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四回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

    马车一路北上，我离淮南也渐行渐远，心头总觉得有一丝牵挂，那是一抹倾城的柔笑，一个回眸的瞬间。犹记得，一池春水，池中养花，碧波青莲，莲下有鱼，赤尾银身，嬉戏成趣。于池中泛舟，舟借水势，水就风势，破浪徐行。水榭上，我和他的相依相偎，他一袭红衣，目光带着饮酒后的迷离，嘴角似有似无地勾起，只听他轻轻啜道：“柳儿。待吾儿出生，我便和你浪迹天涯，可好？”

    消逝的时光倒影这曾经的片段，望着天边的启明，我要坚强地走下去。

    长安就在眼前，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这个噩梦般的地方，天大地大，我只是蜉蝣一只，除了长安，何处还有我容身的地方。

    路途劳顿，我的身子乏得要命，车夫将我轻扶下马车。长安城巍峨的大门紧闭，城门前有许多天策府的精兵把守，城楼上也驻扎了许多弓箭手。许多欲进城的商队，以及三三两两寻常百姓都被禁在了长安城外。

    “姑娘，喝碗凉茶么？”一旁卖凉茶的大娘笑眯眯地问道。

    “大娘，这长安城怎么戒严了？”我连忙询问道。

    大娘眉头一皱，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姑娘，一看你就是外省来的，我跟你说，长安城都闹翻了，听说太子造反了。”

    听到这，我心头“咯噔”一声，脚步一个踉跄。她看我不说话，以为我不信，撇了撇嘴，“这都戒严三天了，全长安都传得风风雨雨了。”

    接下来的她说的话我一字一句都没有听见，记忆里的一切仿佛突然鲜活。如同谁撕开封印，一切都轰轰烈烈地涌出来。那个骄傲霸气，温暖谦恭的矛盾男人，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江山，他唾手可得。他怎么会心急到如此去造反，我不信！

    长安城现在已是天下商业之首，戒严一天，民间损失与官府税收不可估算，早一点解除戒严，于国于民都有好处，为何皇上如此糊涂，到底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令皇上宁可面对如此巨大的财政损失都要戒严长安城。

    而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要进城，我要进城看看李承和灵秀，还有爹爹。

    突然城门大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我心头一紧，是爹爹的马车！

    马车渐停，从内下来的人，正是爹爹。

    这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我的眼泪，那源源不断如泉涌地眼泪，一年未见，爹爹已如此衰老，鬓侧细碎的白发清晰可见。我跌跌撞撞地向人群中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奔去。

    “爹爹！”我的声音微弱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可是爹爹却猛地回头看向我的方向。

    如同初到长安般，我偎在爹爹的胸口，听着爹爹轻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就这样，我被爹爹接进了长安，爹爹告诉我，是小五子命人快马传书给爹爹，他知道我一定会回去找爹爹。对上爹爹询问的目光，我有一时地惶惑，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勉强地一笑，连忙叉开话题，“爹爹，太子殿下他可好？”

    爹爹的眸子暗了暗，“太子殿下不太好，他现在被皇上禁足于城东的济安寺中。现在济安寺被重兵把守。”爹爹顿了顿，仿佛看透我的心思般，“你根本见不到他的，瑄儿。”

    风渐起，吹掀马车的帘子，我从车内向外望去，看着长安城内的三街六市，依旧是充斥着小儿的嬉闹声，商贩的叫卖声，马车的辘辘声，虽然热闹非凡，可是我却分明地能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极度不安”这几个字。

    我回过头，对上爹爹的眸子，“我必须见到他。知他安好，我才能放心。”

    回到长安不几日，在爹爹的安排下，我见到了灵秀，她坐在东宫南隅一个池塘的亭榭中。淮南一别，灵秀已能说出连贯的语句，只是她的心智仍旧是龆年稚齿

    碧波红瓦，映衬着她娇柔的面庞，虽然还是如幼儿般的心智，可是她好像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从她身边照顾她的嬷嬷口里得知，灵秀从刚开始吵着闹着要见李承，到现在安静如水，仿佛变了一个人。我想，如稚儿般的灵秀也明白李承正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只是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种困难将会给李承带来什么。

