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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疑虑不消携恨生,皎洁作伴听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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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后,天绍青转醒,苏醒后,发觉身处陌生之地,不再是树林荒山,而是一间房里。

    她起身一看,身下是一张宽大木床,下意识地自视身上,直到确认和先前无二,才长长舒口气,随即下床,走出了昏暗的房间,想看看这是哪里。

    经过窗外,她猛然看到窗户光秃无物,多生凄荒,心下暗道:奇怪,如何来到这里?刚刚明明在树林里,难道是他救了我?

    幽暗长廊,庭院深深,倒有亭台楼阁一座座,造型别致,只是不知为何,各处角落都生满人高的荆棘,有一份久未居住的荒凉,屋檐下满是蜘蛛结网,使得天绍青更加讶异,寻思着究竟是否柳枫将自己带来此处,这般思索,眼前不禁浮现出柳枫救她的情景,一幕幕,历历在目:

    “小心!”柳枫一把带她跃上高空,足尖踩过枝叶,跳出烟雾圈,直到毒烟消失无踪。

    本来她以为不会活了,柳枫与自己无甚干系,此番追击乌南,无意中触犯了他的大忌,他怎会出手相助,不料还真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天绍青又想到被赵铭希追赶,急迫之下,竟跳上了柳枫的船,当时还错把柳枫当成船夫,想来真是闹了一场戏剧性的笑话,不知柳枫那时何想。

    能够想象的是,柳枫早已有数,自己却一头雾水。

    想必柳枫看到她,也是极为惊讶吧,而她却浑然不觉,还当船家嫌银子少,拿出一锭足能买下整条船的银子,递于船夫:“有人追我,麻烦你,快开船吧,这些都给你!”

    自青城山一别,两人的再次相遇太富有神奇色彩,竟是因了赵铭希的无意撮合。

    慢慢穿过回廊时,天绍青就在打量着庭院,一念及起,又思及了那次断崖边的事,起先与柳枫为敌,被他捏住咽喉,险些毙命,他那句话还犹在耳边:“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凌坤背信弃义,毁我一家三百余口,此等大仇不该报吗?”

    若非柳枫一顿教训,她怎能认清事实真相,看清黄居百。

    这个是非江湖,人心险恶,落崖那一霎那,倘然没有柳枫,她必死无疑,这一次,又是他伸出援手。

    虽然柳枫也以软骨散相害,但天绍青遇到危难了,却都念及柳枫的好处,正如对待那黄居百一样。

    因此,她此刻情绪已缓和下来,正沉思的间或,前院飘出一阵哀怨狂野的琴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循声而去,却在凉亭里见到一身淡青长衫的柳枫,正心不旁骛地弹琴。

    明亮的月光破开云层,倾洒于地,使得四下里现出一份银白,柳枫的背影就更有几分迷离。

    天绍青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被琴声深深吸引,见他凝神忘我,极为投入,也不打扰,就站在丈步开外,听这琴声时而粗狂,时而幽怨,她心中不免一沉,突然就觉得这柳枫藏有心事。

    “嘎”一声响,柳枫指尖按下琴弦,声音戛然而止,回身瞥见天绍青,微微淡笑着问:“你醒了?”

    天绍青一边走进凉亭,一边随处张望道:“这是什么地方?”说着,行至古琴对面坐定,情不自禁地探手抚起了弦。

    柳枫对这细微的动作也没在意,仰面望天顷刻,回过头道:“此处甑山别苑,是我爹——留下的。”一转身,瞧出天绍青满脸悦色,摸着那琴爱不释手。

    好像找到知音一般,他一时也兴致大好,一道坐下,亦望着琴道:“这琴是我爹当年用重金买下,他生平最喜欢弹琴,也是因为这样认识了我娘,听我娘说,每次月夜当空,我爹就是坐在这里弹琴给她听。”

    天绍青低头抚琴,面上含着一份女儿家的舒心笑容,静静听着柳枫说话。

    这气氛不免感染柳枫,当下开怀续道:“本来他们生活幸福,是一对神仙眷侣,谁知道后来”言说及此,忽的止口,神情一转落寞。

    天绍青听得正有兴致,仿佛忘了两人之间的隔阂,冲口问道:“后来怎样?”

