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故人

    花美本身是外资企业，在水文市还算是一般，但在其他的城市，尤其是沿海发达城市的子公司却做得很好，这也让很多人以为花美的总部在上海，其实却是在水文市的德山区，小隐隐于野，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到了高明医院的时候，整个楼道里都没有其他的病房和病人了，只有花美集团的董事长在病房躺着，外面走几步就有一班保镖站着，神态肃然，赵婉儿一路上都低着头，带着我们到了门口，我和老王停下，她带着何超走了进去。

    我和老王站在外面的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里面躺着的头发斑白稀疏的老者，这位就是花美的董事长么。老王碰了我一下，说：“阿枫，你说人这一辈子辛辛苦苦打拼事业，到了最后钱赚够了，却没工夫享受，那赚钱还为什么？”

    是啊，人这一生都在为一些功名利禄苦苦奋斗，可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最后陪伴自己的不过一捧黄土。我们活在这个物质的世界，是不是就必须追求物质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生存的意义呢？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老王，笑着说：“你这家伙，平时连书都不看的，偶尔还能问出这么深奥的问题来，得了，我是回答不了你，你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

    老王皱着眉头说：“我觉得还是跟感情有关系，因为我们有了感情，所以想要为下一代创造更好的条件，于是就在奋斗努力，可当我们将我们的奋斗结果给了下一代的时候，下一代就会变坏，变得不再奋斗，那么我们的下下一代不就和我们一样了么，这就是所谓的富不过三代，还是所谓的循环？”

    我大吃一惊，看着面前的老王，此刻的老王不再像是老王，倒像是一只老王八，还是那种活了千百年活成精的王八精。怎么连这么深奥的问题和逻辑都能分析解释出来？

    老王看着我说：“你觉得呢，阿枫？”

    我正色道：“你觉得我们晚上是吃点面好呢，还是吃点饭比较好？”

    老王捶了我一拳，然后转回头看着玻璃窗户里面，他看了一会儿拉着我说：“你看，那个董事长正在对着我们招手呢。”我转过头去，只见赵董事长正缓缓将头转了过来，然后朝着玻璃窗这边摆了摆插满导管的手。原来刚才他就看到我们了。我伸出手来，隔着玻璃，也挥了挥手。

    老王诧异道：“你们俩认识？”

    我笑着说：“不认识，但是，总归是病人，人家打了招呼，我们就要回应吧。”

    赵婉儿在里面坐着，过了一会儿，她和何超走了出来，我和老王迎了过去，老王问道：“怎么说，怎么说。”

    赵婉儿咬着嘴唇，然后恨声道：“这个小龙，就知道骗别人，真是的！”这话一出，我心中舒了一口气，看来当初果然是赵龙在骗人。何超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但双拳紧握的，我伸手按住他肩膀，说：“何超，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何超摆了摆手，说：“先让我静一会儿。”他转身走开，然后到了楼道口的窗户前站着。我能够了解他的愤怒与无奈，本来说花美对他有恩，就算是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可现在才知道，自己出卖的自由，是别人一时兴起故意编出来欺骗的，像他这种军人，刚正不阿，肯定会很生气，可有不能对恩人的孩子做出什么来，这不是让人最窝火的事情么。

    我还想着怎么去安慰一下何超，赵婉儿已经开口：“秦枫，我爸爸，叫你进去一下。”我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好。”我让老王去安慰一下何超，然后就要进去，赵婉儿忽的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我一下，她说：“秦枫，你好像知道我爸爸会叫你？”

    我笑着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是你爸爸刚才在对着门口挥手，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帅气形象吸引，想要和我谈谈嫁女儿的事情？”

    赵婉儿俏脸微红，她低着头说：“你，你，你不是都有女朋友了么，怎么还这样子说话，赶快进去吧，对了，我爸爸还在静养其间，你要多注意点，不能说太多话。”

    我点点头，然后推门进去，转身将门关上，然后打上了保险。我一步一步径直走到了病床边，看着这个面容枯槁的老人。我的双眼应该是澄澈的，要不然也不会看出他双眼的浑浊。他微微抬起头来，整条手臂都在颤抖，到底是什么病，会这么厉害？

    “你来了？”最终他开口说出这几个字，晃动的手臂像是扑灭前的灯火。我点点头，然后坐下，正好用后背堵住了外面的玻璃墙，我伸手将他的手握住放在胸前，然后轻声笑着说：“赵伯伯，我来了。”

    “好，好。不，回去？”赵董事长嘴角微微上扬，好像是要笑，但张嘴的时候，眼角却有些湿润，我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赵伯伯，这么长时间没见，我们该高兴才对，嗯，回去么，不回去了吧。”

    赵董事长轻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在这里，好？”我点点头，说：“在这里比那里好多了，我很自由，也很开心，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赵伯伯，我和她住在一起，每天都很幸福。”