    灵秀从石桌上轻拈起一把鱼食，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透明一般。她手腕轻扬，鱼食便如雪粒子般扑散在池塘里。那些红的，银的，金的锦鲤，争先恐后地从水中探出脑袋，衔住鱼食一个猛子，鱼尾渐起水花，便匆匆扎回了池中，如此这般重复几次，他们便也吃饱喝足，见灵秀不再撒食，鱼儿们都知趣地散了。

    灵秀喂完食儿，她如稚童拍了拍手中的鱼食渣滓，然后顺势再襦裙上一抹，我不禁抿嘴笑起来了，她见我轻笑，歪着脑袋，眨巴着无辜大眼，也随我轻笑起来，她笑的无害，像天上的云朵，纯洁柔软，“姐姐，你笑起来真漂亮。”

    我拍着她的手背，她却一直抿嘴笑吟吟地瞅着我，肤白如新剥鲜菱，“承哥哥走了，姐姐以后都来陪灵秀玩好不好？”

    我微微点头，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眸中一阵酸涩，眼泪便涌进了眼眶，她在我耳边说道：“姐姐我听嬷嬷说你肚子里有小宝宝，说让我离你远些，要不然会伤着小宝宝，姐姐这样抱着我小宝宝不会有事把？”

    听她如此说，我破涕为笑，轻轻扶正她，然后将她的纤手放在我的腹上，“你看，你说的那个小宝宝就在这里。”

    “真的么？”她疑惑的看着我，好像在感知我腹中胎儿的心跳。

    遽然，她猛地抽回柔荑，“姐姐，真的有诶，他动了，动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才几个月，小宝宝那么小小的一团怎么会动？”

    灵秀却是极认真地看着我，很肯定地说道，“真的我刚才感觉到了，他真的再动，姐姐你让我听听，我一定小心翼翼地，不伤到小宝宝。”我无可奈何地只能任由她俯在我的腹上听着胎儿的心跳。

    微风轻扬，即将入秋，空气中有一丝丝凉意。池中碧波荡漾，水面上映着水榭红瓦，煞是好看。灵秀在嬷嬷的再三催促下，不得已地和我道了别，并嘱咐我一定要进宫来陪她玩。我随她走了几步，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池边亭廊。我目送她离开，在渐有凉意的秋风中，她身穿逶迤拖地的大红宫装，似一团如火的木槿花，虽如幼儿般心智，可是她的步伐却走得庄重高贵。

    阳光和煦，雾霭穷尽，我仿佛窥见东宫宫墙一隅，缀满青苔。

    少年的时候，我们疯狂，如今少年不在，疯狂亦不在。

    我仰面凝望宫墙一角，衬着碧紫深黑的天。红墙四合，天像是一口深深的井，我便在这井底下，只能凝伫，如同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刻。一入宫门深似海，那生在这天家的人，岂不是更悲惨，像李佑，李承，高阳，身不由己却只能在这井底深宫中沉浮。

    是夜，我心绪纷杂，想着念着的人儿都已是物是人非，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越发觉得憋闷，我披上外衣，走出厢房，星光点点，秋风朔朔，这凝重幽深的夜空仿佛要把我吞噬掉一般。高阳啊李承啊就连哲修都早已回到了他的世界，我突然从未感觉到如此的孤单寂寥。

    爹爹出来见我如此，颇为生气地说道：“你不要命了，穿这么单薄站在这里受冻？给我回屋去！”我这才觉得，亵衣里已是凉飕飕一片，手足早已有了凉意，我轻轻说了句，“我见这夜空澄澈，满是星星就出来看看。”爹爹已是眉头紧皱，“这么大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难道不知道照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么？”我轻轻嗯了声，便和爹爹进了厢房。

    和爹爹说了会话，便有些困意来袭，爹爹见我如此便离了厢房，我拔下发间的簪子，听窗外风声逐渐凄冷。我睡得不沉稳，半梦半醒之间，那风声犹如在耳畔，呜咽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柒柒回来开更了，么么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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