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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一乐章(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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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瑭一回到家就将沉重的身子摔进沙发里了,继而像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一动不动地瘫着。

    手机信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她惫懒地解锁屏幕看了一眼,又懒洋洋地任手机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她的胸口处。

    客房的门突然打开,李姨抱着孩子走出来,看了她一眼,将刚刚醒来的孩子递给她,自己转身去泡奶粉。

    水流冲入奶瓶的声音充斥在客厅中,李姨背对着她,问她:“是在忧心盛乐那孩子?”

    舒瑭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和怀里的奶娃娃合照,闻言手一抖,手机拍下了她糊成一团的自拍照,面容扭曲,很有后现代艺术感。

    她的目光怔怔地落在照片上,许久,回道:“她醒来了,很精神。”

    “终于。”李姨松了一口气,对盛乐的关心一览无遗,“精神就好,年轻人就该精精神神的。”说完,看向不太精神的舒瑭,“你生病了?”

    “没呢。”说完懒懒地耷着眼皮,“我好着呢,很精神。”

    李姨:“”

    她不放心,走过去探了探舒瑭的额头,察知手下温度正常,这才收起了担忧。她把孩子抱走,扶着奶瓶给孩子喂奶,一边打量舒瑭,问她,“是工作上不顺心?”

    “顺心,比世纪广场外的星光大道还坦顺。”舒瑭晃了晃手机,“刚刚才接到短信,叫我过两天去b交报到。”

    李姨说:“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舒瑭笑笑,说:“回来的时候有点晕车了。”

    她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抱枕,将其盖在自己面上,以遮住自己的面孔。

    李姨道:“我去给你煮点粥?”

    “不麻烦了。”她的声音从抱枕下面飘出来,瓮翁的。

    她说:“我躺一会儿。”

    她委婉地传达出她想独处一会儿的意愿,李姨听明白了,看了她几眼,最终叹着气抱着孩子进了客房。

    客厅里静了下来,一时间变得针落可闻,舒瑭仿佛变成了客厅里的一个毫不突出的装饰品,其存在感被无限稀释。

    不知过去多久,一只手慢悠悠从抱枕下探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将抱枕摘掉,露出底下双眼大睁的脸。

    舒瑭突地坐起来,转身进入琴室,不久,琴声响起,舒缓的,高亢的,柔和的,热情的交替流出,经久不绝。

    琴室内,舒瑭只着杏色薄毛衣,挽着宽大的袖口,投入地运弓揉弦,手法饱满。寝室里没有暖气,她的额上却沁出汗滴,打湿了几缕额发。

    突然,一个不协调的音节从弦中迸发而出,破坏了高山流水般的激昂,进而一溃千里,流畅不再,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噪音。

    琴音戛然而止,舒瑭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着,感受着左右手传来的僵硬和酥麻。

    她倚着墙壁坐下,垂着头,将脸埋进阴影中。

    ——舒瑭,如你所愿

    ——我们解除婚约吧。

    这真的是她的愿望吗?

    舒瑭迷茫了。

    胸腔里的那颗不自然地跳动着,舒瑭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趟医院做个检查。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有人敲响了琴室的门。舒瑭抬起头,正好看到李姨出现在门口。

    李姨说:“夫人来电说即将和先生一起回国,让你回舒家别墅住几天。”

    舒瑭微微皱眉:“他们这时候回来做什么?”她还以为她的这对父母逃走了暂时不敢回来面对她了呢?

    李姨顿了顿,道:“应该是回来处理和盛家的婚约。”

    舒瑭:“”

    沉默颇久,她开口道:“我知道了。”

    李姨看了她一眼,报告了夫人先生的行程后没有立马离开,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舒瑭明白她想问什么,李姨无非是想了解她和盛乐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地就要解除婚约了?舒瑭没法解释,也不想深谈,于是没有说话。

    李姨似乎清楚她不会再开口,深深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关上了门。

    李姨的离开使得琴室里再次安静下来,舒瑭发了会儿呆,最终将琴收好离开了琴室。她回到卧室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就走了出来。

    她径直走向房间里的大床,从床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珠宝盒,打量许久,最终打开。

    珠宝盒中躺着一枚戒指,她顿了顿,将戒指取出。

    舒瑭说过她把与盛乐之间的订婚戒指扔在了舒家保险柜中,其实她说谎了,她没有那么做,她一直将它随身带着,虽然不曾将它戴在手指上,但也没有忽视到扔在一旁落尘。

    但怎么样都无所谓,再过不久,它将不具有任何意义。

    将戒指塞回戒指盒中,舒瑭望着天花板发呆。

    盛乐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舒瑭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将电话接通了。

    盛乐在电话里说:“我已经和家里人说好了,再过不久,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了。”

    舒瑭听了这句话心头莫名一紧,来不及回味这是何种滋味,嘴里已经“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盛乐的笑声从电话另一端传来:“高兴不?”

