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邺城（上）

    建安四年，天下形势日渐明朗。

    北方两大诸侯袁绍和曹操大战在即，这是一场关乎天下大势的大战，吸引了全天下关注的目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有道义上的制高点；袁绍虎踞冀青并幽四州，实力上更胜一筹，帐下文武鼎盛，非曹操可比。

    南方，江东孙策，人称“江东小霸王”，坐断东南，领江东六郡八十一县，坐观天下成败。荆州刘表，汉室宗亲，八骏美名天下传，荆襄九郡，带甲十余万，领江汉之众雄视天下。

    其余各路诸侯，西凉韩遂马腾，益州刘璋，汉中张鲁，辽东公孙度或坐守其成毫无进取之心，或坐井观天自以为是，皆不足观。唯徐州刘备虽是涿郡野民，出身低微，然自中平元年以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建安四年被当今天子尊为皇叔，后复据徐州，起兵勤王，名声大噪。

    除夕夜。

    蓟城银装娑果灯火通明爆竹声声热闹非凡。继承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在袁熙君臣悉心治理之下，迅速焕发出新的生机。袁熙开放胡市之后，各地商人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入蓟城，又从蓟城奔赴更远些的边境，辽东朝鲜的枣粟，塞外优良的战马c皮革，中原的农具c书籍和陶器在这里都能交易到，商人虽然是末技，但带来的收益却是丰厚的。百姓们奔走相告，互相庆贺这难得的丰收安宁的一年。

    正月初三，袁熙在刺史府设宴招待幽州大小将吏和世家。

    正月初五，各营校尉返回各自的驻地。

    正月十五日，邺城特使崔琰到达蓟城，袁熙亲自出城五里相迎。袁c崔相善，但也只是止于君子之交，他和袁熙兄弟几个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是河北为数不多的没有牵扯到诸公子之争的大臣之一。崔琰曾经向袁熙推荐了自己的族弟崔林，崔林可以说是袁熙帐下的第一个谋士，在崔林的协助下袁熙在父亲袁绍那里的地位提高不少，最终得以牧守一方。

    “二公子，别来无恙啊!\"\u8881熙将崔琰接进刺史府，命人唤来崔林作陪，兄弟两人有许久没有见面了，上一次崔琰到达蓟城时，崔林正在外面，两人不得相见。

    “先生客气了，不知先生为何事而来？“崔琰去年岁末就曾经来过，还不及两个月，又到了蓟城，袁熙心底以为是邺城的政策有变，又自己带领幽州军南下参战。

    “公子放心！”崔琰似乎是看透了袁熙心中的想法，不以为意。道：”不只是公子，青州大公子，并州元才公子都被传回了邺城。“

    “兄长，不知道大将军此时召唤诸公子回邺城，可是为了南下之事。”崔林在旁边问道。

    “正是，德儒所言不假，主公有意听听诸位公子的方略和对南下的看法。南下大战关乎天下，主公虽然有必胜的决心，但是还是想多听些意见。“崔琰喝了口茶，笑着看了眼气质变化极大的族弟。崔林以前性格木讷，不善言辞，自从出仕后，到是越发的沉稳了。

    “嗯，请先生在蓟城歇息两日，待我安排好幽州诸事，即随先生南下。先生与德儒也有好久没见了，也不用到驿馆去住了，就和德儒住一起吧，兄弟两也好说话。'

    \"\u591a谢公子“

    袁熙留荀谌鲜于辅主持刺史府后将军府事，并嘱咐阎柔妥善交好上谷白山乌丸，卢毓到辽西后加紧打探孔融等的消息，做好接他们返回的准备。

    建安五年正月十八日，袁熙带着新近征辟的公孙策鲜于嗣荀闳三人并五十名铁卫随同崔琰南下，此行带有大量的精美礼物，铁卫统领阎志留在蓟城。从蓟城出发后，经过涿郡转到进入中山国无极县，此地乃是袁熙大妇甄宓的娘家所在。在无极逗留几天，袁熙拜访了自己的岳母张氏和甄家家主自己的大舅子甄豫，去年在甄家的主持下，渔阳的盐铁生产再次活跃起来，刺史府因此获利颇丰，袁熙此行就是和他们商量进一步的合作事宜。

