去换衣服吧？我带你看爹地给我做的大炮仗，有房子那么大的大炮仗！比房子还大的大炮仗！”

    “又骗人，房子那么大的炮仗怎么拿的动？”

    “要八个人，不是，要，要十六个人抬的”

    两波人就此分开，贾瑚当然不能去看小姑娘换衣服，就送家瑶一起回到了花厅上。

    古人记事以简略为要，很多的场景对话都是香菱自己脑补的，这王府当然是“龙王来请金陵王”的王家，京营节度使王子鹏是王熙凤的父亲，看起来赫赫扬扬很是得意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王熙凤就突然父母双亡？是得病暴毙了吗？

    贾瑚对贾琏颇为关切，应该是同胞哥哥吧，这也许就是贾琏被称为琏二爷的原因了，其人温厚谦让能顾全大局，应该是贾府下一辈中能担大任之人，不知何故红楼梦中竟完全没有这个人，是死于非命了吗？以至于宁荣二公只能寄希望于宝玉这个完全不通世故的纨绔？

    彼时贾琏大约5岁，难免毛糙了些欠缺点儿火候，想一个3岁的孩子，突然摔倒了，哇哇大哭不稀奇，摔了之后没声音了，一动不动，不由得他心里不发毛啊！谁会想到3岁的孩子也玩心眼儿？

    王熙凤能耍这样的心机到是不意外，但是最难能可贵的是其人情商之高也是世上罕有，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贾琏情绪的变化，并及时给予安抚。能充分利用自身的魅力，借用周围的人力物力，来实现自己想要的目标，这才是熙凤真正的过人之处。果然金陵十二钗个个都不是白给的！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瑶，以不到三岁的稚龄，观察细微，思路清晰，一句话就诈得贾琏自己跳出来，真没有辜负这自称的“早慧”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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