    “好，好。”赵董事长连着说了两个好字就不说了，闭上了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我看着这位面容安详的老人，慈眉善目，眼角的皱纹深深勾勒出了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奋斗。

    我将被子给他往上盖了盖，他又睁开了眼睛，看着我，说：“生病了以后，就一直想要睡觉，不好意思，刚才眯了一下，反而感觉精神好很多。”

    我笑道：“没关系，精神要是好了很多，那就可以吃点东西，下床走一走，病也就快好了。”

    “我这个病，好不了了，我知道，不用安慰我。他轻微的咳嗽两声，然后看着我笑：“倒是你，能够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让伯伯我很意外。怎么，在这里，你也想闹个天翻地覆么，要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可要先让花美退出去，别到最后让你给收拾掉了。”

    他说完这个话就先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笑，然后说：“我哪有这种能力，伯伯说笑了。”

    “你没有谁有？我知道，你是厌倦了，要不然，这个城市里，那些什么五大公子，都不是你的对手。呵呵，你当初可是”他还要再说，我已经伸手握住他的手，笑着说：“赵伯伯，还是少说些话吧，多多休息。花美没有您可不行啊。”

    “好，不说了。伯伯我还是没有想到，当初那么多人再找你，你却在这里。还改了名字。我们能够遇上，也算是缘分。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消息泄露出去。”他笑着对我说。

    我微笑着说：“我当然知道您不会说出去，就是因为您不会说出去，我才回来见您。我有我的苦衷，谢谢您。今天就到这里吧，您女儿不让我多说，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了。”

    我说着起身就要走，手臂上忽的一疼，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力气，一下子就把我给拉住了。转过身来，他看着我，眼神中的光彩忽明忽灭，他说：“伯伯只求你一件事情，你答应了就好。”

    我点点头，他开口道：“我的女儿婉儿，我知道，知性贤良，不会闹出事情来，但是她其实性子很软，经不起大打击，希望你将来能多多帮助。我儿子小龙，唉，刚才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他，他的确很过分，但将来花美是要给他的，如果你们两个遇上，一定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一条路出来。算是，伯伯求你了。”

    我转回头来看着他，原本的客套恭维话到了嘴边，最终成了一个字：“好。”

    我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忽然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医院是个奇怪的地方，每天都有新的生命在这里诞生，也会有老去的生命在这里消失。那每一次的交替轮回，是不是只是打个过场，好让生命投生到另一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赵婉儿站在门口，看着我出来一脸平静，忍不住问道：“我爸爸和你说什么了？”

    我笑道：“没什么啊，就是聊聊人生理想，女婿选择标准啥的，怎么，你也感兴趣？”赵婉儿瞪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笑了起来，我看着她说：“花美现在算是落入你弟弟手里了，你不准备拿回来么？”

    赵婉儿摇了摇头，说：“小龙总归是要长大的，按照妈妈的意思，花美也是要将大部分业务交给他的，我为什么要拿回来？我只要好好帮他就可以。”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也不好在说什么，这本来就是人家赵家的家事，我要是横加干涉，还成什么了。我想了想，说道：“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了，尽管来找我，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严肃与真诚，毫无虚假之意，赵婉儿先是一愣，然后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走到窗边去，何超说：“秦老板，我还想去见一次赵龙，然后，我就会跟着你。”

    怎么会有这种好事，难道一下子就想通了？我笑道：“好啊，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去，可是，你怎么想通的，难道就是因为赵龙骗了你么，如果是因为这个而赌气来投靠我，那我可不愿意。”

    老王笑骂道：“装，你就使劲装吧你。”何超看着我，面色疑惑说：“刚才在里面的时候，赵伯伯已经和我说了，他说，如果我愿意的话，还是跟着你干比较好，这样更有前途，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赵伯伯的话一定有道理，所以我选择相信。刚才你进去，赵伯伯没有说么？”

    我心中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赵伯伯看我是为了何超而来，自然知道我是想要这个人，他做个顺水人情给我，就是让我以后碰上花美，多多手下留情。

    我叹了一口气，就算已经生了重病，赵伯伯还是在处心积虑为花美着想，如果将来花美真的在赵龙手上败掉了，赵伯伯一定会发疯的。

    赵婉儿因为还要照顾赵伯伯，就没有送我们下来，我和老王还有何超坐着车，一路冲回了酒店去找赵龙，何超也不打电话通知，带着我们直接冲到赵龙门口，抬手就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

    何超还没反应过来，我和老王立马向前一步，一个左边，一个右边，紧紧贴住墙壁。

    “嗯，嗯，啊！”小溪的一下一下的传出来，然后又是赵龙那杀猪一般的叫喊。我一阵汗颜，真行啊你们俩，大半天的就开上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