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2章 日子

    第二天，桐叶领着陈浩然后边跟着陈正一路走到大门外。门外的石阶下已经有套好的马车在等待。车夫是个眉骨很高, 深目高鼻的年轻异族人叫穆克米, 他的头发和眼睛是很深的棕色。桐叶说不上这是哪个民族的, 他是陈青在去往西域的大漠中救下的。

    另外还有四个护卫，两个是蒙古人两个汉人。蒙古人长的孔武有力, 一个叫巴仁泰，原本是草原上的勇士，因为比赛输了主人非常气恼, 如果不是陈青也被邀请去观看，恰好救下就没命了。另一个叫牧仁，因为陈青替他买下了心爱的姑娘, 就跟着一起来了大治。

    两个汉人一个叫郑达一个叫吴丑, 他们四个都是陈家的家奴。几个人见了桐叶他们出来都弯腰拱手问安。

    先送陈浩然去了学堂，巴仁泰c牧仁在学堂外做保镖。

    七彩锦缎自建成到现在已有十年，虽然翻新过几次依然保持着原样。姚大家已经四十余岁，还是这里的大掌柜, 并且兼职纺织厂的评鉴。

    一早上铺子里并没什么客人, 不过铺子里已经打扫一新。账房清脆的划拉算盘，年轻美丽的女活计笑盈盈的站在一楼。

    “东家奶奶万福，”几个姑娘一起屈膝。

    桐叶笑容可亲的说：“都起吧，我来看看而已。”

    东西两厢的货架上一排排, 竖立着五彩斑斓的布匹绸缎。桐叶面带微笑一个个看过去，偶尔抽出两匹仔细检查。这里的只能算是上品，但时已经色泽华丽。不管是质地c纺织手法c染色都是很讲究的。

    二楼便是精品, 其实二楼的那些锦缎，鄠县能买来做衣服的人寥寥无几，毕竟好的锦缎是寸锦寸金，二楼的意义在于，让七彩锦缎成为鄠县无人可以匹敌的存在。

    刚开始的时候桐叶也进不起好的锦缎，二楼卖的是一般锦缎。那时候赵婉娘还在鄠县做知县夫人，白日里都泡在七彩锦缎，引得鄠县的大户富户，常来攀交情买东西。后来赵明俊成了驸马爷，而新婚不久的赵婉娘也有喜了，就不太来了。

    桐叶心想也不知道姑姑和姑父，在安西玩的怎么样了。说实话她很羡慕自己的姑姑。从双胞胎六岁开始，就和姑父带着他们到处游览。美其名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桐叶看了铺面仓库，核对了账本，大半天就过去了。豆娘知机的奉上花茶，轻轻地替她捏肩。

    下午去了厂里，七彩锦缎纺织厂占地十余亩分前后院。前院大一些有个小花园，周围二三十余座青砖大瓦房，分为织房c库房c值班房。这里主要出面向大众的布匹，挣钱的是后院。

    后院是个套院，四角皆有守卫，夹道里日夜有人巡逻。再进里边套的院子也有二十余间房舍，却比前边小些。基本每一间房舍内都有一架织机，一名师傅和两名学徒。

    桐叶第一次见到织成的妆花锦，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锦绣夺目，灿若云霞。一幅栩栩如生的图案流光溢彩的呈现在师傅的手中。

    这里的师傅都要称为大家，桐叶只是悄悄地在窗外看看。就由厂监陪着听听进度，和厂里的一些琐事。忙完这里桐叶就要接浩然放学。

    小浩然上学第二天，热情高涨，开心的和桐叶讲学堂的事。

    “娘，我今天背完了《三字经》”小家伙很得意。

    “哦？”桐叶疑惑，学堂的进度是固定的，按理上学第二天，怎么可能学完一本三字经。

    “真的，先生本来让我背昨天学的那几句。但是学堂里有学的早的人，一早上在朗诵，我听了几个人的，就把他们读的连在一块背下来了。”小浩然满心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娘，希望可以得到表扬。要知道他背完了，先生都没表扬，只是凝视了他一会，就让他坐下了。明明都对其他人赞许的点头了。

    小浩然只是不知道，先生的内心已然是轩然大波，因为陈浩然去的时候桐叶跟先生说过，这孩子并没有启蒙过。

    饶是桐叶这些年经历丰富，也忍不住震惊的看向自家儿子，她说：“你只是听了别人朗诵，还是几个不同的人朗诵不同的地方，就能找到顺序背下来？”

    小浩然有点被吓到，难道不应该背自己没学过的？所以先生没表扬，娘也很奇怪？

    桐叶很快就发现，浩然被自己吓到了。她换上轻松地笑脸说：“浩儿真厉害。厉害的让娘亲吃惊。”

    小浩然得到肯定，喜笑颜开。桐叶轻轻戳戳儿子脸上的酒窝，笑着说：“不过以后先生让你背那里，你就背那里好了。”

    “别人背得多了，先生就会摸着胡子赞许的点头”浩然有些眼睛亮亮的看着桐叶“我也想让先生那样对我。”

    桐叶笑容不变：“那你做好先生让你做的就行了。”

    “哦”浩然若有所悟，又跟桐叶说起学堂里其他学童的趣事。

    回到家里门房禀告桐叶说“李家老太爷领着表少爷来了。”浩然听了欢呼一声，一路小跑到宜归院正屋。浩然很喜欢自己的外公，总是笑呵呵的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好。

