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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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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森有伤,顾之泽当然要在家照顾父亲,所以李润野一个人打道回府,小别胜新婚的戏码完全没有上演的机会。顾之泽匆匆忙忙地套大衣,说:“师父,等我送送你。”

    顾云森看着儿子紧紧地跟在李润野身后出了门,他慢慢地走到窗户前向下望去,两个人从楼门口出来站在车前说话。路灯昏黄,两个人站得很近,顾之泽微微仰着脸一直望着李润野,顾云森总觉得儿子看向李润野的神态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顾云森皱着眉看李润野伸手把顾之泽的围巾紧了紧。

    李润野的指尖从顾之泽的脸颊划过,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动。

    “对不起,之泽,”李润野沉声说。

    “啊?”顾之泽刚刚还眉飞色舞地跟李润野讲假酒案的事情,忽然李润野天外飞仙一般严肃地蹦出一句“对不起”让顾之泽着实有些愣神。

    “呃,我跟你父亲说了点儿不该说的,”李润野交换了一下重心脚,第一次有了种羞愧的感觉。

    “你说什么了?”

    李润野把昨天的话复述了一下,他看着顾之泽明亮的眼睛,开始有些后悔:“其实一开始我都掩饰过去了,但是你父亲提到结婚,又提到杨思宁”

    “所以你又吃那个‘小女孩’的醋了?”顾之泽笑眯眯地问,在“又”和“小女孩”两个词上放了重音。

    “不是吃醋,我觉得有些事情反正也瞒不过去,至少可以慢慢渗透,不要突然袭击惊到老人,就像我当年那样。”

    “嗯,然后你就渗透了?”

    “对,”李润野点点头,“可能会有很大的麻烦,你会很为难。”

    “我有什么可为难的,”顾之泽歪着头问,“哎,师父,你真的不是因为吃醋所以说漏嘴的么?”

    李润野第一次觉得自己把握不住顾之泽的思路了,他完全跟不上节奏:“之泽?你关心的重点有问题吧?”

    “你觉得我应该关心什么?”

    “你父亲。”

    “他早晚会知道啊,晚知道不如早知道,我也不想骗他。”

    “这个会很难。”

    “你会比我更难,”顾之泽忽然叹口气,“你看,你比我大,是我老板,比我有钱有势有权,更重要的是,我是直的,至少曾经是直的。现在弯了,你说我爸爸会去找谁的麻烦,咱俩之间谁会更难一点儿?”

    “我不怕麻烦,”李润野笑了,“我有这个心理准备。我不知道你父亲察觉到没有,如果他察觉到了,我会去和他谈。”

    “那就行,”顾之泽呲呲牙说,“我还真没干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儿,所以师父你可不能不管我,你不能离开我。”

    李润野在路灯下看着顾之泽的眼睛,两个人呼出的气息在清寒的空气中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眼前的青年坚定无畏。李润野认真地说:“之泽,我想吻你。”

    “你求我啊,”顾之泽狡黠地说,“你求我我就同意。”

    李润野看着顾之泽的眼睛,目光沉得像水,悠悠荡荡地把顾之泽包裹进去。顾之泽忽然就忍不住了,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飞快地把手掌立在跟前说:“别,你千万别求我,算我求你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想在楼门口上演限制级戏码!”

    李润野叹息着说:“之泽,我爱你。”

    “卧槽!”顾之泽仰天长叹,头顶的路灯射进他的眼睛里,凛冽的西北风吹过却不能冷却他的体温,他哀叹道:“师父你这会儿说这个,你要害死我啊!”

    “之泽,”李润野终于忍不住,把一只手掌放在顾之泽的肩上微微用力压了压,“别装了,你紧张得手都在抖。”

    顾之泽蓦然静了下来,刚刚还神采飞扬的脸立刻一片空白,就连空气都凝固了起来,他慢慢地说:“师父,其实我真的有点儿紧张的。但如果我爸爸真的察觉了,我会跟他坦白;如果他没察觉,我也会挑个适合的时间跟他承认,这是早晚的事,我并不害怕。我只是紧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我们之间这种感情。”

    李润野抬起头,越过顾之泽的头顶望过去,隐约间他觉得自己看到顾云森的身影闪过窗户。“之泽,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好!”顾之泽坚定地点头,“我们一起。”

    顾云森看着李润野拍拍儿子的肩头,然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挥手道别,顾之泽目送着车子开出小区才转身往回走。

    顾云森犹疑不定地坐回沙发上,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他挑不出任何违背常理的事,不过是私交颇深的两个年轻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两个人随身携带着一种奇怪且暧昧的气氛。

    顾之泽开门进来时就看到老爹坐在沙发上发愣,他定定神扯出一抹笑容说:“老爹,你发什么呆呢?”

