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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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到”

    一天之内,两道圣旨,一道传予已分家单过的贾赦府上,另一道则是传予宁荣街荣国府上。

    王熙凤身为女眷,是没有权利亲自聆听圣旨的,因而只陪在邢夫人身边,等着前头的人过来传话。不想,没等到来传话的管事或者丫鬟,却是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琮儿。

    “琮儿见过太太,见过奶奶。”

    在大房里,最不受宠也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从来都不是原本为庶女的迎春,而是这个生母不详的琮儿。说是生母不详,并不是说琮儿的来历有问题,却是因为直到今日,已经无人记得他的生母究竟是谁了,哪怕他过了年也只有七岁,却无人忆起七年前生下他之后,被贾赦连夜撵走的姬妾了。甚至根本无人问起,贾赦撵人的缘由,只道他不喜那个姬妾,更不喜欢姬妾所出的琮儿。可纵是如此,大房诸人也从未苛待过他。当然,无视却是少不了的。

    “是琮儿哦,我知晓了,是你琏二哥哥让你同他一道儿接了圣旨上头都说了甚么”王熙凤很快就醒悟过来了,当是贾琏恐家中男丁太少,颇有失仪之嫌,这才不得不拉着琮儿去凑数。

    说起这接圣旨,年前在荣国府,也曾有过那么一次,据说要撤掉一切,摆上香案,再启中门迎接。问题是,他们这个府是新置办的,只能一切从简,且正堂已经成了安置贾赦棺木的灵堂,因而这迎接圣旨就只能在前头院中了平淡的穿越生活。

    这大雪纷飞的,接旨又是必须长跪不起的,想想也是蛮不容易的。

    王熙凤思量的这档口,琮儿倒是开了口。其实,他虽一直被当做孝儿看待,然已经七岁的孩子,哪怕至今都不曾好生进学,学几句话倒是没甚问题。

    “圣旨上说,咱们老爷仍按着一等将军的爵位下葬,可往后不再世袭。又说特许了五品工部员外郎的职儿予琏二哥哥,可琏二哥哥似乎有些被吓到了,连连推却不说,这会儿更是跟着来传旨的公公去宫里了。”琮儿说的简单,可听在王熙凤和邢夫人耳中,却是大感意外了。

    贾赦临终前早已写了那封让爵位的折子,可问题是,本朝自古以来就从未有过让爵位这种先例。像史家那种,也是史湘云之父早逝,且无子袭爵,这才将保龄侯的爵位传给了史家二老爷史鼐。而贾赦却是有子的,不仅有嫡子c庶子,还有个年岁尚小的嫡孙。这于情于理,爵位都是轮不到其弟贾政的。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就算当今直接撸了这个爵位,也轮不到贾政

    可爵位被撸一事,王熙凤尚且有心理准备,问题在于

    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又是甚么鬼

    “凤哥儿,我怎么记得,政二老爷就是这个职位还是说我记岔了再不然,这个职位人数很多还是纯粹只是巧合”邢夫人因着贾赦徒然离世,虽不至于立刻垮掉,可精神头却一直不大好。这会儿,她也是病歪歪的靠在榻上,直到听琮儿提了工部员外郎的官职,才有些回过神来。

    “官场上的事儿,我倒是记得不大清楚。不过,我猜这肯定不是巧合。想来,政二老爷就算事后不曾被追究刑罚,这官儿,也算是做到头了。”王熙凤冷笑一声,她并不为此感到高兴,若是贾赦之死,换来的只是贾政的官途坎坷,那才是不值

    “好,总算也给他们一个教训,顶好是往后都不能再入仕途”比起王熙凤的狠绝,显然邢夫人要柔弱多了。事实上,作为至始至终都知晓实情之人,邢夫人颇有些底气不足,甚至她从未想过能让贾政偿命,只觉得若是能让贾政从未无缘官场,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

    听了这话,王熙凤扬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或许旁人不大清楚事情始末,可王熙凤作为一个王氏女,却是没少从娘家父兄处得知实情。这贾政年少之时也是有着勤奋好学c才华横溢的好名声,当然他究竟有几斤几两,外人倒是不得而知。可问题在于,当贾政及冠后,头一次参加科举就名落孙山。若单如此倒也罢了,毕竟科举之事,除了才华之外,更需要天时地利,这朝堂之上许多重臣都不是一朝就金榜题名的。头一次名落孙山,那下次再战便是。