    桐叶笑着跟在后边走，其实桐叶爹还不老，他二十九岁和桐叶出来求药，如今一晃十八年过去其实也才四十七岁。

    桐叶走到正屋，就看见浩然正缠着她爹叽叽喳喳的说话。而石头的独子，三岁的长顺正眨巴着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神采奕奕的小表哥。

    屋里一时没人发现桐叶，她索性先去偏屋梳洗干净再过来。

    “豆娘，先带浩儿去梳洗吧。”梳洗完毕过来的桐叶，发现浩然还在说个不停，只好先打断他。

    “是”豆娘屈膝应道。

    “外公，你要等我一会回来再说啊。”浩然依依不舍的说道。至于长顺一向是个乖巧安静的孩子，看到小表哥跟人走了，左右看看也跟着屁股去了。

    “阿慧，可吩咐过厨房了？”

    “夫人放心，老太爷来的时候婢子就吩咐过了”桐叶房里一个圆脸的丫鬟笑着应道。

    桐叶摆摆手，屋里几个丫鬟都退到屋外。

    “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人去找我。”桐叶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爹：头发依然黑亮，依旧是中等身材没有发福。穿的是崭新的茧绸袍子，不过看的出来还是不适应。

    就算这么多年过去，桐叶给家里置下两百八十亩良田——大治律：民户一家田园不得超过三百亩。还买了七八间铺子给家里收租，也雇了长工。可是李有福和石头依然自己下地干活，郑二娘在家做饭收拾。

    他们不喜欢家里有丫鬟，桐叶其实也不喜欢，她更喜欢凡事自己动手。只是时至今日

    “我也没什么急事，就等等。”李有福憨憨笑着说。他心里早就后悔把闺女许给陈青了，常年不沾家，让自己花朵一样的闺女守活寡。

    他和郑二娘劝过桐叶好些次。不如另找个人算了，银子多少是个够？不在一块吃饭叫什么两口子。不过闺女愿意他也没法子，只能心疼的看着自家姑娘，大好年华都付了流水。

    桐叶几句话就问明白了她爹的来意，原来还是为了虎头的婚事。这次看重虎头的，是虎头在省府书院里的程先生，他想把自己的大女儿说给虎头。

    桐叶微笑，说起来朝廷都有三门穷亲戚，那就是她家这样的了。不管怎样她爹和赵无垢，是在关帝庙结拜的异性兄弟。这些年虽然赵无垢和云娘去了京城，但是书信节礼从来没有断过。

    当年打石头主意的人就很多，就算石头只是一个长得结实的民夫，也多得是乡绅富户来求亲 。可是这些人家，在李家两口子看来没有一个合适的。最后是桐叶全部给推掉，找了一个能干厚道的庄户人家的姑娘给石头。

    如今又轮到虎头了，不过这位程先生却与别人不同，他教授虎头六年。可以说是他把虎头从十二岁带到了十八岁，也是他给虎头取了字——志远。

    桐叶浅浅的微笑：“婚姻大事关系一生，他们在省府咱们也不了解。不如爹娘和我一起去见见人家，就算是感激人家教导虎头六年不易吧。”

    “嗯。”

    这一天吃完后晌饭，送走李有福爷孙两个。桐叶想了一下，领着儿子去了马王村。陈王氏见到自家孙子，就跟见到金疙瘩一样，亲个不住。这孙子她再没有不满意的地方，长的白白净净跟观音座前的金童子一样，尤其是一笑就有一对酒窝，简直不能更爱人。

    桐叶任由陈王氏惯着浩然，自己去书房找到陈忠说了来意。

    陈忠摸着胡子点头，扬声叫浩然进来。他对跟着一起进来的陈王氏说：“浩儿今晚要睡在这里，你去看看被褥。”

    “对！可不能让我的宝贝疙瘩受了委屈。”陈王氏欢欢喜喜的出去忙碌。

    “浩儿，爷爷听说你会背《三字经》了，背来听听。”

    陈浩然一揖手“是，浩儿领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陈忠和桐叶都面带微笑，鼓励的看向站在屋子中间的小人儿。浩然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稚嫩的声音清晰的在屋里流淌。

    等到陈浩然背完，被小厮领出去玩，陈忠面上的微笑消散不见，他用手扶着额头支在书桌上。

    静了一会，桐叶发现陈忠的肩膀微微颤动。

    “公公？”

    “竟然比青儿还聪明”

    桐叶发现自己的公公哭了。

    “可惜青儿是奴籍出身”这一刻，陈忠第一次恨起自己的奴籍。

    桐叶立刻明了陈忠为什么伤心：不能科举。这一点桐叶倒不觉的需要可惜，对她而言最现在重要的是：孩子太过聪明教育就会很难。比方说他很快就会发现，他比所有人读书都聪明，容易瞧不起人。比方说他学东西很快，就会生出轻视的心里。

    桐叶默了一会慢慢的说：“世上路有千百条，不一定要科举做官。儿媳只希望浩儿能像他的名字那样，长成一个心胸像天空一样浩瀚的人，能够一身正气的做人。”

    “哎”陈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如此想了。我会留心浩儿的，你放心吧。”

    这一晚学堂里的周先生默默的思索，明天要怎么试试这个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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