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辉的手稿第五十一部分

    我告诉三日月：我们那里的基督徒，比如教堂里的神父和修女们吧，虽然说是星期五不吃肉，也就仅限于热血动物的肉，鱼是可以吃的，因此他们星期五吃得比一般人还要好——鱼生滚粥，虾饺，甚至是醉蟹！都是我们这些孤儿院里的孩子吃不起的，那些混蛋，他们平日在孤儿院里耀武扬威，在信徒面前还是像阔人一样大摇大摆。三日月笑着点点头说醉蟹倒容易，远征队总会弄一些新鲜食材在本丸的池塘里放养着，其中就有蟹，只不过蟹，虾之类水腥与那香甜微酸的玫瑰酱的气味不太合。因此在醉蟹的时候酒要放得多一些。

    远征队带回来的蟹也非同一般，很大个头，整齐漂亮的梭子蟹，解冻之后还是新鲜的，这可真让人惊讶。要知道，在现在，人们吃到的海蟹不是个头比两百年前小上一半的，养殖场里出来的蟹，就是那种张牙舞爪，比普通的蟹多十几个没用的爪子的怪物。何况养殖场里出来的蟹很贵——因为维护养殖场里干净的海水，付出的成本相当高。一般的海蟹变成有十几个没用的爪子的怪物有足够的原因：辐射和污染把它们变成了这个样子。

    时之政府的创建人之一就是做海蟹养殖场起家的，因为历史修改者有可能会将环境变得更为怡人，阻止辐射，污染对人类的侵袭，改掉他的富贵，所以他义不容辞地将‘全部家财’为了保护历史而投入了进去。

    这也就是我的疑问：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承前启后的盛世吗？毕竟，我生活在一个水产店老板们将二十几个爪子的蟹剪成八个爪子卖出去的时代。

    “承前启后的盛世，的确是这样。”在听到了我的疑问之后，三日月微笑着对我说道，“不过启的是什么样的后，这就很难说了。先不要研究那个了，先做醉蟹吧，即便是人类毁灭了，神的生活，也不会变化。”

    “神不是依靠人类的信仰才得以存在的吗？”我问。

    “了解，是时之政府的学校里教给你们的理论吧。”他用袖子掩着嘴又笑，笑得令我心旷神怡，但他也没对我说这个理论是真是假，不过我也能够推测一二：如果什么理论能让他掩着嘴笑起来，那么这个理论势必是假的。何况我之前所在的学校在神学课上也讲过：神，天使与恶魔都是自有永有的东西，无论大小恶魔，都是如此。

    他听了这个神学理论没有笑。

    之后他一边念《往生咒》一边将洗好的蟹放进蒸笼里，因为这是冻蟹，所以也没必要考虑用稻草捆上的问题。

    将蟹活活蒸死是一件挺让人不忍心的事情，何况他讲过：虽然活蟹上笼蒸会保持新鲜的口感，但蟹在蒸笼里挣扎会导致蟹膏蟹黄统统散开，相比之下还是冻蟹或醉死的蟹方便处理。我也觉得将蟹在一瞬间冻死就相对地不那么让人难受。蒸好的蟹剖开，取出肉，淋上浸泡过姜，盐，八角，花椒的黄酒，腌渍入味。

    还剩一点姜，他就想了一下，拿出两节藕，将它洗净削皮，煮熟切片。用姜末，醋，红糖做成调味汁，拌匀，做了个姜拌藕片。说到藕片，那得配上莼菜呀，可是现在是没有莼菜的。如果我记得不错，正宗的西湖莼菜，早在八十年前就随着蛙类的灭绝而一起灭绝了。本丸的池塘里倒是有，不过它们的风味与西湖莼菜相差甚远，现在也不是长莼菜的季节。

    最后一道菜是素炒凤尾——为了做这道菜，我们冒着被吉行追杀的危险去田里掐嫩莴笋尖。素炒凤尾只能要莴笋尖头上的三片嫩绿的小叶子，略大一些就老了。小菜是香油拌芥菜疙瘩丝，主食也不要太多油的，一样是不加酵的小面饼，一样是清水煮熟的米饭。

