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旧时相片

    12月29日近午时分，帝国中央大区国防部大楼。海军最高将领萨特上将正倚在自己的办公室全息电脑桌边，操纵着全息屏看着一份军事报告。他的参谋长敲门进来，将一份纸质报告放在了他的案头：

    “报告上将，前线疏勒岛上报军情。”

    萨特上将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揉了揉眉心，又重新戴上老花镜，拿起那份纸质报告翻开道：

    “电子档呢？为什么给我纸质的。”

    “电子档是限时文档，现在已被自动销毁，我们无法保存入军事档案。电子档刚传来时就自启了打印程序，打出来这份报告后，就销毁了。”参谋长道。

    “谁交的报告？”萨特上将从老花镜上缘望着参谋长问道，他墨绿色的眸子显得有些诧异。

    “是天阳少将和史密斯大校联合署名。”参谋长是个面容严肃刚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说出天阳的名字时，他的神情却显得有些迟疑。

    “呵”萨特上将笑了笑。这鬼丫头，玩什么花样呢？

    翻开报告开始，萨特上将的面容却从戏谑逐渐变得凝重。等他读完了这份不长的报告，一抬头发现参谋长还站在原地，不由道：

    “你出去忙你的吧。”

    “是！”参谋长敬礼，刚转身，萨特却突然喊住他道：

    “等一下，帮我联系史密斯大校，我要和他全息通话，二级加密。”

    “是！”

    十分钟后，萨特上将在自己的办公室见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史密斯大校。全息投影仪将史密斯大校真人等身的影像投放在他的办公桌前，史密斯大校向他敬礼。

    “你好，大校，许久不见了。”萨特笑道，“你与天阳少将的联合报告，我已收到看过了。”

    “是，将军。”

    “我想问问看，你们制定这个秘密的军事行动计划的意图何在。”

    “我们猜测，利莫里亚大陆之上或许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个军事行动计划的意图，旨在探明利莫里亚大陆之上的情况。”

    “秘密，具体是指什么样的秘密。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能解释清楚，你们为何一定想登陆利莫里亚进行侦查。”

    “是。就在昨天，我们接到前线无人侦查机反馈回的情报，利莫里亚意图对我第一岛链发动空中突袭，并且已经派出飞行器接近抗拒力场边缘。但是，那飞行器却并未离开抗拒力场，一直在边缘停滞不动。直到天阳公主到来，那飞行器开始蓄势待发，并启动了某种未知的武器。连夜赶来的天阳少将做了紧急部署，准备当夜启动空中拦截行动。但是少将却因为紧急调令，天不亮就乘坐运输机回了大陆。就在天阳少将乘坐的运输机起飞返程的同一时刻，我们的无人侦察机传回情报，那逼近抗拒力场边缘蓄势待发的利莫里亚飞行器，居然也跟着折回头，似乎放弃了突袭。天阳少将一直与我们保持着联系，得到这个消息后，她认为利莫里亚大陆这一次的空袭或许是针对她抵达前线而发动的。利莫里亚大陆为何会如此忌惮她的抵达，且提前就做好了准备，是否她这一次被调往前线的军事情报泄露了？我们在讨论之下，认为或许利莫里亚大陆目前的状况并非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只是因为缺乏粮食后继而暂时休战。我们有必要潜入抗拒力场内部，登陆利莫里亚，亲眼看一看那片大陆之上的现状。这就是这个初步的行动计划草案的来源。”

    听史密斯大校叙述完，萨特上将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帝国军方有多少次想要潜入那片大陆，也制定了无数的计划，但是全部失败了。我们牺牲了七支精英部队，损失了数十亿帝国币，上层已经基本放弃了潜入侦查计划。你们的这个计划，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我关心的是，它到底能不能成功。”

    “报告将军，天阳少将认为，如果利莫里亚大陆当真针对她个人展开军事行动，那么她就有必要亲自潜入利莫里亚大陆，且她提及她已经有办法了。只是她并未向我们透露详细，或许，您应该去询问她。”史密斯大校略显无奈道，这一次联合署名报告，他也是被天阳说服了才会这么做，其实他心底也一点都没底。