    然而,对于贾政来说,却完全没有下一次了。说句实话,科举这事儿也是真正的辛苦,连着考三天三夜,那是连吃喝拉撒都在小小的一间陋室之中的。贾政虽身子骨不差,却也是打叙娇玉贵养大的,哪里就能吃得了那些苦头只那么一次,就足以令他对科举之事望而生畏了。

    之后的事儿,对于外人来说倒不是秘密了,无非就是贾代善临终之前,硬撑着上折子向圣人为次子贾政讨要官职。也亏得那会儿是太上皇执政,念在贾代善那诸多功劳的份上,特予了贾政工部员外郎一职。虽说这个职位也不过是正五品,可要知晓,即便金榜题名也不过是从七品芝麻官做起,若是贫寒书生,至少要苦熬个十来年,才能有幸成为五品官。

    邢夫人知晓贾代善为贾政谋官职一事,却并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王熙凤索性将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并着重指出,以贾政之能,若非得遇圣人提拔,他这辈子只怕连个秀才的功名都考不到

    “对了,徐你过来。”

    因着前头事儿多,虽说后头有迎春看顾着,可事关自己的亲生骨肉,王熙凤实在没那么大的心,故而在大部分时候,都是让紫鹃去后头看着,却是将徐提拔到了跟前秀爷与x皇帝。这会儿,王熙凤唤了徐过来,向她耳语了一番,便打发她离开了。邢夫人见状,既不好奇也不追问,只是让琮儿先回去歇着。

    却说徐,这会儿却是穿过抄手游廊,径直往前头而去,待寻到了她父亲林之孝,才将王熙凤叮嘱的事儿告知。等一切妥当了,她才循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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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赦府上,对于圣旨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虽说贾琏对于当今莫名的赐予他官职感到万分的忐忑不安,可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至于产生逆反心理。最多就是,千推万推的想将官职推出去,且再三言明自己真的不是当官的料。

    可相对于此时仅仅只是苦恼的贾琏来说,荣国府却是要惨烈太多了。

    同样都是宣旨,贾赦府上好歹贾琏是完全能够出来主事的,再随手拉上一个琮儿凑数,看着虽仍有些冷清,可好赖出不了问题。反观荣国府,贾政如今尚且在刑部大牢之中,贾珠早逝,贾兰年岁太小,做个陪衬也罢,让他主事怎么也说不过去。至于贾宝玉

    不提也罢。

    折腾了一圈,王夫人只能命人快快将宁国府父子俩请来,以贾珍c贾蓉父子俩为首,贾宝玉c贾兰作为陪衬,总算是不出差错的将这圣旨接了下来。然而这道圣旨,却让原本就染上了阴郁的荣国府,愈发的沉闷乃至绝望。

    荣禧堂里,王夫人独自一人坐在耳房的炕上,哪怕此时早已过了掌灯时分,屋里却仍是一片漆黑。因着王夫人不曾开口,底下的丫鬟虽有心点灯,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当然,这里头也有一部分缘由,是因为王夫人的心腹早就被清理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儿荣国府虽仍不缺伺候的人,可没有一个是能在王夫人跟前说上话的。

    过了许久许久,王夫人才忽的开口:“唤赖大家的过来。”

    赖大家的很快就赶到了荣禧堂,甭管王夫人先前在府上的地位如何,只说当下。贾政进去了,何时出来尚且不知;贾母病倒了,何时痊愈不知;宝玉乃是王夫人所出,另外宫中那位贤德妃娘娘也同样是王夫人所出,再加上王家王子腾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

    荣国府的下人们是很会审时度势的,几乎才一两日工夫,整个府上皆呈现一副以王夫人马首是瞻的神态来。

    “给太太请安。”赖大家的年岁也不小了,她前年就抱上了孙儿,回到家中大小也是个太太,不过她极能来事儿,一见到王夫人,当下跪得利索,笑得也够谄媚,虽眼瞧着没骨气了一些,可哪里有主子会喜欢有骨气的下人

    “除了咱们府上,那头可有得到圣旨”

    “回太太的话,那头确也得了。”圣旨是晌午过后下的,赖大等传旨公公一走,就立刻跑到外头打听消息去了,自然也不会错过那边府上的消息。只是,有些话实在是不好开口,因此王夫人没问,也就没人特地凑上去说,可这会儿既然王夫人问起,赖大家的自然也不能继续隐瞒了。