    “我还是很想吃蔡太师府上的腌黄雀和蟹黄包子。以前在中国留学的时候，我就住在他存放腌黄雀的仓库里，每天早晨都开一坛腌黄雀吃，他也根本没注意到他的仓库里住了一个从日本来的留学生。”他一边做菜，一边说。不过，虽然是这样抱怨着，但他仿佛不气恼，也不太伤心，相反是嘴角一收做了个漂亮的抿嘴笑。

    这时候他做的素猴脑可以出锅了。

    揭开锅的时候一团蒸汽混着甜腻的花香涌上来，椰子碗里雪白一汪凸起的玉子豆腐，原本铺在最下层的玫瑰酱在豆腐之中蜿蜒膨胀形成了紫红的脉络。他笑盈盈地用汤匙挑起一勺送到我嘴边：“请”

    我有点害怕，但是被那香甜馥郁引诱着，就张开了嘴。

    果真好吃。不过，他尝了一点，就摇摇头，说：“还是不行。“

    “怎么不行？”

    “手艺还没有恢复，之前太焦躁没有沥干水分，鸡蛋清的腥味还在。做菜的时候要想些高兴的事情，但现在不一样，越想越焦虑。”

    “可是，味道挺好呀。”我说。

    “嗯，反正手艺水平的恢复也不是一天就能做到的，只能慢慢来。”他叹口气，说。

    “有醉蟹，就请粟田口的退小子和乱小子过来吧。”小狐丸说，“他们两个最爱吃醉蟹和藕片。”

    总之这天晚上我们非常开心，小狐丸也不好意思吃他那风腌田鼠，风腌田鼠和这一桌子清淡的菜肴太不契合了，有长谷部在场，他要收敛一点。不过他可以从其他的地方寻找到乐趣，而且他也很快地寻找到了，他怂恿五虎退唱一个曲子，乱藤四郎和鲇尾藤四郎不仅没有阻止，反倒跟小狐丸一起怂恿，五虎退腼腆了一阵，才磨磨蹭蹭地拿起了琴，问我们要听什么曲子。小狐丸说，只要是《诗经》和《元曲》上的曲子，五虎退都会唱，其他的曲子也会唱。

    “唱一首比较艳丽的曲子吧。”乱藤四郎推了他一把，说：“《玉树后亭花》。”

    五虎退将目光投向我，问：“行行吗？之前，霜大人不让我唱呢。”

    “没事。”我说，“唱吧。”

    虽然我听有些审神者说：神唱了亡国之歌，就是在诅咒人类，所以一定要禁止他们唱歌，或者教他们唱歌颂或护佑人类的歌曲。可是我觉得人类被诅咒的次数多了，加上这次也算不了什么，如果人类一定要衰败，谁能挡得住呢？因此也就放心大胆，任他们去唱。

    “反正这里不是时之政府的总部，唱这个也不一定是什么预言。”小狐丸倒是一副大而化之的样子。坐在我身边的三日月也没有反对。

    五虎退点点头，迟疑几秒钟，就弹唱起来：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他的声音本来就是娇嫩细巧的一类，现在又是用大陆南方的古汉语唱歌，让这首歌显得更加细腻绮丽，耳朵忙不过来，不知道听他的琴声还是听他的歌声好。至今想起，我怀疑那一刻的五虎退并不是我见到的那个相对怯懦的孩子，分明是一只赛壬从海里走出来，轻轻地对我，对人类唱出这样颓靡华美的衰亡之音。在大家点唱的时候，三日月小声对他旁边的长谷部二世说了几句话，具体是什么我也没听清楚，应该是在询问一些问题，长谷部就立刻回答了他。仿佛他们提到了大俱利伽罗。三日月叹了口气，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回去问问光忠，问他乐意跟谁走。”

    “如果不乐意跟我们走呢？”长谷部问。

    “你也不能把他绑过来，对不对？”三日月说，“你负责管理打刀院里的人，是吧？现在，我们可是要对将来的生活规划一下：最好是在种子没有涨价的时候买些种子存起来，内番你们自己规划，只要田地不被破坏就可以。即便是所有本丸的时空门都关闭了，堕神的时空门也不会关的，所以远征的人抓紧时间收集将来天气不好的时候能够用得上的材料。喜欢用电的，要去存发电用的东西。”

    “这是谁的意思？”长谷部问。

    三日月看看我，长谷部便低下头，轻轻地说：

    “既然是主上的意思，我一定会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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