    “你们要如何证明这一点？即便她是女皇陛下唯一的女儿，是当今的公主，是海军的少将，是驾驶三栖机甲的一把好手，可利莫里亚大陆当真会这么在乎她？她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头了。”萨特上将渐渐升起一丝怒气，他将天阳派往前线不是闹着玩的，是天阳一头热地要上前线打仗，在他这里软磨硬泡了好久，他才答应的。为此他不知和军事委员会那帮老家伙开过多少次会，浪费了多少口水才说服他们批准了这一次的军事行动。可上前线还没两个小时，女皇陛下动动嘴皮子就又把她给调了回来，原因还不愿意透露给他。他从昨天深夜接到电话就窝了一肚子火，连夜发了调回令，今天却又收到天阳这份像是儿戏的报告。

    这小丫头是不是把战场当游乐场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史密斯大校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接话。

    “唉算了。”萨特上将长叹一声，“你去忙你的吧，这件事暂时不要向外透露，你自己知道就行。我会去找天阳谈的。”

    “是！”

    视频通话中断了，史密斯大校长舒一口气，后背不觉有些汗湿。他走出视频会议室，便看到姜婷中校站在门口，递给他一杯罐装咖啡。

    “小婷？你在等我？”史密斯有些诧异，接过罐装咖啡，发现还热乎乎的。

    “嗯，少将的报告，上面怎么说？”她问。

    “呃”史密斯不能多说，只是耸了耸肩。姜婷是那份报告的知情者，其实也是她帮忙制作出来的报告。

    “我明白，上层顾虑总是很多。”姜婷沿着视频会议室外的走廊走到外围的玻璃落地窗畔，隔着落地玻璃望着下方的停机坪，港口的军舰，还有远处深邃蔚蓝的大海。

    “但这一次，或许少将的感觉是对的。”她幽幽道。

    “我说你，不会喜欢少将吧。”史密斯喝了一口咖啡，走到她身边问道。

    姜婷瞪了他一眼，史密斯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她面颊上浮现的红晕也十分明显。

    “你们俩是亲戚吗？”史密斯笑问。

    “远房亲戚，算起来，她是我的族妹，很远的关系。华裔的亲属关系，你们别想搞明白。总之我和她”

    “是可以一起生孩子的亲戚。”史密斯接口道。

    “闭嘴！再胡说我就拆了你的吉普。”姜婷发飙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好啦不开你们俩玩笑，你凶死了。”史密斯举手投降，随即抱怨道，“不过你这么盲目崇拜她可不行，她这次制定的军事行动计划，我都觉得不靠谱。她好像打算来个个人英雄秀呢，这个计划本身全赖她自己。我估摸着八成会被上层驳回来。”

    “那好，咱们打个赌，我赌少将是对的，上层会批准。输的人，就下海裸泳！”

    “哇，玩这么大，好啊，赌了。”

    ***

    “就算你批准了，我也不会用的。”

    被打赌的正主天阳，此刻正坐在车内，听到身边的雪伦一脸认真地对她说道。

    “那可不行，那我损失可就大了。”她道，“你啊，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呢。不瞒你说，我正打算靠着你征服利莫里亚，你要是畏手畏脚的，我的计划可怎么实行？”

    雪伦一脸无语地望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天阳问。

    “你就一点不在乎时间倒退对你产生的副作用吗？”雪伦问。

    “到底是啥副作用这不是还没查明嘛，只要不危及生命都没关系。反正军人上战场都会负伤，我这也算是光荣负伤了。”天阳一脸无所谓。

    雪伦觉得有些头疼，不由抬手按了按两侧的太阳穴。

    “唉，我说怎么今天看你不大一样，原来是你今天穿的这身衣服。”天阳忽然转移话题道，“呵呵，第一次看你穿得跟个学生妹似的，还挺青春漂亮的。”

    “这是你表姨给我的衣服，我还没来来得及换。”雪伦面无表情道。她昨天在莫家过夜，又没带换洗的衣物，早上只能穿着这一身夹克衫、牛仔裤、板鞋出门，一直没来得及换。

    “我表姨？啊，你是说可心姨？哈哈哈哈，这是她的品味。”

