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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静霍然起身。

    她看着层叠帷幕后熟悉的身影, 神色从震惊转为震怒“是你”

    “是我。”段泽明大步踏至宫殿中央, 瞥一眼跪在地上的卫尉, 沉着脸吩咐, “退下去,没有我的命令, 谁都不准有任何轻举妄动。”

    卫尉应声退下,赵静本就怒火中烧,见此情景更是惊怒不已, 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地质问段泽明道“驸马,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段泽明沉声道, “伏兵十面, 伺机而动, 赵静,你想做什么杀了霍景安吗”

    他眉头紧皱, 眼底酝酿着黑沉的风暴, 显然对赵静此举感到十分愤怒。

    “不错”见计谋被完全识破, 赵静干脆一口承认了,断然道, “我是要杀了他,他今日只身入宫, 不配刀剑, 不带护卫, 是杀他的大好时机我为什么不能杀他倒是你, 身为我的驸马,我的夫君,竟然帮着外人对付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段泽明怒道,“除了你金尊玉贵的皇长公主之外,你还是缱儿的亲娘你这么做,是连缱儿的性命都不想要了吗”

    “我自有分寸,碧玉阁的茶水糕点里都掺了迷药,只要霍景安服下,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拿下他,不伤及缱儿半分,就算没有,我也有别的法子来保证缱儿的安危,不伤及她的性命。”赵静神色凛然,没有丝毫悔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好一个不拘小节。”段泽明笑了,笑得既痛且恨,“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你以为,没有我的兵权,你能坐稳这皇长公主的位置真是没有想到,不过几年的总揽大权,就将你的心养得这般大,这般狠。赵静,我段泽明就是解甲归田,去当一个田野村夫,也不会遂了你的这份心愿你死心吧”

    赵静脸色一变,不等她说些什么,段泽明又继续道“你要是还想继续当你的皇长公主,就给我安安分分地当,别再打缱儿的主意,你若胆敢再行今日之事,休怪我不念旧情”

    “你”赵静先是一怒,继而冷笑道,“好啊,你待如何不念旧情”

    段泽明看向她,目光中有着痛心,更有着失望“从今往后,宫中禁卫不再听你调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用。”顿了顿,又道,“当然,长公主殿下无须担心,禁卫军守卫宫中,保全的是宫里所有人的安危,也包括殿下。殿下尽管安枕而卧,但要再像今日这般让他们去做些下三滥的勾当,那就是痴心妄想。”

    “段泽明”赵静怒喝,“你别忘了是谁提拔了你,你才有的今天”

    “我自然不会忘。”段泽明道,“不才蒙受成祖赏识,从一介小小兵卒至敕封大司马,统领三军,成祖的知遇之恩,微臣没齿难忘。不过这些似乎都与殿下无关。”他嘲讽道,“说起来,若非微臣手握重兵,以殿下眼光,定是不肯委屈下嫁给微臣的。”

    赵静脸上青白交加,她当初下嫁给段泽明,虽然有这些因素在里头,但更多的还是少女怀春,真心相许,两人夫妻数年,都过得恩爱和美,何曾像这般吵得分外眼红,如隔世仇过乍闻此番言语,她只觉一颗真心被人践踏,颜面无存,胸腔中更是怒气堵塞,无处抒发。

    “你你竟敢”

    “我竟敢公然谋反么”段泽明冷笑道,“若长公主以为是,那就是吧。只不过臣非陈郃纪勇等流,长公主想把臣押入大牢,满门抄斩,恐怕难了点。”

    “你放肆”赵静勃然大怒,“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计划对不对,今日故意去军营,也是为了让我放心地去公主府把缱儿接到宫里,对不对

    “不错。”段泽明道,“宫中禁卫说到底还是我的人,诛杀晋南王世子这等大事,他们怎敢瞒我你前脚吩咐下去,后脚我就得知了你的计划,所以我故意在今日离开公主府,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冷酷成什么样子,结果”他闭了闭眼,隐去一线泪光,“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静不可思议道“你得知此事,觉得大为不妥,居然不和我商量,同我商议修改,反倒不声不响地坏我计划,暗中看我好戏段泽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此事一旦成功,那我们”

    “赵静”段泽明厉喝一声,满心愤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你以为霍景安不知晓此事我告诉你,在卫尉告诉我你的吩咐之前,我就已经从他那边得知了消息,知道你要来一出请君入瓮陈家的满门入狱还不够你清醒的吗,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赵静如当头棒喝,对他最后一句话置若未闻,只道“他告诉你他告诉你我要请君入瓮所以今天这一出戏是你们联手唱来对付我的”

    “不错”段泽明道,“这是他最后的让步,只要他和缱儿的相见不受打扰,你的人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以往的一切一笔勾销可是你你竟然连最后的一点慈母之心都不存留,要是我没有赶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威逼禁卫去埋伏去诛杀霍景安赵静,你欲置缱儿于何地,置段家于何地你简直枉为人母”

    看着丈夫一脸深恶痛绝的表情,赵静忽觉一股凉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身子一个摇晃,失力地跪倒在坐榻上“这么说,是我输了”

    “到现在,你还计较着输赢”

    “你不明白。”她喃喃道,“这件事已经有了开端,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结束。现在那霍景安是对缱儿情深义重,可以轻易地说出既往不咎、一笔勾销这些话来,可一旦日久情消,他岂会放过我,放过段家一步错,步步错,我走错了最开始的一步,就不能再停下来了。”

    段泽明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道“亏你还知道这些都是你闹出来的如果你一开始就拒绝了陛下的要求,何至于到此地步你怕霍景安日久情消,难道就不怕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加快他对缱儿的情意消磨吗”

