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冯简面如土色。

    他一直皱眉，脸色异常阴沉地瞪着她，不发一言，宛云再瞪回去。

    这不是她所期望的回应，然而这也不是需要避而不谈的感情。

    再醒来，宛云发现她已经身躺二楼卧室的阔床上。

    帘幕低低垂下，往外看去是清晨。宛云的意识略微犹豫，缓慢地往身边看去。不出所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眯起眼睛，克制住心中巨大失望，起身时不由一愣。

    床单干净，下身并无酸痛肿胀。再略微检查身体，浑身也无之前被冯简所摩擦出的印迹。

    若不是因为某人之前的回答还荡在脑海里，宛云几乎怀疑她在大年三十遭遇场漫长而又剧烈的春情。

    在此之前，她又再做了场无用告白。

    然而起身走了没几步，突然感到不对劲。宛云在洗手间重换衣装，双颊滚烫又恨得咬牙——不是那混蛋对她做的好事还能是谁？！亏他居然还替她穿上衣服！

    宛云烦闷地往手臂涂抹润肤霜，其实她也失态了。

    倒并不是非要逼迫冯简接受自己的感情。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曾经她多么看轻誓言，然而此刻却又需要这些——誓言并不当真，但说出来的那一秒，至少表明对方愿意带给她某种生活。

    但冯简不是。

    他不说他做不到的话，不许诺不存在的东西，只要见势不妙便沉默为金。

    这种诚实曾经令人心安，如今却诚实的令人不安。

    冯简有原则，然而始终不肯为她表态。再加上周愈之前说过的话，总让宛云心中隐隐有不好预感。

    下楼吃早饭，宛云接受别人的“新年快乐”时都缺乏心情。

    在餐桌前坐下，她觉得今日腹中格外饥饿，但打起精神：“大家还没起？不是今日要去迎财神。”

    佣人为她端来热粥，慢吞吞地说：“早已经迎完了，大小姐。”

    宛云不解看着她。

    对方字斟句酌：“小姐，今日已经是大年初二。”

    宛云开始没明白，随后玉般的脸突然染红，忽地把筷子往桌面一放。

    佣人继续耷拉眼皮，说：“姑爷不要我们吵醒小姐。”仿佛再漫不经心道，“噢，小姐昨日在房间睡的时候，姑爷和太太二小姐似乎有什么争论，声音弄得很大，后来又都出去，半夜才回来。”

    宛云吸了口气，过了会才道：“冯简人呢？是不是又回公司了？”突然间心烦意乱，“不管他，待会麻烦你先去帮我买药——”

    正在这时门推开，是冯简走进来，猝不及防和坐在餐桌前的宛云打了个照面。

    两人对视，冯简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他的表情如常，只略微有点疲倦，却还能平静又思量的看着她——怎么做到的？

    廊内再传来女声。

    “姐夫回来了？”

    宛灵这时也已经起床，正沿着阶梯轻款款走下。自从知道冯简不支持姐姐重回公司，她的态度又回了最初那种略微的客客气气。

    “哦，今日初二，你还要带姐姐回门。可惜姐姐多年来赖在家中不走，这回门似乎也不必要——”突然看到宛云也在客厅，止住声音，“大姊。”

    宛云淡淡接口：“等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自然就会自家中离开。你不要过于担心。”

    宛灵脸色阴沉。

    偌大客厅，宛云自己坐在主座，冯简挑了宛云对面的位置，宛灵则在冯简旁边就坐。

    她开口问：“姐夫，听说你公司突然遇到一些困难，大半夜还要从医院赶去处理。还真是麻烦你——”

    冯简还没说话，见宛云抬头，他便调转视线只微微点了下头，显然不想多谈。

    宛灵的脸色很不自然。

    何泷的到来将尴尬的早餐气氛推达巅峰。

    新年里心情不佳的显然不止宛云一人。

    何泷进门后，锐利扫视三人一眼，对宛灵先假笑道：“灵灵，又是一年新年，因此别总像小时候一样，总惦记属于你姐姐的任何玩具——坐到我旁边来。”

    然后又对宛云说：“云云，你舍得从床上起来了？”

    无差别又不留情地讥讽完两个女儿，何泷这时看着冯简。

    冯简也抬头直直地望着她。

    何泷光滑的脸略微但又明显可以察觉的扭动一下，把之前的话咽回去。她克制住口气，只淡淡说：“昨夜医院的事情，还多谢小冯你。”

    宛云问：“什么医院？”

    冯简这时才看着宛云，语气有些疲倦：“那位应召女郎，死了。”

    那位让二叔吃官司的应召女郎，在大年初一的夜里，莫名其妙断了气，廿四岁。警方初步怀疑是医疗事故，扣住当时的主治医生和住院护士，再把二叔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不用亲眼目睹，便知昨夜家里好一顿折腾。

    何泷早憋了一夜无可奈何地怒气，再听到冯简在新年期间说到“死”，更觉晦气，在餐桌上连续狠狠“呸”几声。

    “查出缘由没有。”宛云在路上追问，“怎么事发那么突然？”

    她仍有些难以置信，一觉之后，居然发生那么多事情。

    冯简握一下她的手。

    宛云再抓住冯简的袖子，肯定道：“她的死和二叔无关。”

    冯简沉默片刻，仿佛自言自语。

    “那和谁有关？”

    宛云知道一个绝佳人选，可是这个时候说不出来，心头非常紧，浑身异常寒冷。

    到了警局，冯简走去和两名律师谈话。

    宛云始终有些恍然。

    讣告还未发出，警官的桌面摆着那位应召女郎的遗像。照片上女郎脸上微微有妆容，笑容有些腼腆，根本看不出从事特殊职业，根本看不出是别人的棋子，捏死也就捏死了。

    没有人同情她。

    多少人曾和她一席春风，但二叔本人已经恨她恨得要死。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如鬼魅，一阵一阵。

    宛云依旧直直站着，没有动，也没有接听。

    过了会冯简找出来，皱眉道：“走到哪里去？打手机也不接。”看到宛云煞白的脸色，有些吃惊，“怎么了？”

    宛云被冯简拉了下胳膊，才略微放松身体，发现自己几乎难以呼吸。

    “事情处理的如何？”

    警局坚持扣下二叔，之前的保释金也被冻结。然而律师安慰：“根本没掌握李先生具体证据。只是事情在城里闹得很大，警方总要做姿态，给市民交代。”再压低声音，“不需要担心，她的身份敏感。而这种事情，一般都会静悄悄的处理。”

    冯简看上去心事重重，宛云打起精神道：“如果你担心保障金——”

    他回过神：“没有。”又补充道，“当然我也很担心，但是现在还有别的事情。”

    这时已经有大量记者闻讯赶过警局，律师催他们快走。

    冯简还要赶回公司，很匆忙。而分头上车前，他把宛云叫过来，隔着车窗，说：“云云。”

    冯简望着她的脸，宛云摘下墨镜，看着他。

    “新年快乐。”冯简终于说，“我会帮你，别想太多。”

    “好。”宛云微笑看他的车开走，笑容却也层层褪下，“好。”

    她拿起电话，拨打一个熟稔号码。

    对方甫一接通，她就开口：“是你吧。”

    宛云冰冷道：“宛灵，一直都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