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尽欢

    54、

    “太乱来了。”

    长期熬夜，营养不良，情绪激动。

    “急性胃出血，加上长期营养不良”

    “怎么会营养不良？”陵越看到化验单不明所以，陵端的身体一直不错，所以持续的两头跑，经常陪方灵韵去医院，怎么会忽然一下营养不良？

    医生翻了个白眼，道，“患者的胃里什么都没有，多久没吃饭了？”

    方灵韵熬了三年，陵端又何尝不是？

    方灵韵担忧幺女，陵端却还担心着方灵韵，人人都看得出来方灵韵的憔悴、煎熬，陵端却只能挂着笑容，去安慰妻子，安慰所有关心这件事的人，只能云淡风轻的浅浅带过，逼迫自己投入工作。

    他熬了两年，见到女儿去世后略微舒了一口气，以为能够到此为止，以后再有孩子或者只带着陵钰陵珏他们一家还能继续，谁知道方灵韵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每次见面都眼含泪光，黏在陵端身上。

    他万分惊恐担忧，却又不能做出一点失意的样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坚强一些，让方灵韵可以靠着他的肩膀，可以依赖着他。

    他以为自己失去的只是孩子，后来终于接受，他要失去的是整个家，孩子，妻子，然而他却不能哭，不能埋怨，病妻，幼子，都要依靠他，他一口气憋不住，那依赖着他的妻儿又该如何？

    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然而他想留住的，终究只有小小一个家。

    陵端安安稳稳睡了很久，然后闭着眼睛想了许多。

    终其半生，他从未留住想要的。

    陵端醒来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欧阳少恭，对方用打湿的纱巾给他擦着嘴唇，陵端只觉得难受，开口却说不出来话，对方主动递过来一小杯温热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方灵韵葬礼都没来。

    “有些担心你。”欧阳少恭早在三年前就听说了他的事，幼女娇妻皆患病，还都是治不好的病——那个女人终是留不住。

    听到方灵韵的讣告他一点都不意外，意外的是陵端的反应，居然无比平静。

    如果近十年收到的消息不假，这对夫妻感情尚可，那么陵端绝不会如此平静亦或者是悲伤过度早已麻木。

    亡女丧妻的痛，任谁也不是那么容易能闯过去的。

    陵端一手抓住了少恭，一手按着自己胸口说，

    “我这里，空空如也。”

    粗暴的拉掉输液管，手背上一行血渍洒下，少恭忙给他用棉签压着，陵端却抓着他的衣襟将人揪过来。

    也许他疯了。

    在深爱之人尸骨未寒的时候，却随手抓过来一个人想要填塞空荡荡的胸腔。

    明明心脏还在噗通噗通的跳动着。

    55、

    陵端觉得没必要在花时间扯皮了，如果陵越坚持不同意，他也没必要继续留在天城，所以稍稍好转便直接回到了天旗。

    何叶青已经把许艺调了回来，但是无论如何，陵端愿意回来他无任欢迎，毕竟用起来顺手，功能齐全。

    陵端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翻了半天才翻出来手机，看号码立马变了脸色。

    “谁啊，这么认真？”何叶青竟然在陵端脸上看到心虚的神色，还有一些紧张和凝重。

    “陵钰的班主任，他们俩逃课了。”陵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解释，末了看了何叶青一眼道，“我得回去。”

    “你可以把他们带过来。”

    如果仅仅是为了孩子而放弃天旗，陵端就太傻了，十多的心血，结果就这样放弃，然后回到泥潭一样的天城。

    有紫胤和陵越在的天城，牵扯着一帮亲戚，臃肿迟缓的公司，陵端能做什么呢？

    “我得在他们身边。”陵端抬着头将领带系好，何叶青看着竟然觉得像是刚遇到的那时候。

    十五年前，打扮的清清爽爽，眼神灵动的陵端参加面试，条理分明的应付着面试官的问题，十分漂亮的履历本就亮眼，加上优秀的面试，直接变成了几个部门抢人，洛青梅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普通人。”

    何叶青以为说能力和脸，结果洛青梅说的是家世。

    “你想对付天城，缺的一把火，火种就在这里。”

    彼时何叶青已经筹备拦截天城许久，只是家族企业的优点就在于外人没那么容易插进去，现在好了，现成的棋子。

    何叶青观察了陵端三年，随意摆布着，他就要看看这人到底心还在不在天城，到底能不能为他所用。

    总归是耗费多年心血人。

    何况十几年来，陵端从未拒绝过何叶青，多么过分的要求也不会拒绝，何叶青早就习惯说一不二，早就习惯陵端的顺从。

    可是在陵端系领带的时候，何叶青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还似当初，丧女，亡妻，浑浑噩噩一段时间后，冷静下来，又露出了笑容，准备开始新的人生。

