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4.chapter 44

    出院那天，周沛琛亲自来接的。

    天空阴沉雾霾浓重, 灰蒙蒙的色调, 医院门口人流进进出出，病人也被搀扶着, 夹杂着呼天抢地的悲嚎，像是罗生门的一道折影。

    他依然在打电话，好像有接不完的电话一样。周沛琛穿着灰色休闲西服，一双软底牛皮鞋，依旧是风度翩翩的儒雅上流。周边的吵闹，天色的灰暗，都自觉退开, 半分沾染不到他。

    周沛琛转过头看到舒纾远远的站在台阶上, 套着一件宽松的羽绒服, 身影单薄, 好像风一吹就能刮跑一样。帽檐白色的毛圈捂着她的脸，眉目淡如水墨画。

    他上前一步, 牵起她的手，还好，不凉。

    “去哪儿”他拉开车门, 小声的询问她。

    “我也不知道。”

    周六, 她不想回学校。想回家, 但是母亲不在。这几天为了照顾她, 舒母频繁的换班, 最近要回去把班次补起来。

    “那就去慕华吧。”他给她出主意, 语气却不容置喙。

    周沛琛一脚踩上油门，车开得飞快，他熟悉城市道路，横冲直撞地钻着交通法的空子，半个小时的车程，他硬是缩短到只开了了十五分钟。

    慕华装修气派，直插云霄的大楼门口，正被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堵得严严实实，往来的人都要侧目三分，看看是哪个登徒子在这块宝地上示威。保安正要上前敲窗，但看到车牌号，只敢原地不动，继续充当空气，连眼风都不敢飘过来。

    车主人按了中控台，正在储物箱里翻找文件夹，手机靠在耳边，语气明显不耐烦，“韩蕊，和顾正瑜合作的那份关于储蓄业务系统的项目计划书呢”

    不知听到什么答案，他语气愠怒。

    “怎么回事儿这个项目是谁负责的”

    “我知道了，你马上让陈潮又来见我”

    他挂了电话，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把车窗按下去了，透了点儿冷风进来。

    舒纾安静地听着他发火，冷不丁的冒出陈潮又三个字，她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寒战。

    周沛琛侧眼，看到她微不可闻的抖了抖，缓了语气，“冷着你了”

    他又把车窗升上去。

    “没有。”舒纾摇了摇头。

    没几分钟，车窗外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边快步走来，一边单手扣着单排扣，很着急的样子。

    他在车前站定，正准备敲窗，车窗却猝不及防的降下来，一叠文件就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一张白纸没什么力量，几张也没有，但积累到一定数量是有力量感的，特别是朝着脸拍过来的时候。意想不到的疼痛最痛。

    在如白蝴蝶翻飞的纸页中，他看见了一个人。被温暖空调包裹着的，坐在副驾驶的女孩。一张清秀的脸，眼里写满了震惊。

    他悄无声息的垂下眼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神情自若地说道，“对不起周总，这个项目书我上周就交给您了。”

    周沛琛语气冷淡，眼神注视前方，像是站在车边的人是空气一样，“嗯，我找到了，摔你身上的这份就是。”

    他话锋一转，“但你还不如不交你自己看看这做的是什么东西”

    “排版让人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乱七八糟我旁边这个上大四的学生估计都比你做得好。”

    突然被点名，舒纾又打了个寒颤，但这次是整面打开的车窗外吹进的冷风做的怪。

    窗外的人安静缄默，低着头，微微含着背，一头黑发被吹乱，像是鸡窝。他站在寒风里，姿势卑微，却没有颤抖。

    他逆来顺受般的，饮下百般苛责。

    “你回去重做，明天我就要看到新的项目书。”

    说罢，周沛琛招招手，门口的保安小跑过来。车锁匙被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赶紧上前，接住价值不菲的钥匙，替老板泊车。本来就亲眼看到老板大发雷霆，小保安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出一点差池。

    周沛琛无视掉还毕恭毕敬站在旁边的人，推门下车，舒纾也打开了门，一只长腿刚迈出车门的大老板转过头来，笑容温柔地冲她说“你别动。”

    刚刚看了他发脾气，这时候像蜜一样的温声扎扎实实让舒纾感到惊悚了一把，反差过大。

    但她还是听了他的话，坐在副驾上，等着他替她开门，扶着门框，绅士派头十足。

    她丝毫不领情，面无表情的下了车。

    男人的长臂就一把捞住她，往宽阔敞亮的大楼里走去。

    舒纾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乖乖顺着周沛琛，躺在他的臂弯里，让这个场景结束得很完美。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陈潮又蹲下去，捡着地上散了一地的a4纸。白的是纸，黑的是他的西服，鲜明的有些刺目。

