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圆满

    无论君华还是伊殷，上林苑都是来过无数次的地方，所谓逛逛自然不是指在主要宫殿附近，若是那样的话，就跟散步没什么区别了，君华也不用非要叫上伊殷陪他了。

    君华想去的，是外面广袤的狩猎区，因为以他粗浅的射猎功夫，那些地方绝对是不能自己去的，去了毫无收获不说，还得劳动一堆侍卫保护自己，不如不去。

    伊殷就不同了，他的童年是在扶余度过的，说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绝不夸张，打从他回到宫里，每年春猎的第一就变得毫无悬念，其他人再是不服也只能竞争第二名去。

    若是在从前，君华肯定不好意思麻烦伊殷，他本来就挺不喜欢自己的，再有事没事赖上他，他多半就要避开自己了。

    但是有了那段神奇的经历，君华改变了想法，他发现伊殷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不然的话，他有什么理由从小就对小猴子那么好呢，源头其实就在自己身上。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君华的猜测，伊殷对他提出的要求，根本不带拒绝的。他说想要养只小白虎，他答应他帮他去抓，他说想去外面转转，他直接就把他带到了马背上。

    猎场驯养的猎物生性温顺，哪里经得住伊殷的摧残，不过小半天的工夫，两人就满载而归。

    唯一遗憾的是，君华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回头就狠狠地烧了一回，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当然，生病也是有福利的，伊殷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居然每天跑来探病，让君华简直恨不得自己能多烧上几天，伊殷的态度转变来得太过突然，叫他深觉难以置信。

    事实上，在君华病情好转以后，两人的关系也没疏远了去。

    都说人心是最难满足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更多。君华原来不信这样的话，如今却是信了。

    原先，他只想着要和伊殷亲近一点，他不喜欢他的眼里只有卫阳，尤其是他还是在利用他。

    后来，两人之间越来越熟，君华开始不满足于纯友谊的关系了，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向伊殷表白，他就要随着大将军霍东君出征扶余了。

    那场战争的结果君华是知道，大衍大获全胜，可他心里的担忧，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他怕自己不经意的举动影响大局，他更怕战事的顺遂加深卫阳对伊殷的忌讳。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好在君华是知晓未来的，给卫阳使绊子不容易，给自己和伊殷谋划条退路还是不算难。再说卫夙不肯承认伊殷是卫家的子孙，他便是真的把卫阳搞下来了，自己也未必能讨得好处。

    前世，他和卫若能合作愉快，那是双方各取所需，如今却是没有这样的契机的。

    君华伴驾御前，前方的战报送回宫里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是知道结果的，因而对战报本身并不在意，他着重观察的，是卫阳看到这些战报以后的表情和举动。

    所幸领军的人是霍东君，战事进行顺利是他指挥有方，伊殷不过是他麾下的一员战将，尚且不会太过引人注目，卫阳目前正是缺人的时候，看到战报喜不自胜，暂时不会生出不满来。

    见卫阳眼下还没对伊殷生出太多的忌惮之心，君华稍微松了口气。他一边不着痕迹地和卫阳进行周旋，另一边偷偷设施了向小猴子偷师学来的一招，趁着年龄合适把素云丹服了。

    这一回，君华和伊殷的关系较之从前大有好转，但仅限于好朋友的程度，什么时候能更进一步，君华自己都没有把握，他怕时间拖得太久，他就没机会再见到团团圆圆了。

    比起陌生的家人和不熟悉的卫崇荣，那个被重生的卫崇荣搞得面目全非的世界留给君华最大的牵绊就是团团圆圆，他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可以再见到他们。

    不是君华对父亲幼弟毫无牵挂，而是他们已经有了小猴子，有没有他就无所谓了。

    当然，团团圆圆也不是他的，那是小猴子和卫崇荣的宝宝。只是君华和小猴子共用了将近一年的身体，虽说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个旁观者，但是对小猴子的经历，君华一直是感同身受的，不然小猴子在南越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也就没有办法唤醒他了。如此一来，君华对团团圆圆的感情就变得很复杂了。

    君华曾听小猴子说过，他服素云丹的时候还没和卫崇荣在一起，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如今想来，小猴子的话很有道理，素云丹是有服用年龄限制的，一旦超龄药效就会大打折扣，甚至无用。