    他还会再找一棵大树，再去爱一个人么？

    那些曾经无望的人，如今纷纷动了心，谁都想再把陵端拉过去，这个人是否又接了谁的橄榄枝？

    56、

    陵端和自家父亲达成了和解，在自己管辖的部门进行考核，效果不错再全公司推广，这下陵越也没话说了。

    谁知道考核结果出来，第一个不合格的是陵端的铁杆小弟肇临，混吃混喝多年养膘的肇临和陵端可是从小到大穿一条裤子的主，这些年风风雨雨，两个人都勾肩搭背一起走过来了，陵端结婚的时候肇临还是伴郎，肇临失恋的时候陵端还张罗着给他介绍女朋友。

    比亲兄弟还亲啊。

    肇临觉得陵端再怎么折腾肯定不会动自己，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吹牛，然后辞退书就下来了。

    肇临一路风风火火跑进了陵端办公室，一顿大吵。

    陵端坐在桌子后面，听他吵完抬了眼皮，只道，“去财务部结算吧。”

    肇临问候了一下陵端亲属，然后被沾亲带故的兄弟问候了一下。

    总之连肇临都给踹走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陵端一来就清退了大半的人，然后重新找。

    “这么折腾，有什么用？”陵越有些看不过眼，自家人不用，去外面找什么，然而老爷子有言在前，其他人不得插手。

    陵端还是很重视这次招聘的，毕竟请走那么多大爷，就为了空出来位置找几个有用的人，亲自参加面试，先给自己选了个助理。

    毕业三年换了四份工作的男孩子，面容还算端正，只是眼神有些躲闪，显然是被社会过的大学生，调查了一下家世清白，学历尚可，陵端看了看对方之前做过的项目，文本写得相当漂亮。

    刚好，也姓许，叫许昌。

    许昌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够胜任，毕竟是经理特助，结果发现自家老板竟然就是面试官，还是那个看上去比较年轻帅气的男人。都说这个老板雷霆手腕，所以毕业三年一事无成的许昌略有担心，结果来了之后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着陵端后面收拾，零零碎碎分门别类给他们做好记录，行程安排。

    雷厉风行的陵端多是公事公办，除了临时接到电话去学校收拾熊孩子基本就是工作，老板都在日常加班，做助理的还想放假？

    等到陵端回天旗，许昌终于拥有了自己第一个假期。

    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着啊，自家上司未免太厉害了点，这个强度的工作，还能飞来飞去，精神饱满的处理另一家公司，还听说家里有两崽子收拾。

    陵钰陵珏快小学毕业了，正是调皮的时候，以前方灵韵在还能看着，方灵韵一走，全家人都宠，宠得无法无天了，陵端回来第一天两孩子被找回来大爷一样坐在那里吃冰棒，看到陵端都不站起来。

    好嘛，一人揪着一只耳朵去书房里说完话终于知道你爹永远是你爹，至少坐姿放正了，也不啃着冰棒说话了。

    晚上陵妈妈做了虾仁滑蛋龙虾刺身冬荫汤，一桌子菜虾子占了一半，果然是两崽子喜欢吃就让他们敞开了吃。

    “以后家里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虾子三天一次就好，你们别太惯着。”

    “孩子还小么，又没了妈”陵妈妈搬出了那套万能理论，孩子还小啊！该吃当然得吃！妈妈不在没人心疼啊，吃饭要喂啊。

    “妈，你要是在这样我就带他们搬出去。”陵端白了两崽子一眼，自己不在翻天了？

    陵钰气呼呼的挖了两勺子饭要喂，陵端瞪了一眼保姆道，“吃就不吃，不吃就下去，不许喂，你们都别喂。”

    后来陵钰下午饿了，挂着眼泪去厨房打开电饭煲自己吃冷饭，厨子看着陵端到底没敢动。

    开什么玩笑，这位少爷的脾气可不是说着玩的，从小到大没少折腾人，现在管教自己儿子谁敢插手啊，连老太太都吃了瘪。

    老太太本来还想念叨几句孩子小，后来一想，陵端的性格绝对说到做到，要是惹毛了能直接拎两崽子一起回天旗，到时候看都看不到。

    公司的事连着家里，陵端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才整饬出个模样。

    方灵韵临终时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爷爷奶奶对陵钰陵珏太过溺爱，原先有方灵韵看着还有点规矩，结果这还没几个月就跑偏了，辛好陵端回家之后，稳稳压着两崽子没再闹什么幺蛾子。

    所以终于腾出手来回一趟天旗，离了是离了，终归是天旗的股东，何叶青还是很厚道的给他留了个位置，现在上面坐的就是肇临。

    “嘿嘿，二哥看我坐的不错吧？”肇临得意洋洋，当初要不是自己陪着陵端唱一出红白脸，陵端怎么可能顺顺利利实行裁员然后实行大换血呢？

    不过谁让这是自家最亲的二哥，开口了怎么都得承这个情是吧？

    “在这边还习惯么？”

    “习惯啊，挺舒服的，二哥，你在公司人缘不错啊。”肇临过来还是挺舒服的，说白了就是挂职，除了一些杂事就是把公司动向和陵端汇报一下，大boss何叶青是没空理会这只小蚂蚱，何家宇倒是有时候来找他聊聊，聊聊天，聊聊地，也聊聊陵端。

    “臭小子，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哪敢啊刚被你踢出天城。”肇临嘻嘻哈哈的勾着陵端道，“哥，我们晚上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