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县试（二）

    傍晚，轻风悠悠地环绕着整个县城，带着些许寒意，行人裹紧了衣物，匆匆赶路。

    城中李主簿家西跨院里，几盏灯火渐渐亮起，几个人聚集在书房里。

    今天周县令当场阅卷那手不释卷的神情他们可都是看见了，大家都把文章默写出来给李吟柯看。

    李吟柯把大家的卷子摆在一起，一张张地看着。八只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手在卷子上划过，停在其中一份上——

    “谁的？”

    “我的。”徐长生开口，有些忐忑。

    李吟柯欣赏了一下他没法维持沉稳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你是这里面答得最好的。如果我是主考官，定然取中。”

    徐长生长舒一口气。

    李吟柯又拿起一份：“这一份略显啰嗦，但字写的不错，就要看考官了。”

    李丹阳拿走了他的文章。

    “这一份”他皱起眉头，“过于华丽，言之无物。就算能过正考，后面也会被黜掉。”

    李文渝脸红地拿走了卷子。

    “最后一份应该是三少爷的。”李吟柯笑得很微妙，李千泽看他就烦，对他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李吟柯嘴角一弯，蹦出两个字：“不中。”

    李千泽气咻咻夺回卷子。

    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三天出圈（即通过名单）的时间，早上李吟柯还在睡觉呢，被赵以然推醒了，她说：“还不赶紧关心关心自己成绩！”

    李吟柯打了个哈欠，他昨天晚上做了好多梦，梦见周县令威胁他退出考试，不给他点为案首，说他前几天篡改圣人之言，不够资格当案首。

    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越吵越大声，然后被赵以然推醒了。

    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响亮的鞭炮声，他慢吞吞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这么吵”

    赵以然看他迷不愣登的样子，气道：“你中了案首，你伯父在给你放鞭炮呢！还不起来！”

    “哦。”李吟柯点点头。

    赵以然看他这么平静，觉得他没听清，于是在他耳边大声说：“你中第一名啦！”

    李吟柯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他抓起衣服就胡乱往身上穿，边穿边说：“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谁知道你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睡过头，刚才报喜的人都吃了两盏茶，见你还不来，我才来的。”赵以然觉得有时候李吟柯特别不靠谱，又笑眯眯道，“我让王嬷嬷赶紧给娘亲报喜，她看中的小女婿得了第一名啦！”

    李吟柯淡定无比地说：“不拿个第一，怎么能入赵姑娘法眼？”

    前面李建良端着笑脸送走了报喜人，见堂侄儿出来了，笑容扩大了几分：“恭喜贤侄啊，拿了案首！”

    李吟柯应付了几句，见几个同窗都不在，便问道：“伯父，我那几个同乡呢？”

    “人家都去看榜单了，就你睡得踏实，可见心理素质真强大。”李建良笑呵呵地回道。

    李吟柯老脸一红：“伯父不要提了，可羞死人了。”

    “刚才报喜人已经说了，后面的初复和再复你都不用参加，安心等待面复即可。”李建良捋着胡须道。

    正说话间，考生几个回来了，除了李千泽垂头丧气，全都面露喜色。

    “恭喜千星夺得案首！”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同喜同喜！”李吟柯拱拱手，“你们考得也很好啊！”

    徐长生笑道：“十中取三，不才堪堪一百名。丹阳二百五，文渝兄坐红椅子。”

    李丹阳捶他：“你才二百五呢！”徐长生笑而不语。

    李文渝满脸庆幸：“我居然最后一名，差点就黜掉了。”说着看了一眼怏怏的李千泽，安慰道：“没关系，还有后面的初复和再复，我也可能和你作伴儿。”

    李千泽勉强一笑，先离开了。李文渝似乎是想追上去，被李丹阳拦住了——

    “他现在正伤心，你用胜利者的姿态去安慰他？”

    李文渝只好作罢，但一直失魂落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过注意力。

    初复和再复以后，成功通过两轮考核的只有徐长生。

    李文渝最后还是被黜落了，和李千泽抱团取暖。

    李吟柯不动声色瞧着，觉得还是按兵不动为好，一个镇上，一个府城，说不定以后两人就没机会见面了。

    李丹阳则是有些无奈：“童生的五言六韵试帖诗我实在不会写。我算是见识到科举的残酷了，这次只有你和长生哥中了，长生哥真的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李吟柯安慰他：“无妨，下次还有机会的。你要是没钱，我先借你怎么样？咱们可是真正的老乡。”

    李丹阳也不客气：“你有多少？”

    “区区三十两。”李吟柯拿出两个小银元宝，递给他，“认保廪生是我老爹找的人，我根本没出钱，这钱是过年时候我娘给我的压岁钱。”

    “万恶的吸血资本家啊！你竟然说区区三十两！”李丹阳控诉道，“你知道我们家十几口人一年都用不到三十两！”

    李吟柯叹口气：“你拿去吃点好的，买点书回来自己看。最好不要做什么生意，虽然我在村里只待了几个月，也看出来了，在农村想弄点小本生意很难，你还这么小，养几只鸡都会被人抢去，还是多吃点，赶紧长大。”

    李丹阳默然片刻，苦笑道：“是啊，我还这么小，在家也没有话语权。”上次他好不容易养了几只小鸡，结果被几个堂兄抢去吃了，就算是李吟柯也没法帮他，只能委婉告诉他们的父母，又有什么用呢？这农村，就不是讲理的地方。

    “这钱你可要拿好了，戥子称一下，换成小碎银子，自己藏好，别被偷了。”李吟柯叮嘱他。

    李丹阳泪眼汪汪，扑上来抱他：“千星，你对我真好！”李吟柯十分嫌弃：“行了，别像个兔子一样。”

    李丹阳破涕为笑，良久，才低声说：“谢谢你了千星。”

    面试很快就到了，一共两百考生，最小的就是李吟柯，非常引人注目。十四岁的徐长生长相老成，倒是不特别。

    说是面试，其实就是大家一起喝喝酒，吟吟诗。周县令考问大家一番，提学在一旁看着有没有滥竽充数的也就过去了。

    作为案首，提学着重考校了一番李吟柯，李吟柯也都对答如流。

    这顿饭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后，县衙张贴榜单，案首李千星的名字高高挂在最上面，后面是一等的十九名，二等八十名，三等的前二十名，他们将有资格去襄阳参加府试。

    周县令单独召见李吟柯，在后衙花园的凉亭。

    “回去把这封信带给老师。”

    昨天面复周县令并未表现出两人同门的关系，也是避嫌。

    李吟柯好好收下了这封信。

    周县令笑眯眯，抓着他的手，推心置腹，悄悄问他：“师弟啊，那文章真的是你写的么，要不是，你府试可是要提坐堂号，被知府发现了可就丢人啦。你现在跟师兄好好说说这文章谁写的，这不是十岁孩子能写出来的，府试你会露馅的。”

    李吟柯心里暗骂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面上皮笑肉不笑：“师兄说什么呢，难道这文章我还能找人代写吗，师兄太看得起我了。”

    周县令盯着他，声音充满蛊惑力，循循善诱：“没关系，师兄不会说出去的。只是想知道那好文章的作者是谁。”

    李吟柯用力摇头：“我自己写的。”

    周县令见他油盐不进，不高兴了，一挥手：“滚吧！”

    李吟柯麻溜儿滚了。

    春风染绿大地，料峭寒风换了万紫千红，已是人间四月天了。

    府试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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