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的开始

    这是第二次，花晓颖坐在绵软的床垫上，近距离地看王楚钒给自己贴创可贴。他还是这样的一脸认真，动作细致。

    而她，却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

    他的脸很瘦，两侧的颧骨微微凸起，皮肤黝黑，却光滑细腻，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对如深潭般的黑亮瞳仁在浓密睫毛的衬托下显得灵动非常，似是比那繁星满天的深沉夜空还要撩人心脾。

    “好了。”王楚钒轻轻地拍了下花晓颖的脑门，笑得异常愉悦。

    “谢c谢谢。”花晓颖猛然晃过神来，低下头，摸了摸额头上的创可贴。

    “傻丫头，”王楚钒抬起手轻轻揉搓她的刘海，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手腕，微微勾起嘴角，“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

    “啊？”花晓颖错愕。

    “照你这么个受伤频率，我得天天备着一盒创可贴，天天守着你。”王楚钒笑着，翻开她的手掌，轻轻地拍了一下。

    “你也是”花晓颖嘟着小嘴抬起头，盯着他左脸颧骨上的那抹淤青，怯怯地竖起了指头。

    王楚钒眼睛一瞥，转脸耸了耸肩，“这不正好。”他俯身向前，盯着她不安的眼瞳，轻声细语：“没人收留我这只大丑八怪，那就只好缠着你这只小丑八怪来照顾我咯。”

    “扑哧。”花晓颖忍俊不禁。

    但乐极总是会生悲，人在开心的时候，心中所痛也就显得愈发苦涩。花晓颖低着头，回想起刚才的种种，竟渐渐抽泣起来。

    “怎么了，傻丫头？”王楚钒觉察出异常，伸出大拇指抹掉了她眼眶边的一滴水珠，摆在眼前一看，竟是泪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花晓颖不停地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带着哭腔哽咽着，“我是个骗子，我骗了你，我和杨奕鑫其实是”

    “我知道。”王楚钒打断她。

    花晓颖抬起头，迎着他的淡然一笑。

    “不过，既然你来了这里，不就说明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么。”王楚钒继续道。

    “我”花晓颖提起一口气，却又立马咽了下去。她真想说，她只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会选择来这里。不过，王楚钒这么说，她也并不想去反驳。

    “之前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彼此付出真心。”王楚钒抬起手勾住她的后颈，将脸缓缓凑近，“可我现在想告诉你”

    花晓颖盯着他一双危险的眼瞳，一颗原本舒缓的心竟急速地跳动起来。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他说出答案。

    “我好像已经栽在你手里了。”王楚钒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

    “什”花晓颖微微瞠目，胸口猛地生出一股莫名的窒息感。

    “嘘。”王楚钒竖起食指抵住双唇，立马止住了她的发问。

    花晓颖微微张唇，呆愣地望着他略带狡黠的笑，一颗小心脏止不住地狂跳。此刻，脆弱的理智已经再无法与无限壮大的感性相抗衡。

    王楚钒看着她一双清澈的瞳仁，微微勾唇，勾着她后颈的手缓缓用力将她的脸推至眼前，扬起下巴去亲吻她湿润的睫毛，红肿的眼睑，还有赖在脸颊上的晶莹泪珠。

    花晓颖抬起眼，盯着跟前那两片湿润的唇，眼眶渐渐颤抖起来。这一刻，她的内心里正翻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亦或笃定。

    她忽地抬起手搭在了王楚钒的肩头，纤细的指头微微用力按压他的皮肤，猛地紧闭双眼，将一副被泪划过的红唇贴上了他的唇肤。

    两瓣唇巧妙地契合在一起，十分默契地吸吮着彼此的咸涩，湿润着彼此的甘甜，捻转着彼此的天荒地老。

    病房。

    “你说晓颖会去参加明天的一个婚礼？”花晓云猛地坐起身，皱眉道。

    花晓斯点点头：“我想赵恒说的，应当是真的。”

    “几点，在哪？”花晓云似是觉察出了什么。

    花晓斯撑着下巴，兀自回忆了一番：“听说是晚上六点开始，在南华酒店。”

    “六点，南华酒店”花晓云一阵恍然，拍手道：“不就是我明天要参加的那个婚礼么！”

    “这么巧？”花晓斯一惊。

    花晓云看向她，微微颌首：“嗯，本想让你替我去来着，既然你受了别人的邀，那我再另觅他人好了。”

    “怎么，不放心江子洵一个人去，得找个人看着？”花晓斯借机调侃。

    “少哪我开刀。”花晓云白了她一眼，忽地想起了今早所见，转脸刺探道：“哎，你跟张宁还好吧？”