    君华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让自己后悔，所以伊殷一出征，他就开始服素云丹了。

    按照君华最初的想法，服用素云丹这件事他是不打算告诉伊殷的，免得引来他的误会，他只是想给自己留个机会而已。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想伊殷是不会介意自己小小的隐瞒的。

    岂料计划不如变化，君华的药服了不到一半，北伐扶余的大军就凯旋了。至此，大衍光复了北疆的全部失土，卫阳喜出望外，重赏了霍东君和他手下的多员大将。

    伊殷回京没两日就到昭阳侯府来了，他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只嫩嫩的小白虎。

    君华愣住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道：“你c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伊殷闻言一怔，随即说道：“不是你想要小白虎吗？”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去趟阿尔斯兰岭。

    见伊殷误解了自己的话，君华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战事繁忙，你哪里有时间”君华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解释，越说越不对劲。

    好在伊殷听懂了君华的话，解释道：“攻陷庆佳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与其在城里干等着，不如出去转转。”庆佳城之于伊殷，实在是个充满不愉快的记忆的地方，他有点呆不住。

    君华猛然想起，伊殷是在卫昭自尽以后才离开扶余的，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好在伊殷没有停顿太久，他叹了口气，把比之前的小奶猫大不了多少的小虎崽递了过来，说道：“小崽子还没满月，除了我也没见过外人，你从小养着，很快就能养熟的。”

    君华微微一笑，朝着蜷在伊殷怀里一动不动的小虎崽伸出手去，不想小家伙熟悉了伊殷的气息，对其他人非常抵触，君华的手还没落到它的背上就猛地弓起身体嗷了一声。

    虽说小虎崽个头小，叫声却不低，从小就能看出百兽之王的气质。伊殷生怕它咬到君华，忙把它给摁住了，然后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怀熙，小崽子有点认人，要不”话到这里，伊殷有点卡壳，要不怎么办呢，白虎有灵性，必须从小就亲手养，可是小虎崽跟了它大半个月，现在就不认外人了，给了君华他怕他制不住，可要是现在不给，以后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要不，你陪我养段时间？”见伊殷欲言又止，君华忙说出自己的主意。

    伊殷眼神一亮，笑着颔首道：“行啊，这个办法不错，小崽子认人，我先陪你熟悉下，等它认了主再说。”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然小白虎是逮回来了，却是他自己的，给不了君华。

    说完还狠狠瞪了安逸地躺在自己怀里的小白虎一眼，威胁道：“你给我老实点，以后不许再冲着怀熙乱叫了，小心我炖了你。”

    小白虎茫然地抬眼看着伊殷，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他的话。

    君华闻言忍俊不禁，越看毛茸茸的小家伙越喜欢，可又不敢再伸出手去。

    伊殷看出他的心思，就把小白虎抱紧了，笑道：“怀熙，没事的，我保证小崽子不敢再动”只有先让小白虎熟悉了君华的气息，才能说两个人一起养它的事。

    君华眨了眨眼，尝试着伸出手来，这次他只是摸了摸小白虎背上的毛，并未试图把它抱走，小家伙倒也显得乖巧，只是舒服地咕噜了两声，既没乱叫，更没乱动。

    为了给君华和小白虎制造相处的机会，伊殷在昭阳侯府住了大半个月。结果一不小心，就被他发现了君华在服用素云丹的事实，主要是那玩意儿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

    伊殷当时有点懵，君华这是为什么，他是昭阳侯，谁能逼他嫁人生子，就是卫阳，也没有这样的胆量，除非

    他是自愿的。

    伊殷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这个可能，可他还是有点想不通，君华这是为了谁啊。

    君华没有亲人，平时也不爱跟人打交道，和他接触最多的除了卫阳就是自己了。

    可是

    君华和卫阳一向是不对付的，虽然他们两个面上都掩饰地很好，但是早在卫夙还在的时候，伊殷就已经看出来了，卫阳不喜欢君华，极不喜欢。

    反观君华，他对卫阳也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他们两个之所以还能维持君臣相得的局面，基本是靠卫夙所赐。