    顾云森看着乐呵呵的儿子,迟疑了片刻拍拍身边的沙发招呼:“来,咱爷俩好久没聊天了,来跟爸爸聊聊。”

    顾之泽一屁股坐在父亲身边,绞尽全身的气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之泽,我住院这事儿你怎么好麻烦李润野呢?”顾云森说,“人家毕竟是你的上级啊。”

    “可是爸爸,我从来没拿他当上级看过,我俩的关系怎么说呢,亦师亦友。”

    “即便这样也不合适啊,你为什么不去找林新宇呢,你俩不是更熟?”

    “那小子不靠谱,我信不过他。”

    “之泽,我还是觉得你跟李润野合租不太合适,虽说私交不错,可毕竟是上下级的关系,你们报社的同事知道了,可能会有一些不好听的传闻。”

    “放心吧,”顾之泽笑笑说,“这点儿事我还是有分寸的,报社的人都不知道我俩合租。”

    “可早晚会知道的啊。”

    “到时候再说,”顾之泽认真地问,“爸爸,你反对我跟李润野有交情么?”

    “倒是不反对,李润野是个很可靠的人,我很欣赏他的成熟。但是阿泽,职场是很复杂的,跟校园完全不同,人与人之间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去恶意地伤害别人,他们会放大你的每一个细微错误,甚至会捏造一些莫须有的罪状你可以跟上级有非常好的私交,但是总要避避嫌的。”

    顾之泽乖乖地点头。

    顾云森看看儿子,犹豫了半天,终于问道:“阿泽,你跟李润野的私交到底有多好?”

    顾之泽瞬间觉得自己血管里流的都不是血,而是冰水,带着刺骨的冰碴子,冻得全身都开始疼了,他壮着胆子说:“挺好的跟林新宇差不多可能比跟林新宇还要好一点。”

    “比跟林新宇还好?”

    “嗯,毕竟李润野比林新宇靠谱多了!”顾之泽忙忙地解释。

    顾云森想到去年寒假林新宇跑来家里住了一个星期赶学年论文,两个半大的小子吃穿住行都混在一起,而林新宇那上蹿下跳毛毛躁躁的样子,不得不承认顾之泽说的对。

    顾云森怀揣着欣喜和忧伤,看着满脸理直气壮的顾之泽,看着他日渐硬朗的脸部线条,深切地认识到阿泽不再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了,他有独到的见解和原则。而自己也只能陪他走到这里,也该放开手,让一个更合适的人领着他走上自己的职业之路,比如,李润野。

    顾云森挣扎了一番还是选择了相信儿子,也许,自己真的只是关心则乱。

    李润野放了顾之泽两天假,顾之泽除了做饭陪父亲聊天以外就是在写稿子,这次去华溪市的采访让他有了一些想法:他发现那些南方系的媒体的信息网络分布之广c挖掘之深超出想象;他们用巨额的财富构筑的信息网络,源源不断地得到比政府职能部门更快的消息。而作为一名媒体从业人员,可以对“时效”有不同的理解,对不同网络的运作有不尽相同的评判,甚至可以认为别人的做法有悖“规矩”,但无法否认的是这种做法可以得到更多的受众,而媒体的竞争实质恰恰就是对受众的争夺。顾之泽相信,这也就是李润野用崔遥的原因,崔遥的人脉足以让他比别人更快更多地掌握新闻线索。

    同时,顾之泽还发现很多记者为了采写到“震撼人心”的新闻,对受害者往往穷追猛打,追问他们的“感受”,一遍又一遍地让他们复述事发时的场景,等于是对他们的二次伤害。联想起媒体面对重大灾难时,每每用同样的方式一次次伤害受害者,顾之泽觉得无论如何要说点儿什么。

    于是顾之泽用这两天的时间写出一篇反思,阐释了他对于现代新闻采写的一些看法,第三天上班时,顾之泽把这篇稿子放在了李润野的桌子上。李润野看了半天,修改了几处语句之后转手就投给了《新闻战线》。李润野告诉顾之泽,这家期刊是人民日报承办的,全国发行的专业类期刊,如果能被刊载,那就是种肯定和荣誉。

    顾之泽倒不怎么在意能不能刊载,他在意的是李润野的态度,李润野说:“我的态度就是这文章写得不错。”

    “只是不错吗?”顾之泽问。

    “非常不错,”李润野用钢笔敲敲顾之泽的头说,“你能把眼光放高一点儿么?我的态度能说明什么问题,你要是连我这关都过不去,干脆就回炉重炼吧!”

    顾之泽笑嘻嘻地说:“那我这算是出师了?”

