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壹

    这些日子梁思成时常坐立不安。

    而梁思益终日面对着白天眼神空洞，到了夜晚瞳孔却会散发出奇异光芒的嘉桦，整日惶惶不安，催促弟弟将他赶快送走。

    “你要我送走，可是你说这么小的孩子，能把他送到哪儿去？”梁思成也并非没有想过，只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他懂法。从法律上讲，这孩子等于是哥哥收养的，如果擅自遗弃不小心被发现被查出的话，可是触犯法律的。他不想冒这个险。更何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觉得这个婴儿有股邪气，就算是将它遗弃，就能完全摆脱掉吗？不一定。也许会因此沾上厄运。他知道这个想法有些迷信，但当梁思益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跟小宇在一起玩耍的嘉桦，却发现他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种异样的光芒。

    那种眼神幽幽怨怨，凄凄切切。而一旁的小宇不动声色，继续摇着手中的铃铛，哄弟弟开心。只是，他的铃铛声似乎大了些。之前那若有似无的铃铛声仿佛巫师的催眠术，而当嘉桦那个眼神过后，他摇铃铛的声音却循序渐进，最后就像是学校里上课铃声般刺耳。

    梁思益不敢再说下去了，他连头都不敢回，冲着梁思成使了个眼色，便匆匆忙忙出了门。

    梁思成更加觉得不能把这个孩子扔掉了。虽然现在的他有一个预感，那就是很有可能找不到孩子的父母了。不过既然这样，那么他是从哪儿来的，就把他放回到哪儿去，这样总该万无一失了吧。只是，这个小家伙的来历恐怕不是那么好找的。他也同时开始意识到，或许寻找范围不能仅限于医院附近了。也许怪孩子本身就是“无父无母”的，这样的话，只要找到那个将孩子卖给哥哥的人，也许一切还会好解决一些。说白了他既然会卖孩子，无非就是想要钱。

    梁思成虽然并不知道对方是否清楚这个孩子的诡异，但他想只要先找到对方，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即便对方不愿意，也许依旧能通过他们获得孩子的来历。

    其实梁思成也在打着这样的算盘：如果那个老头真的不愿意将孩子收回去的话，他就只好把孩子送去警察局。这样一来他们买卖孩子的事情一定会暴露，而他和梁思益都将难逃法律的制裁。毕竟买卖儿童是一个不小的罪名。当然这属下下策，梁思成只想用来吓唬住对方，他相信卖孩子的人不会因为区区几千块钱而犯这个险的。

    打定主意后，梁思成却又犯起了愁。自从温雅意外出现后，寻找嘉桦来历这件事已经被耽搁一个多礼拜了。而现在猛地想起此行的目的，却又不知从何找起。梁思成思来想去，决定温雅的事只能暂且放下。毕竟温雅也是大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梁思成实在不忍心她再次回到那仿佛牢笼般的家里。他不想看到她过着这种终日受气的生活。想想哥哥对她做的一切，梁思成深深地觉得自己全家都对不起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其实原本可以不进这个家门的。可是，他们双方二人都清楚，如果温雅没有嫁给梁思益，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嫁到了别处，二人早已天各一方。当初梁思成晚了一步。外出打工才几年的时间，梁思益便捷足先登，上门提了亲。他只恨没能早些回来赶在大哥前面。

    也罢，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不值得拿出来一想。梁思成收回思绪，望了望空旷的房间，忽然很想出去散步。

    自然而然地，他又不知不觉地溜达到了湘海孤儿院附近。

    就只能到这里了。他这样想着，脚步慢了下来，在后门附近来回踱步。其实很多次的傍晚，梁思成都会散步到这里，为的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温雅的身影。看来她这些日子在这里过的还算安心。至少偶尔能够看到与小朋友玩耍时，她所露出的笑容。

    他想她一定也是非常喜欢小孩的吧。

    温雅在这间孤儿院的生活，比家里还要来的安心。自从她做了自己的嫂子之后，很少看见她会有这么多笑容。梁思成苦笑，这对于他们家来说，是不是一种间接的讽刺呢。是他太失败，还是哥哥和妈妈太失败？

    他也不知道。

    温雅其实是个非常简单的女人，梁思成想让那样的笑容一直定格在她那美丽的脸上。于是，他并没有把遇上温雅的事告诉梁思益。

    如果这样的她会快乐，那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梁思成默默地通过后门门缝，远远地望着院子里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两个长头发的女孩。其中一个是温雅，她身边站着头一次他在门口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好像叫路薇。

    每次看到她们在一起时，二人的脸上总是笑着的。可是这次，温雅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梁思成走近了一些，几乎把脸贴在了闩的门缝上。

    路薇低头站着，温雅则蹲着，时不时地抚摸着她的脑袋，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了气的小女孩。而路薇忽然掩面而泣。温雅有些慌了神，立即将她搂入怀中。

    是小女孩做错事了？温雅在一面教训，一面安慰？呵呵。梁思成嘴角一扬。只可惜这种带孩子的温馨画面，未曾在自己家里发生过。

    梁思成后退了几步，依旧盯着那个门缝看着。只是温雅和路薇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听不到。过了几分钟，路薇的神色忽然有些慌张了起来。她用表情示意温雅像后看，温雅扭了一下头，也似乎大惊失色，随即拉起路薇，迅速躲进了门洞中。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的时间，梁思成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二人便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他正疑惑地循着路薇方才所指之处望去，一个老头忽然走入了他的视野。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梁思成那天将字条递交在他手中的那名老头。

    他就是“丁爷爷”？

    此时他怀中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躺在丁泊辉怀里闭着双眼，睡得正甜。

    按说一个孤儿院的院长抱着一名婴儿在院子里溜达，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温雅和路薇见到他出现会是方才那副表现？

    尤其是路薇，虽然梁思成离得距离比较远，但他依旧看出了小女孩流露出的那深深的恐惧。这与她年龄应有的单纯及其不相符。梁思成跟路薇对过话，她大概了解路薇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而且，那天她还亲切地称这个老头为“丁爷爷”。为什么一转眼之间，这种亲切就转变为了深深的恐惧？

    梁思成忽然又想起了那天递交字条时，丁泊辉拒绝报警的反常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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