    赵静猛地抬头“我本来已经胜券在握,是你”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见到的就会是霍景安到时才是难以挽回”段泽明厉声打断她的话,“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有了悔改之意,没想到还是这样我真是看错了你好,既然你这么眷恋这长公主的位置,那你就尽管去部署、去争权夺利吧,我不会再阻止你,给你来收拾这烂摊子,一切都悉听尊便。”

    赵静目光一亮,段泽明把她的反应看在眼底,心中是深深的失望“但同时,你我就此恩断义绝,夫妻情断。”他从腰间拔出匕首,这是成祖赐给他的新婚贺礼,二十多年来一直戴在身上,从未卸下过,也从未出鞘过,但今日,他拔出了它,割下了自己的一片衣袍。

    “从今往后,段家之事与你无关,你的事也与段家无关,赵段两家,再不相干”

    做完这些,他单膝跪下,垂首朝赵静行了一个将军礼“微臣告退”

    赵静呆呆地看着他从割袍到转身一气呵成,直到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才起身欲开口挽留,可她刚一张口,就觉气血阵阵翻涌,忍不住低下头咳嗽起来。

    段泽明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别再玩这些花样了,没有用的。不过你倒是又提醒了我一件事,当初你久病不愈,缱儿为你出城上香祈福,却横遭歹徒,险些没了性命,那些人是冲着谁来的,想必你还没有忘记,她为了你险些丧命,你如今这般待她,不觉得羞愧吗”

    赵静一听,咳得更加剧烈,忽然间喉头一甜,掌心处便接了一口血水。

    望着殷红的掌心,她心头大跳,手掌止不住地发起抖来,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却只见到随风飘荡的帷幕,四周空荡荡的,早已没了段泽明的身影。

    碧玉阁。

    “翻盘之机”段缱轻声道。

    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霍景安看得担心,连忙伸手扶她在一边坐下。“是,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娘虽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他顿了顿,道,“还有你爹。”

    “爹”段缱一怔,脸上恢复了几点血色,“爹也知道这件事是你告诉他的”

    “算不上。”霍景安道,“宫中禁卫都是他的人,诛杀一个藩王世子,还是和你即将成婚的,他们自然要向他禀报,不敢欺瞒。”

    段缱何等细腻心思,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必是把母亲今日所图告知了父亲,正巧父亲也从禁卫处得知了,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就此联手,阻止母亲的这场计划。

    她思忖着,道“那现在爹是在临华殿么”

    霍景安点头“我与段将军共同商议,由他传令禁卫,没有他的吩咐不得擅自行动,我再依计入宫,看你娘如何行事。我们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想必你娘的计划已经被他阻止了。”

    段缱松了口气,幸好是父亲阻止了这场荒唐的计谋,要是由霍景安出面制止,那她他们之间的亲事就真的要泡汤了。

    她知道,霍景安特意通知父亲,不亲自出面,是为了在两府之间留一线余地,此等胸襟非常人所有。可就是这样豁达大度的他,才更衬得母亲蛇蝎心肠,让她觉得难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霍大哥,对不起”她垂下头,双手绞着霓裳的轻纱,低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娘她抱有这样的心思,如果我知道,我是绝对不会”

    “不是你的错。”霍景安最见不得她这低落的模样,一听她有自责之意,当即打断她的话,将她搂在怀中道,“你不必自责,更不用向我道歉。我说过,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有什么事我担着,有什么错我受着,不需要你赔礼道歉,我永远都不会怪你。更何况你也深受其害,若真要说,还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经受这些事情。”

    段缱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娘”

    “不要再提她了。”提起赵静,霍景安的面色就是一沉,声音也冷淡了不少,“我和段将军已经达成协议,只要禁卫不出,我就当做没有这件事情,以前的一切,我也都既往不咎。”

    段缱心头一跳,怔怔地抬头看向霍景安。

    “霍大哥”

    霍景安温柔地朝她微笑“她到底是你的母亲,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段缱鼻尖一酸,眼中又泛起一层泪来。

    霍景安不会拿她的性命冒险,不会让她难做,可是母亲,却甘愿拿她的性命冒险,不顾她的为难,铁了心想扳倒霍景安,只为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势,原来在母亲心里,就连她的性命都是可以枉顾的。

    她伤心母亲的狠绝,却又感动于霍景安的情深,两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柔肠便似百结,万千情絮在心中激荡,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哭得伤心,霍景安更看得心疼,还有几分无措,连忙伸手替她拭泪,一边安慰“你你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有哭。”段缱埋首在他颈肩,泪珠滴滴落在他的脖颈上,很快濡湿了一大片,“就是心里伤心。”

    “我知道。”察觉颈肩的湿意,霍景安的心也乱了起来,怦怦跳着,把血液涌向身体各处,完全没心思听段缱仔细说了什么,只是慌忙而又胡乱地应下,“你娘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过段时间,她就会想明白的。”

    段缱知道这是他的安慰之语,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希冀,闷声道“会吗”

    “会的。”霍景安道,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今日之后,长公主一脉大势已去,朝堂将以他为首,赵静不想明白,也得明白。

    段缱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也好歹慰怀了些许,在他怀中倚了半晌,便止了泪,从他怀里抬起了头。

    霍景安正关切地凝视着她,见她泪盈余睫,娇美的脸庞上泪迹犹存,似一株柔弱的雨后梨花,就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好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也不必再去多想。安心在家里待着,等八月一到,我就来娶你。”

    段缱一愣,不知他是随口说的,还是认真的“八月一到可是婚期不是定在”

    “婚期改了。”未及她说出“八月中旬”这四个字,霍景安就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改到八月初一,再有八日,你就能嫁给我了。”

    “这什么时候改的”

    霍景安道“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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