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人心难稳

    天黑之前，他们总算顺利的下了高速，进了山，沿着山道开了一个多小时，97团所在的基地就在眼前，证实了身份后，他们被迎了进去，边晴云看向窗外高高的围墙和通了电的铁丝网，发现这里的防备竟然如此严密，她记得她上一次过来的时候还没到这个程度，也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副团，李正团他没挺过感染，去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士兵把陈令他们带到了陈令以前办公用的地方，语气沉痛道：“是末世第三天时候的事。”

    “唉。”陈令呼吸一滞，过了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回来晚了。”

    “现在是沈部长带着我们，我们一直在联系上面，但是军区总部那边已经焦头烂额，没空管我们了，外出搜索幸存者也没有找到多少，到处都是丧尸，到现在也没发个通知下来，弟兄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行，我知道了，我把我带来的人先安置好，你帮我联系一下h市xx区武装部那边，就说我们平安无事，沈部长人在哪？我待会去找他谈。”

    寥寥几句，边晴云敏锐的感觉到，97团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末世后国家的运作能力到底还是削弱了不少，上一世她后来听说末世初没多久，有很多高层也被感染了，就是在那个时候国家的一整套运转体系才断了链子，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幕后操作的话，那他的目的显然就是让人无力集中资源去抵御丧尸。

    陈令把他带过来的人都交给自己信任的副官带去吃饭休息了，至于边晴云，毫无疑问的是要往他的单人宿舍里塞的，让人送饭c打水过来，把边晴云安排的明明白白，陈令才去找沈英石沈部长，团里一个正团两个副团，李团长牺牲了之后，就只剩下他和吴团长，吴团长以前就是主要做文职工作的，末世前一直都说不上话，也不够胆量，年龄也不小了，能管97团的事儿的就只有他和沈英石。

    沈英石是个三十五岁的中年军人，末世爆发后，他因为妻女都在基地里，全家都很安全，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但是危险重重的外界与越发危急的局势让他放不下心来，亲历了李团长的死亡后，这个本就沉默严肃的男人头发一夜间花白了不少，更加少言了，见到陈令回来，这是他自末世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他上前重重的抱了抱陈令：“兄弟，太好了，你没事。”

    陈令握拳锤了锤他后背：“我没事。”

    “要不是你联系到了我们，我真以为我们一次损失了两个团长”沈英石捏了捏鼻根，无力的坐在靠椅上：“你不知道，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什么情况？”

    沈英石苦笑了一声：“上级说让我们外出寻找幸存者，消灭丧尸，但是你也知道的，咱们这地方太偏僻，很快就要待不下去了，而且东南方向有一小片地方，邪乎得很，咱们的飞机靠近不了，无人机也总是被干扰，从上空看卫星图什么也没有，但是就是过不去，山里的农户有的变成了丧尸，一村子都被感染了，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屠了好几个村了，更可怕的是，广播明明说不会在空气中传播，但是咱们队里的军犬，疯了好几个，全都变得和丧尸一样，都被兄弟们毙了，兄弟们死伤比率不大，但走了的那些，也是活生生的命啊”

    他掩面抽泣起来，盖在手掌下的脸庞因为内心的痛苦而狰狞，这个陡然间面对末世的残酷的男人一直在苦苦支撑，手刃同类的后怕与对病毒的恐惧，还有同伴接二连三的死亡使他就快要崩溃了，他放下了手，眼泪却从眼角一直下滑，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我都不知道我到现在杀了多少个熟人了，镇上咱们常去吃串儿的那家店你知道吧，老板女儿被感染了，他守着不愿意走，然后那小女孩变成丧尸，一口啃在了他脸上我们要开枪打他女儿的时候，他都快变成丧尸了，还死活拦着是我开枪打中的他，之后韵韵，就我那丫头，她问我经常和她玩的那个姐姐家里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我总不能说，他们一家都感染了可怕的病毒，变成丧尸了，被爸爸杀了”

    “我能感觉到，咱们的兄弟们都有些快疯了，每天都在麻木的开枪，杀人，或者说是杀丧尸吧，但是它们它们能跑能跳，看起来还和活着似的，之前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喃喃的说了良久，到室内彻底静默的时候，只听得到微微带着些颤抖的喘气声，陈令一言不发，给他倒了杯水，沈部长喝了口温热的茶水，看着陈令，情绪稳定了一些：“阿令，咱们认识多年了，撇开职务身份关系不谈，我这个当兄长的今天有些失态了你，你不要受我影响，你得撑住，你家里还盼着你呢。”

    “我没事。”陈令摇了摇头：“三哥，你听我一句劝，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会不会越来越糟，要是撑不下去，人就彻底完了，你不要觉得有太大的压力，这话我之后也会和弟兄们说一遍——你们不是在杀人，只是在阻挡一块行尸走肉，为了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你们必须狠下心来，要不然世界就真的完了！”

    “三哥，你想想，韵韵还小，嫂子还怀着一个，你只能撑下去，给她们一个安定的环境，为了这个，你也不能有太多余的想法，但凡是有牵挂的人，都不会轻易放弃希望，你们都说这是末世，那就得学会在末世中的活法。”

    在沈英石印象里，陈令除了做报告，很少说那么多的话，但每一次都直直的叩问他自己的心，他记得陈将军说过，陈令这小子生来就适合做领导者，一直以来也确实是这样的，他不知道陈令是怎么在末世中保持如此清醒与冷静的，但是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无论何时总含着坚定地信念，让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这信念他真的做得到。