    他侧脸还是好看，抿着唇，不在意进出大厦的人投在他身上诧异的目光，含着讥讽和打量。他总是这样，不在乎任何事情，好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可她在乎。

    一进电梯，舒纾就冷下脸来，甩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带我来慕华就是为了看这场戏”

    她脱口而出的讽刺，没有经过思考，话说得又快又急。

    周沛琛佯笑，“你生什么气”

    舒纾看着缓缓上升的电梯，心中猛地漏了一拍。

    “嗯”周沛琛继续说下去，他靠得越来越近，俯身看着面前的女孩，“我批评我的员工天经地义，我发脾气情有可原，但你生气是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这么精明，应该早就料到他步步为营，下着圈套等着她跳。

    电梯门按部就班，风雨无阻，不会因为人的情绪而有眼色劲儿得快一分慢一秒。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刷”地一下打开。

    她撇开头，硬着语气，“我要回家。”

    说完便真的原地不动，不往前走一步。

    两个人僵持着。

    周沛琛先打破僵局，他冷冷笑了一声，“舒纾，是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

    他声音压得低，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听着有点骇人。

    手腕突然一阵刺痛，周沛琛掐住那抹细白，使了劲儿把她往前一扯。舒纾不由自主“嘶”了一声，含怒的眼睛瞪着他，那人却眼皮都不抬一下，径直把她拖进了办公室。

    大门“嘭”地一声关上，房间闭着，没有开灯，光线暗淡，看不清人的脸，只有沙发皮革的味道非常明显。

    周沛琛甩开她的手腕，直接把舒纾摔进沙发里。

    手肘处好像戳到了扶手，一阵酸疼。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倏地感觉一个高大的阴影盖下来，天旋地转间，鼻息里全是他古龙水的幽暗。

    彼此距离太近，她撇过头，周沛琛喘出的热气刚好喷在她的脖颈处，明晃晃的一片白皙立刻变得像薄薄的盖了一层粉，诱人无比，男人的眼神黯了黯。

    “你，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的”舒纾逼着自己冷静，不要率先就慌了阵脚。

    周沛琛的声音却染了别样的情绪，不似平常，“那我有没有说话，男人的话，不可信。”他作势要压了过来，舒纾把手臂横在他胸膛前，用力抵着。

    男女的力气毕竟悬殊，他单手扣住舒纾的手腕，横过肩膀往上推。女人的身姿轻而易举的变得柔软，他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按着她往前靠，这个姿势，倒像是她在迎合他了。

    舒纾终于害怕起来了，“周沛琛，你对我这样不公平”

    周沛琛闻着她的发顶，是紫罗兰的味道，让人流连忘返。

    她还敢跟他谈公平

    小女孩没长大，要给点教训。

    “公平那这样公不公平”他狠狠地扳过她的头，用力捏着她小巧的尖下巴，来势汹汹的吻上去。

    是清凉的。

    周沛琛吻过很多女人，有的女人滋味像酒，很烈，又带着香味；还有的女人嘴唇带甜，一如唇上的草莓味儿口红。

    但她的唇是凉的，清冽的，像是山泉。

    周沛琛自翊吻技高超，阅人无数。吮吸她嘴唇的一霎那，竟然也失了神。像是第一次初恋，把自己陷了进去。

    舒纾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变弱了，趁着他放松的空隙，慌张的连手带脚乱踢乱打得挣脱出来。暧昧的气氛瞬间崩塌，她摸着墙壁开灯，一室的明亮，照得她原本白皙的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更加明显，她嘴唇肿着，像一朵含着露水的花骨朵一样。

    只有那双眼眶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愤怒而变得微红，愤怒的无声的控告着肇事者的罪行。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她毫不犹豫的甩了周沛琛一巴掌。

    周沛琛第一反应是懵了，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女人打，还是被甩了一巴掌。

    “舒纾，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忍着怒意，第一次在她面前说了脏话。

    舒纾眼眶更红了，把电脑桌上的文件、水杯、木雕、笔记本通通掀倒，稀里哗啦地乒乒乓乓散落一地。

    她声音颤抖着，话说得却不含糊，“周沛琛，你给我听好了，就算你手里有保释我爸的证据又怎样你以为我就会丧失尊严去迎合你吗”

    她说完，转身就走，门都不屑给他带上。

    周沛琛看着那抹背影，拇指抹了抹嘴角，笑得高深莫测，“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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