    舒瑭沉默。

    盛乐自问自答道:“大概是高兴的吧。”

    订婚时,她们广昭亲友前来见证,从那一刻起,她们之间并不具有任何法律上的联系,但仪式将她们锁在了一起。解除婚约时,她们需要举办对等的仪式,昭告所有人,她们将恢复自由身,重新拥有自由恋爱的权利。

    她们自由了。

    但也许是被捆缚太久,使得舒瑭的感官变得迟钝起来,至少在这一刻,她并没有感到多么愉悦。

    舒瑭突然就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她说:“高兴啊,怎么不高兴?盛小乐,下次见面,你叫我姐姐吧?”

    电话另一端久久没有回声,只有似有若无的沉重呼吸声一声声撩动着舒瑭的耳朵。

    忽然间舒瑭就后悔这么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有什么目的,或者意义?她不知道。

    她抿了抿嘴唇,道:“我挂了。”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挂断了电话。

    她有点累,想睡一觉。

    盛乐出院的那一天舒瑭没有去接她,因为那天是她去b交报到的日子,耽搁不得。为此,舒瑭隐秘地感到高兴,就像她这些天再也没有去探望过盛乐一般,她潜意识里并不想和盛乐见面。

    她已经搬回到舒家别墅里住着了,和她刚刚归国的父母一起。

    尽管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但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时候他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彼此。

    也有避无可避的时候,比如商量解除婚约的日子。

    舒父舒母得知舒瑭要与盛乐解除婚约,他们并不劝阻,大概是因为愧疚,他们对舒瑭的选择丝毫不加干预,给了她最大的自由。

    尽管如此,舒瑭依然难以对这对父母生出感激之情。

    是的,她埋怨自己的父母,特别是自己的母亲。

    两年前,她的母亲请求她原谅伤害了她的舒颜,两年后,她的母亲对外宣布舒颜为舒家二女儿,她的所作所为化作带毒的利剑,割破了母女间仅存的情谊,无法挽回。

    如非必要,舒瑭甚至不想再和这对父母接触。

    舒瑭逗留在自己房间里的时间变多,盛乐前来的时候,舒瑭正在给自己的琴弓上松香,她涂抹得很细致很专注,盛乐进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直到盛乐咳嗽出声。

    舒瑭应声抬了下头,示意她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盛乐头上的包扎还没拆,像颗醒目的白色丸子,极具喜剧感。当然,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今天的穿着十分别致,可以看出名家的痕迹,许是参考了搭配师的建议。舒瑭看出了端倪,问她:“你要出席什么晚会?”

    盛乐摇头:“我打算去体验一下华夏传统项目。”

    “搓麻将?”

    “相亲。”

    舒瑭了然,承认了相亲和搓麻将一样可以荣列为华夏传统项目,又问:“和谁?”

    “林家的女儿。”

    “女儿?”舒瑭从未琢磨过盛乐的性取向,现在想来,这位小公主的取向大概偏女。当然,同性取向在这个世界里并非什么稀奇事儿,舒瑭了解之后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她只是问,“什么时候去?”

    盛乐道:“待会儿。”

    舒瑭说:“提前祝福你。”

    盛乐笑了笑:“也提前祝福你,姐姐。”

    舒瑭顿住,琴弓将她的手指划下一道红痕,这些天她处理好的起伏不定的情绪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她扯了扯嘴角:“再叫一次?”

    “姐姐——”

    舒瑭抬手摸了摸新晋妹妹的头顶:“乖。”

    之后两人相顾无言。

    许久,舒瑭开口道:“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盛乐说:“我来的时候听伯母说了。”

    又是无言。

    过了一会儿,舒瑭起身去梳妆台上拿了一瓶香水,伸手递给盛乐,说:“淑女杀手,要不要喷一点试试,这一喷必定马到成功!”

    盛乐往旁边躲了躲,嫌弃地皱起鼻子:“算了!”

    “哈哈!”

    气氛终于活跃了一点点,表面上如此。

    最终,舒瑭摁着盛乐,把她喷成了一根香葱,这才满意了。

    她把人推出门外,笑着对驱赶出门的小公主说道:“去吧别让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