    李润野点点头:“你被逐出师门了。”

    “我不走,”顾之泽忽然俯□子,凑近李润野的耳边飞快地说,“我赖你一辈子。”

    李润野挠挠耳朵,笑了。

    年底通常都是各个单位最忙的时候,报社也不例外,各版要做年终总结,李润野忙得不可开交。顾之泽一方面担心父亲,一方面真是有点儿心虚,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家里住着,两个人只有周末去学车的时候能够短暂的相会。

    顾之泽一上车就直接扑过去搂紧李润野的脖子,嘟嘟囔囔地说:“我算是知道牛郎的心情了。”

    李润野挑挑眉说:“牛郎?”

    顾之泽飞快地反应过来,轻佻地在李润野唇上印个吻说:“我说的是牛郎织女的牛郎!”

    “哦,杨思宁是织女?”

    “师父”顾之泽严肃地说,“你得向我学学,你看我什么时候吃过李舸的醋?”

    “嗯,那谁把我一柜子的红酒都扔了的,还有那套虹吸式咖啡壶,挺贵的呢。”

    顾之泽二话不说坐回座位上,指着正前方说:“开车,我们去驾校。”

    李润野笑着打方向盘。

    顾之泽学车的进度还算顺利,至少在李润野坐在后座的时候他不会把油门当刹车。有几回李润野下车站在操场的一边,顾之泽在师父的注视下也开得挺好。只是有一次雪后路滑,车辆有些失控,顾之泽一下子就慌了手脚,油门刹车乱踩一气,吓得坐在副驾驶的教练员猛踩备用刹车踏板,一时之间防抱死系统全部打开,车子在路面上直打横。

    那天练车结束两人坐上李润野的车后,李润野二话不说就把顾之泽抱进怀里,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地抱着。车外凛冽的寒风吹过,车内的温度渐渐升高,顾之泽觉得自己的奇迹般的不怕了。于是李润野让他尝试着去开那辆x6,在偌大的驾校练车场上,在湿滑的路面上,一辆黑色的车慢慢移动着,顾之泽轻轻踩下刹车踏板,一下又一下的点刹,车平稳地停在那里。他惊喜地转过头去:“师父!停住了!”

    李润野说:“你踩刹车它当然会停了。”

    李润野握着顾之泽的手继续说:“之泽你看,左边刹车右边油门,给油不能过快刹车不能过急。开车跟做事是一样的,我们不能慌,要分清左右进退,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

    顾之泽点点头,反握住李润野的手说:“我懂,我们慢慢来,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是挺好,以后会越来越好。”

    李润野的话应验了。

    十二月中的一天,李润野拉着顾之泽审稿,顾之泽当然乐意陪着自家师父,于是给顾云森打了个电话说要加班,末了想了想,索性加上一句“今晚就不回去了。”

    顾云森没说什么,这是儿子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说要加班不回家,他当然知道年底工作有多忙,只是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不要太累着就挂断了电话。

    顾之泽趴在自己的电脑跟前,瞅着埋头审稿的李润野,心里雀跃不已。他觉得师父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告诉他,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地拖着他加班。

    是什么事儿呢?他很期待,期待这个越来越温柔,越来越闷骚的男人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十点半,李润野收拾好东西冲顾之泽抬抬下巴。顾之泽心领神会,飞速地先溜下去楼,站在大厦门口的阴影里等着。李润野的车子开过来时,顾之泽闪上去,刚坐稳当就迫不及地问:“师父,有什么好事儿么!”

    李润野从容地打半圈儿方向盘说:“你哪儿来的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这叫自信,”顾之泽洋洋得意,“凭我敏锐的直觉和对你老人家的了解,一定有什么好事。”

    “对,”李润野点点头,“好事就是我想去顺峰吃宵夜,你请客。”

    “顺峰?”顾之泽无所谓地说,“行,请你吃顺峰,大不了我在后厨刷一个月的盘子。”

    李润野看他一眼,真的把车子停到了东熙广场外围的顺峰酒店门口。

    “师父?”顾之泽有点儿迟疑,他倒不是心疼钱,花个六七百在顺峰请李润野吃顿宵夜不是事,只要李润野高兴,他愿意倾其所有,况且李润野不可能真的让他掏钱。他迟疑的是,今天这顿饭吃的实在有些“师出无名”。

    李润野锁好车子大步走进了酒店,熟稔地翻开菜谱开始点菜,豉汁豆腐蒸珍珠斑c海鲜日式豆腐c清炒时蔬c龙虾伊面c生煎包行云流水地点完菜,李润野慢慢悠悠斟出两杯茶来,递给顾之泽一杯后举起自己的杯子,他带着由衷的喜悦说:

    “来,庆祝一下,从明天开始你会成为众矢之的,我的八戒要变刺猬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洛九妹纸的地雷和晴风妹纸的火箭炮,艾玛,我的排名飞速前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