    “说。”

    “那头府上得的圣旨有些古怪,一说免去了赦大老爷的爵位,又说赦大老爷仍以一等将军爵位下葬,且还专门提了,赏赐给琏二爷一个官职。”

    “没说具体是甚么官职吗几品的”

    赖大家的满嘴苦涩,可王夫人都问的那般详细了,她又不能装傻充愣,只得无奈的道:“听说是五品工部员外郎。”

    王夫人霍然起身,满脸的难以置信。见状,赖大家的不免有些胆寒,外人也许不知晓王夫人的手段,赖大家的在荣国府待了一辈子,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个面上活菩萨心里活阎王的心思唯独被王夫人迁怒,赖大家的又急急添上一句,道:“据说琏二爷推辞了。”

    做官一事,除了上头的赏识外,还有便是本人的自愿了末世之伪装成人。甭管这里头具体如何,只要贾琏推拒了,这个官职基本上也就黄了。毕竟,当今是绝不可能强迫某个人为官的。

    然而,赖大家的这句话,并未安慰到王夫人。事实上,效果却是正好相反的,王夫人原只是震惊,这会儿却是满腔的愤恨。

    “推辞了旁人求都求不得的好事儿,他一个黄口小儿竟是推辞了哼,顶好让上头降他一个不敬之罪,直接投入刑部大牢才叫妙”

    赖大家的果断低头装死,开甚么玩笑,上头给了赏赐,推拒也不过是个场面话。若是上头执意坚持赏赐,想来贾琏在推辞一番后,也就不敢再多言。反过来说,倘若上头原就是打着赏赐的名头进行试探,那贾琏如此作为,自能顺利的推辞掉赏赐。无论结果究竟如何,当今也绝不可能降罪于贾琏。

    呵呵,因为不愿当官,所以直接投入刑部大牢如果当今真的这么干了,那他连昏君都称不上,只能是个傻子

    “老太太那儿知晓了吗”半响,王夫人才看看平静了心绪,开口问道,“有人说了吗”

    “并不曾。”赖大家的低声回道,心下却道,谁有那个胆子敢去触贾母的霉头招来一顿打也就罢了,万一贾母一口气没上来,岂不是连全家的性命都要填进去

    “你回罢,我去荣庆堂。”

    王夫人看也不看赖大家的,甚至都懒得换一身衣裳,便径直出门往荣庆堂而去。这个点儿,平日里贾母该是歇下了,可王夫人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只按着自己的心意,直接闯入了贾母房中,却被鸳鸯拦了下来:“太太,老太太吃了药睡下了。”

    “去唤她起来。”王夫人冷冷的道,却也不再强求进入内室,而是直接坐在了外间的椅子上,且催促道,“还不快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鸳鸯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夫人,心头五味陈杂,最终却仍是按着王夫人的吩咐,进了内室将刚入睡不久的贾母唤醒。待给贾母简单洗漱一番后,鸳鸯又出来请王夫人入内细谈,同时隐晦的提了一句,孝道。

    “哼,老太太倒是有个好丫鬟。”王夫人冷笑一声,抬腿便往贾母内室而去,然到了内室里,却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只冷冷的道,“老太太,白日里宫中来了人,特传旨道,咱们老爷被罢官了,且永世不得录用。还有您身上的超品国公夫人的诰命,也没了。当然,我身上的五品诰命一样都没了。咱们家如今,竟是连个官身都没了。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事,当今给了咱们三天时间,三天过后,宫里会来人收走荣国府。”

    说罢,王夫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内室,竟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贾母。

    好半响,鸳鸯的哭声响起,同时还有她急切的喊叫声:“快去请大夫不不,去唤太医,老太太吐血了快去”

    然而,没有太医。大夫倒是有的,哪怕荣国府即将不存在了,钱财却还是不缺的。因而没过半个时辰,赖大就领着大夫匆匆赶来。大夫只瞧了瞧,便诊断贾母是因着急怒攻心,才吐血晕厥的。若是年岁尚轻,这般病情倒还有的救,偏贾母早已年事颇高,先是因贾赦之死而悲痛万分,之后又因贾政被抓而心急如焚,最后王夫人又给了她会心一击,直接导致了如今的后果。