    至于自己

    伊殷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君华有可能是喜欢他的

    征和元年八月十七。

    新皇登基的第一个中秋佳节和皇太孙的周岁宴紧紧挨在一起，可把负责统筹安排的太子内君给忙个够呛。

    依着君华的性格，对宫务是最没耐心的，可惜皇帝没有皇后，他这个太子内君想撂挑子都不行。平日里还好，他把宫务分了出去，几个总管太监和女官各司其职，他起个监督作用就成。

    中秋节宴也就罢了，这是有前例的，照例行事即可，麻烦的是团团圆圆的周岁宴，皇帝陛下可是说了，他家宝贝孙子过周岁，必须搞得隆重盛大，来不得半点疏忽。

    于是乎，君华忙得半个月没有睡好，好歹是把差事圆满完成了。

    就是因为太忙了，君华连团团圆圆在抓周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不肯抓，最后互相把对方抓住了这种事都没有力气郁闷了。

    翌日，君华好容易得了闲，舒舒服服赖在床上补眠，快晌午了还不肯起床。

    卫崇荣一早就去上朝了，他晓得君华前段时间都要忙疯了，不仅没有吵醒他，还特地吩咐人不许打搅他。然而，太子殿下的话对其他人是金科玉律，对他家宝贝儿子，就有点无效了。

    “爹爹，醒醒”

    “爹爹，陪我们玩”

    团团圆圆坐在床上，一左一右使劲摇晃着君华，不把他弄醒誓不罢休。

    “团团圆圆乖，别吵”君华说着把被子拉了起来，蒙着脑袋继续睡。

    团团不甘心，伸手去扯被子，可惜力气太小，扯不动。

    圆圆转过头看了团团一眼，突然扁起嘴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爹爹，呜呜”圆圆的哭法是典型的“干打雷不下雨”，声儿不小，就是脸上干干净净的，一滴眼泪也没有。

    团团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要哭。

    圆圆的哭声非常具有杀伤力，迅速吵醒了试图抓住美梦尾巴的君华。他再也睡不安稳，只得翻身坐了起来，不太高兴地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两个儿子。

    其实，君华平时虽然有点起床气，可也不至于会跟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今天之所以会生气，也是有原因的，就是那个原因说起来，可能有些离奇。

    刚刚，君华做了个梦，梦见了久违的怀熙，这在他上次向他告别以后还是第一次。

    更让君华感到惊喜的是，他并非只看见了怀熙一个人，他一左一右搂着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团子，在他们对面站着个背影和荣哥哥很像的男人，他听到怀熙叫他阿殷。

    而在君华的脚边，趴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白虎，身材高大，皮毛顺滑。两只小团子似乎很喜欢大白虎，拼命朝它伸出手，搞得怀熙手忙脚乱，差点都要抱不住他们了。

    大白虎好像也很喜欢两只小团子，抬眼望着他们，却是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

    眼看两只小团子就要因为小短手摸不到大白虎哭出声来，君华笑得乐不可支，他正要走近一点，把眼前的情景看得更清楚，却被团团圆圆给吵醒了，心里自然是很不爽的。

    不多时，卫崇荣下朝回来，见一大两小都是气呼呼的，就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君华撇了撇嘴，简单地把来龙去脉都交待了遍，说完还遗憾地叹了口气：“都怪团团圆圆，要不是他们吵闹，我就能看得更清楚了，下次梦到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团团圆圆年纪小，听不大明白君华的话，但他们本能地可以感觉到，爹爹是在向父王告自己的状，就双双朝着卫崇荣伸出双手，嘴里不停唤着“父王”，试图述说自己的委屈。

    卫崇荣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手捞起一个儿子，在他们脸上狠狠亲了两口，然后笑道：“小猴子，我和团团圆圆都在你面前呢，你还有什么要看的”

    “小猴子”团团喃喃地重复着卫崇荣的话，还拿手去戳君华的脸。

    君华怔住了，全然不在意儿子的举动，片刻之后，他猛然醒悟过来，“荣哥哥，我们带团团圆圆去找娇娇玩。”娇娇是养在御花园的那只大白虎的名字。

    御花园里，难得出笼透会儿气的娇娇高兴地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就乖乖地原地趴下了。

    紧接着，团团圆圆就嗷嗷叫着扑了过去，和乖顺的大白虎玩得不亦乐乎。

    卫崇荣搂着君华的肩膀，笑着问道：“你梦里看到的情景是这样的吗？”

    君华笑而不语，只觉再是圆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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