    雪伦：“”

    “以后你就该穿一些这样的衣服，成天西装加身，我看着都觉得拘谨得慌。”

    穿西装出门难道不是英伦贵族的基本礼仪吗？雪伦内心吐槽了一句。

    “唉，我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天阳道。

    知道我会介意，你就不能不问吗？雪伦内心接着吐槽。

    “你六年前的穿衣风格不是这样的吧，你就没有穿过裙子，高跟鞋，或者那种很女孩子的装扮？”

    雪伦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但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闭目养神以作回应。

    没想到卖队友的家伙就在前方开车，老杰克忽然笑了，点了一下驾驶位边上的一个面板按钮，开启了副驾椅背上的屏幕，调出了一个相册，道：

    “这是大小姐以前的照片。”

    “哇！”天阳发出夸张的惊呼，当先一张照片就吸引了她的目光。照片中的雪伦，与现在的她完全判若两人。一身洁白典雅的长裙，长发挽起，打着精巧的遮阳伞，对着镜头笑得美丽大方，不过眉目间依旧有着独属于她的高贵骄傲。这张照片可以看出来是在斯班赛家老宅的花园里照的。

    “杰克叔！”雪伦面庞登时涨红，抬手就要去关掉屏幕，却被天阳一只手挡住。雪伦想突破天阳的防守，没想到天阳却一身怪力，居然连她的机械臂都挡了下来。车内空间狭窄，一时之间她还真的没办法够到屏幕，只能和天阳纠缠在一起。

    天阳的另一只手飞快地翻动屏幕，迅速浏览相册中的照片。这些照片中的雪伦，比现在的她不知要开朗阳光多少倍，那时的她看起来好年轻，大概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享受着生活。当雪伦翻到她身着伊顿公学制服的照片时，登时眼前一亮，穿着制服的她，更显得出类拔萃，一看就是极其优秀的优等生。

    相册最后一张相片，定格在伊顿公学的大礼拜堂前。门口竖着入学仪式的牌子，两个女孩并肩站在牌子旁，微笑着照下了这张照片。照片中的雪伦已经不穿制服了，穿了一身空军夏季军常服，扎着马尾，戴着大檐帽，英气逼人。她的眸光有意无意落在身侧的女孩身上，而并未看着镜头，这张照片大概是抓拍的。

    她身侧的女孩身着伊顿公学制服，比雪伦矮了半个头，身材苗条纤细。她胸口别着欢迎新生的胸花，一头美丽的亚麻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头，笑得温柔极了。那如画般美丽的容貌，当真让人一眼就难以忘怀。尤其是她的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蕴着一层醉人的波光，楚楚动人，笑起来时显出喜人的卧蚕，唇角弯起美妙的弧度，恰到好处地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当真是天使般的笑容，莫名让天阳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阿芙洛狄忒。再仔细瞧，女孩虽然眼睛看着镜头，手却调皮地抓住了身旁雪伦的手，这也是为何雪伦没看镜头，而看着她的原因。

    天阳不知为何，心口泛起一阵酸楚，看到照片的欣喜莫名消散了。

    “看够了没有？”身侧传来雪伦冷冷的询问，随即她探身“啪”地关掉了屏幕，这一次天阳没有挡着她。

    雪伦独自望着另一侧的车窗外，一言不发。片刻后，天阳弯起唇角，道：

    “她真的很美。”

    她看到车窗倒影中，雪伦的唇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线，于是她没有再说话。

    “到了。”老杰克打破了沉默。十三街区西部画廊，车子眼下就停在这画廊所在大楼的街边。

    雪伦重整精神，下了车，天阳没有立刻跟上去，因为老杰克趁着雪伦下车，突然对她道：

    “不好意思，公主殿下。我们大小姐不是有意对你发脾气的，只是她太想念二小姐了，她从来不看照片，也不会去回忆过去。我只是希望她多多少少可以接受现实，有你陪着她，她最近开朗了不少。”

    “嗯，我懂。”天阳笑了，她握着车门把手的手紧了紧，又一次坚定地重复道，“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