    贾母中风了。

    大夫开了一堆的方子,大部分都是富贵的太平方。而所谓太平方,就是绝对吃不死人,可用药却极为金贵,外加效果极为缓慢,通常要吃个一两年的,才能慢慢的体现出效果来。

    鸳鸯并不通医理,她倒是识字,粗粗一看皆是名贵的药材,只当方子不错,便交予了赖大管家,让他赶紧去库房里拿药。结果,赖大却告诉她,因着分家一事,库房十室九空。这也罢了,如今掌握着库房钥匙的人是王夫人,只怕要想开库房,极为不易大界主。鸳鸯也知晓赖大所说乃是实情,又忆起方才王夫人竟不顾贾母身子骨,愣是将所有事儿全部托盘而出,当下不由的心头暗恨。思量再三,鸳鸯索性开了贾母的私库,取了贾母的私房银子予了赖大,只叮嘱赶紧抓药,等贾母病愈了,自有他的好处。

    可惜这话,却哄不住已成精的赖大。

    待出了荣庆堂垂花门,赖大只将他媳妇儿唤来,如此这般的耳语了一阵子,随后赖大往二门外而去,赖大家的却再度往荣禧堂而去。没多久,贾母中风瘫痪一事,便在荣国府传开了。当下,所有人都知晓,府上要变天了,自然身为下人们,他们也该为自己选一条光明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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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

    刚被封为贤德妃不过才两月时间,娘家却连番出事。先是分家,再是林家家产,最后更是贾政入狱,荣国府上下更是被当今勒令三日内搬离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似一场久睡不醒的噩梦一般。

    至于对于贤德妃来说,就是这般。

    “抱琴,你说,荣国府还有救吗”因着尚在正月里,贤德妃贾元春每日里都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打扮,可惜,她的面上却并无一丝喜色。托当今仁慈的福,她每月都能唤王夫人进宫见面。虽每次见面时间都不长,且每月仅有两次机会,可不管怎么说,对于前头十年都只能孤苦伶仃在宫内蹉跎的贾元春来说,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很好了。

    可惜,所谓的好日子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娘娘您别担心,咱们府上素来隆恩极甚,如今不过是遇到了些许小问题,想来以老爷太太之能,很快就能摆平的。到时候,府上再造一个美轮美奂的大园子,娘娘您还可以回娘家瞧瞧呢。”

    抱琴是贤德妃贾元春从荣国府带出来的丫鬟,算是打小陪着她一道儿长大,又跟着她一道儿入宫。这十来年,更是只有抱琴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名为主仆,实则却是贤德妃贾元春最为亲近之人。可饶是如此,也不是甚么话都可以跟抱琴说的。

    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贾元春伸手抚上心口,那里跳动得极为猛烈,却不是欢欣雀跃,而是忐忑不安。

    荣国府立府也有近百年了,这百年里一直圣宠不断,打小就生活在府中的贾元春,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以为,将来的将来,荣国府也依然会如此,直到那一天,她被送入了宫中。

    宫中,全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美好,帝王也从不曾瞧她一眼。曾经引以为傲的出身c容貌,搁在这深宫后院里,却是那么得不值一提。美人如画,也得遇到会欣赏之人,可惜,她一直没有遇到。既遇不到,那就只能自己创造。凭借着荣国府掌握的那丁点儿隐秘,她成功的傍上了三皇子,更在三皇子即位不久之后,成为了人人称羡的贤德妃娘娘。

    多么令人羡慕呢,本朝立朝以来,第一位拥有两个喜庆字样的封号,她简直比皇贵妃,比皇后还要来得荣幸。

    真的吗

    倘若她真的是那万中无一之人,为何她的娘家却变成那个样子了不过是十来年不曾相见,大房和二房竟成了水火不容的存在。这倒也罢了,左右一开始是二房获胜,若是二房至此能够坐拥荣国府,于她而言,也并无任何害处。然而,最终却是让她大失所望,陛下怎会下那般狠绝的圣旨呢

    “抱琴,你还记得今个儿陛下说了甚么吗”颓废的坐在华丽的美人榻上,贾元春满脸的苦涩难耐。抱琴沉默不语,贾元春却愈发悲切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陛下就站在这里,当着她的面,满脸寒霜的说:荣国府国公夫人史氏不慈

    枉为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