    他抹了把脸，深呼吸几口气：“好，哥哥受教了。你有什么计划，咱们商量一下，我也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陈令点了点头，坐近了些：“附近的资源情况不知道怎么样，首先集合所有能集合的资源是肯定的，我的打算是把团从山里带出去，在h市有一批人这样”

    陈令的房间里，边晴云吃了晚饭，洗漱了之后盘腿坐在他的单人床上等着，陈令床头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照片，大概是以前的陈令随便从家里拿的，照片上的边晴云看起来大概是八岁，边晴云把相框上的灰擦了又擦才看清这张照片，不禁嘀咕道：“拿哪张不好，非得拿这张年龄这么小的”

    她可不认为是因为陈令喜欢她八岁的样子，整不好是他喜欢他自己青葱少年的时候，十五岁，多鲜嫩的年纪啊！

    边晴云仔细看了看照片上十五岁的陈令，陈令背着她，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陈父陈母在两旁站着，陈母的手搭在她背上，看着两个孩子笑着，陈父倒是挺严肃，但是眼里也有着一些轻松的笑意，边晴云记得这是他们在公园的时候，勤务兵特地拍下的一张，一家都穿着便服，看起来就像是千万个家庭中的普普通通的一家人，温馨的很。

    她几乎是在陈令后背上长大的，到她十五岁，陈令还背过她，当时陈令还不在97团，边晴云放假去探亲，正好碰上一个对陈令有意思的女兵要给陈令洗衣服，边晴云当时是在陈令的床上睡午觉，听到响动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把那个女兵吓了一跳，她那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对陈令的心思，看明白情况之后脸色难看的要命，那个女兵以为她是陈令的妹妹，还有点讨好她的意思，边晴云烦得要死，想膈应她一下让她知难而退，就缠着刚回来的陈令要他背着去吃饭，陈令好长时间不见她也想的很，再加上宠了那么多年，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就背着边晴云过去了，当时那个女兵脸色有些难看，边晴云倒是幼稚的觉得自己赢了一把。

    后来才知道其实自己也没赢哪去，陈令根本就把她当小孩了

    脑袋清明了一些之后回忆过去的事，很多倒是都看开了不少，边晴云反思自己，觉得她真的还挺混蛋的，也不知道陈令受虐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爱她？边晴云觉得，这未免太不值得。

    人就是这样，总是奢望，却又觉得自己不配，边晴云前世那么极端，不仅仅是因为她那操蛋的异能对精神造成的伤害，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受到了文烟的刺激，文烟是女特种兵出身，有陈令所欣赏的那种坚毅，论共同话题，两人都有过军旅生活，论年龄，文烟的年龄和陈令更接近，论感情，感情这个东西是可以培养出来的玩意儿

    就是在那种不断地自卑与嫉妒中挣扎，边晴云一遍遍怀疑自己，催眠自己，才会把自己彻底逼疯，乃至于她竟然没意识到，文烟也在嫉妒她。女人的嫉妒是最可怕的，边晴云因为嫉妒毁灭了自己，文烟因为嫉妒毁灭了边晴云。

    真是作孽。

    边晴云把相框放了回去，缩在陈令被窝里想事情，属于陈令的淡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钻入她的鼻腔，让她浑身都有些发软，她记得上一世自己在陈父去世后因为悲恸过度，高烧烧了好多天，引发了心肌炎，她自幼就患有窦性心律不齐，但是并不影响生活，后来发高烧期间她隐约记得自己打针的时候一直在反抗，胡乱攻击所有靠近她的人，是陈令制住了她，一直到她没力气，药水才打进她的身体里，那时候陈令也是搂着她睡的，因为要制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陈令守了她几晚呢？

    边晴云不知道，她意识不清楚，记不得那些细节了，但那种睡在陈令怀里一边痛苦一边满足的矛盾感还令她记忆犹新，她为了很多事而恨陈令，却根本不能不爱陈令，于是这份爱就变成了更大的恨，因为她爱而不得。

    重生后看清太多，一切回到了，边晴云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没有受到大人的责备，心中却很忐忑，不知道要怎样去弥补错误才好。

    她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后半夜陈令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回来的时候，她听到声音就迷迷糊糊的醒了，喊了一声，听到陈令应了她，过了会儿，陈令洗漱好了，摸了摸她的脸，边晴云在他还带着肥皂香味的手心蹭了蹭，嘟囔了一声：“快睡觉吧，好困。”

    “行。”陈令刚躺下，一张被子连带一条胳膊腿就伸了过来，一起盖在他身上，边晴云腿跨在他身上，抱着他一条胳膊蹭了蹭，陈令只觉得全身都浸入了这不可思议的温暖之中了，过了会儿，边晴云又睡熟了，陈令才小心翼翼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她抱在了怀里，在心里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抱到了。

    他心里此刻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有淡淡的满足，他对沈英石说的那一番话，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所有人都觉得他陈令清醒又冷静，焉知他无时无刻不置身于疯狂之中这整个世界，能让他安心的，就只有睡在他怀里的这个人罢了。

    窗外又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户上，深山中的夜晚静谧的仿佛能听见雨滴连成线坠落时的破风声，屋内微暖，黑暗中两个人在床上相拥而眠。

    此刻静好的恨不得让时间永远停下，明日永不到来，可无论地球的那一面都终将会迎来破晓，天明之后，无论谁人都仍要飘摇在混乱的世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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