    孰料柳枫霍然直立起身,目光冷厉道:“后来我爹被奸人所害,而我娘疯疯癫癫过了七年,七年啊,直到临死一刻,才得清醒”

    他话声突然失去控制,忍不住愤恨难消,丝丝恨意涌出眼瞳,似要杀人一般。

    天绍青微一抬目,将此看入眼里,被那可怖神色骇的一震,无法想象一个女子在丈夫惨遭不幸后的疯狂举动,也难以想象柳枫的生活。

    此时此地,她竟有些同情柳枫,毕竟与柳枫相较,她虽童年时与父母分别,但不缺温暖,也尚算幸福。

    目视柳枫,她忽然想起昔日种种,脱口转问柳枫道:“上次青城山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凌坤背信弃义,毁你一家三百余口,七岁时,你就被人追杀,那那你的童年是怎么过的?一定很辛苦”

    话还未完,便见柳枫长袖一甩,拍出一缕劲风,忿然打断她的话道:“我不要人可怜!”竟这般倔强。

    天绍青又是一震,不知该说什么。

    那边柳枫望着深夜,默然了半响,才字句铿锵地道:“父仇c家仇,我一定会报。”好像下定决心般,自我嘱托。

    又似陷入童年痛苦,面对一旁天绍青投来的热切目光,柳枫竟不敢直视,躲闪着侧开脸,额头却已浸出汗渍。

    为了掩饰,他又强调道:“我柳枫此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言罢,瞪着天绍青,足下踉跄,倒退数步,猛然伸出一只手,指着天绍青道:“谁也别想阻止我,就算是你,也不例外,哼!”扔下这句话后,他极力甩开衣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迈步如飞。

    天绍青哪里晓得他这莫名其妙地指代是因了何事,但朦胧之中,她也不笨,隐有察觉柳枫眄视自己时,但凡提及旧仇,就语无伦次,有些慌张。

    可柳枫向来对人冷酷,应该不是个轻易动情的人,天绍青未敢确定,但想及这些,就也有羞赧,坐在那里,老半天不吭声。

    些许时辰后,她安慰自己说,目前沦为他人掣肘,还未脱离困境,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定是得罪了柳枫,才引得他如此。

    然她只记得自己说过一句话,问过他的童年,何以柳枫反应出格?起先与他谈话,气氛融洽,她才对柳枫改观,认为他尚有人情,可转念就变成这样。

    天绍青霍的跌在亭栏上靠住,暗暗想道:他定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自小被仇恨折磨,也不好受吧?

    转眼见那把古琴完好无缺的躺在那里,人虽已去,但琴仍在,她心情又转好了。

    更深人静,那外面一帮人竟还未去,颇有耐心地把守着各处下山要道,但未见柳枫与天绍青现身,也心急了,尤其武阳带了十数人寻找,许久不见消息传回。

    此刻瞅见武阳远远地回来,朱单急忙迎上前,心焦道:“怎么样?他们出来没有?”

    看到师弟垂首丧气,人如霜打的茄子,朱单不免急上心头。

    武阳虽是默不作声,却眼珠转了两转,陡然脑中迸出一计,立刻凑在朱单耳边,低声道:“师兄,我看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不如”如此这般,一阵窃窃私语。

    曹大海自不明白他们讲些什么,只见武阳献计,朱单听的嘿嘿直乐:“好!就照你说的办!”

    月沉如水,天绍青仍没离去,独坐凉亭,盯着柳枫遗下的古琴发呆,过了片刻,双手才搭在弦上,凭着记忆弹起了柳枫的曲子,可能也非刻意,而是一种下意识动作,琴弦拨动,偶有清怅古音飘过,竟照猫画虎,也似模似样。

    她正去掉了不快,沉浸当中时,猛听一声大喝:“谁让你动我的东西?”吓得她疾速回身,凝神一看,原是不知何时柳枫已来到后面,负着双手冷冷瞧着她。

    天绍青被此语一慑,自知无礼,竟有些结巴道:“我只是只是”

    柳枫不让她讲完,就快步走上来,气恼恼道:“哼!只是你被刚才的琴声吸引?还是你不知道这是我李家之物?”

    大抵是他听及天绍青弹奏自己的曲子,慌乱无措,又觉得她一片纯真,而对应自己,就是天壤之别,生了悲心,却不肯引人哀怜,说话间,还双目微斜,如剑一般洞穿重重阻隔,落在天绍青身上,直教天绍青浑身一寒。

    盯望柳枫,只见他虽在旁边,但却是背着自己,掌心抚过根根琴弦时,满藏怨气也似,带出杂乱无章的声响,他竟一下子变得不可理喻,霍然冷道:“我李家的东西岂能任人随便乱动?”

    天绍青当下便被骇住,认定柳枫此人反复无常,诸多变化,难以捉摸,开始怀疑自己才对他产生的好感,见柳枫一派清冷,目不斜视盯着那把琴,她只好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