    “不瞒你说。”花晓斯凑近花晓云，悄声道：“我俩早就名不副实了。”

    “这又有什么猫腻儿？”花晓云诧异。

    花晓斯拾起边上的一个橘子，一边剥着皮，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就是腻味了，想各觅新欢。”她掰下一片送进嘴里，立马又严肃裹面，“不过，咱们可约好了，在彼此找到真爱之前，仍以男女朋友的名义出现。”

    “你可真敢玩儿哪，还真爱呢。”花晓云呲鼻。

    “我说，这事可别告诉老花，不然，她又得疯了。”花晓斯说着，掰下一片橘子递到花晓云嘴边。

    花晓云咬过橘子，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说：“你就放心吧，咱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花晓斯点点头，笑得异常开怀。

    “通知好各科室，准备手术！”

    这时，一个身穿手术服的大夫从门外匆匆而过。

    “好。”边上的护士同样步履矫健。

    “哎，温医生呢？”忽地，大夫顿了顿脚步，转过身问了一句。

    护士一怔，低头道：“他今天请假。”

    大夫挥手：“那走吧！”

    渐渐地，他们的声音变得微小以至消失。

    “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花晓斯扭过头，顺手往嘴里送了一片橘子，喃喃道。

    而花晓云却眉头微蹙，偏头想起了另一件事。

    “温医生？”

    博爱医院。

    “上天保佑，保佑璐璐平安无事”李小清徘徊在手术室外，双眼紧闭，双手握拳举在胸前，嘴里不停地喃喃。

    众人守在门外，皆是神情凝重，闭口不语。

    没想到一夜之间竟发生了那么多事，幸运的，与不幸的，纷纷接踵而至，恍若一场梦境一般，如此不真实，却又踏踏实实地存在着。

    两个小时后——

    “砰。”

    “手术中”的指示灯瞬间熄灭，继而手术室的门也被一下推开，两个穿着手术服的大夫踏出门外，才一摘下口罩，李小清就猛地迎了上去。

    “医生，怎么样了！璐璐到底怎么样了！”李小清紧握大夫的手臂，心焦如焚。

    大夫扭过头，闭着眼摇了摇头，语气低沉：“我们已经尽力了。”

    “节哀。”另一个大夫接道。

    众人面面相觑，还有些惊魂未定，有的确已经蹲在地上呜咽起来。

    李小清魂不守舍地松开了手，双眼无神地倒在长凳上，抬头望着白晃晃的天花板，两道清泪滚滚而下。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为什么连我唯一的亲人都不放过，为什么！”她瞪大眼睛，对着天花板拼命地嘶吼，“该受惩罚的人不是我是她，是她，不是我！不是！不c不”

    李小清双目圆瞪地大吼着，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最后竟忽地晕厥了过去。

    “小清！”

    众人见势，赶忙大步围了上去。

    福星苑。

    杨奕鑫独自坐在住所的墙角，没有开灯，只有一片月光洒入窗前。他蜷成一团，满身都是淤青和血痕，身上裹着破碎的衣物，一双肿起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两枚戒指，干裂的唇微微颤抖。

    那是他用尽所有积蓄为花晓颖准备的中秋节礼物，本想在那天商演结束后便把她拉到楼顶天台，在皎皎圆月，满天星辰的见证之下，正式向她求婚。

    天知道，他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幻想过亲自为她戴上戒指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地揣度着那一刻到来时她的表情。可如今，这却成了最遥不可及的奢望。

    杨奕鑫眉目一沉，忽地攥紧手心，抬起手将两枚钻石戒指含入口中。一阵冰凉刺激味蕾，渐渐贯穿全身，这或许本就是他的生命之温，冰凉而浅薄。

    十五岁那年，就在醉酒的父亲将母亲活活打死的那个夜晚，他独自逃出了家门。在社会上漂泊了三年，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自己有幸加入a一ps舞团，更幸运的是，他结识了花晓颖，寻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灿烂温暖的笑容，从那一刻起，他便贪恋上了这一抹温暖，她便是他的生命之光。

    他拼命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强大的人，拼命地练舞，拼命地赚钱，只为使自己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她身边，去给她更好的生活。

    杨奕鑫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打火机，大拇指擦过滑轮，青红的火焰安静地在眼前燃烧，微微散发着温热。他盯着黑暗中仅存的这一点微光，缓缓扯动嘴角，忽地松了手。

    一道火光划过，跟前的地毯上渐渐燃起一束跃动的火苗。

    “哈哈哈哈”

    火光蔓延，照亮了半壁的雪白，杨奕鑫仰面靠在微热的墙上，痴痴地笑了起来。既是永远失去了那抹生命之光，那便携着对她的执念踏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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