    正月二十八日，邺城。

    在无极逗留几天后，袁熙走巨鹿郡直接到达魏郡。

    城门口异常繁忙，秩序井然，一队队身着统一制式衣甲的士卒由北进入城内，整车的粮草辎重鱼贯而入，袁熙驻马立在一侧，让随行的荀闳前去交涉。荀闳曾经在邺城住过接近十余年，熟悉情况。不一会儿，荀闳和一位盔甲明亮的将军一起走过来，袁熙识得乃是城门校尉蒋奇。他三十多岁身高体壮骨骼粗大国字脸浓眉大眼留着漂亮的胡须。见到袁熙后，蒋奇抄到近前：“属下迎接来迟，还请二公子和崔先生恕罪。”袁绍已经派人和他打过招呼，知道袁熙会在这几日回来。

    “蒋大人客气了。”袁熙翻身下马，将蒋奇扶起来。身后的五十名铁卫动作一致，极其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从战马上翻身下来。崔琰与蒋奇互相致意。

    蒋奇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暗惊讶于袁熙亲卫的精锐，除了主公的近卫大戟士和已经消失的先登营冀州是没有军队能够胜过他们了。“公子，主公有令若见到您和崔先生，请你们立即去府衙。”

    “嗯，大人辛苦了。熙久不在邺城，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袁熙热情的拉着蒋奇的手，边往城内走去边听他说邺城近来发生的大事。

    蒋奇唤来自己的副将，让他代理自己的职责，而他陪着袁熙进城。随行的五十名铁卫袁熙让荀闳带着他们到驿馆安置，只让几人带着礼物护卫着自己和崔琰往大将军府走去。近来邺城主要有三件大事，一是长史c别驾田丰因为直言进谏被关进了大牢；二是，监军沮授的职权被一分为三，使授与郭图，淳于琼各掌一军。三是，曹操东攻徐州，刘备遣使来救，正逢小公子（袁买）生病，主公没有出兵，听说刘备被打得狼狈而逃。崔琰站在袁熙右手边，听着蒋奇的话，眉头微皱，田丰沮授二人乃是主公的左膀右臂，劳苦功高，大战未起，却先断臂膀，让崔琰有种不祥的预感。

    袁熙也是苦笑不已。很快就到了大将军府门口，看着这座巍峨的府邸袁熙感慨万千，出去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这里。”蒋大人，过几日畅欢楼我做东，请将军喝酒。\"\u848b奇微笑接受，躬身离开。

    府内早已得到消息，出来迎接。府中的老家人袁忠，他年轻时乃是袁绍的书童，后来随着袁绍地位的不断提高他在府中的位置也不断提升，最终成为大将军府的管家。袁熙兄弟几人见到他，都尊称一声“忠叔”。“忠叔，父亲大人在哪里？”袁熙上前扶住袁忠。

    “二公子，回来了。”袁忠慈眉善目，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袁熙知道在这个面具下是另一幅模样，当初在京师洛阳大诛中官，袁忠曾经连杀二十多人，震慑四方。“主公已经在府中等候了，公子和崔先生随我来。”

    待崔琰和他颔首示意侯，两人随着袁忠进入府内，至于随行的护卫，是还没有资格进入这河北最为权势的府邸的。

    在府内七转八绕后，到了议事厅外。

    议事厅内，有一个声音慷概激昂，虽然隔着距离，仍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袁熙记得那是沮授的声音。

    “公子稍等片刻，老奴这就进去通报主公。'三人在议事厅外停下，袁忠道。

    “嗯，忠叔请。”袁熙看了眼四周，皆是气度森严，五步一岗c十步一哨，皆是由袁绍亲卫大戟士把守。

    一炷香过后，厅中声音戛然而止，安静下来，接着厅门大开，袁忠站在门边，招呼袁熙c崔琰进去。厅中文武济济一堂，分列左右两厢，各个一脸肃穆，神情严肃。正中主位上一人

    ，身着明黄色服饰，头戴冠冕，脚登赤舄，身份贵重，乃是大汉大将军太尉录尚书事，都督河北四州军政的袁绍袁本初，袁熙进到厅中，趋步到阶前，纳首便拜。“儿子袁熙拜见父亲（臣崔琰拜见主公）”崔琰也随之拜倒在地上。

    “嗯，显奕起来吧，季硅先生快快请起。”声音平静，不失威严。

    袁熙和崔琰依言站起身，袁熙朝着厅中诸文武团团一礼，“诸位先生c将军安好。”

    “二公子好！”袁熙虽然贵为蓟侯，后将军，幽州牧，但是在邺城仍然被唤为二公子。他们兄弟几人都是这样。

    袁绍满意的点了点了，捋须微笑。崔琰向袁绍汇报了此次出使的经过c袁绍好生抚慰，赐金银财帛赏赐。崔琰谢恩后，找到文臣一列居中的位置坐下。袁熙环顾四周，发现三弟袁尚和表兄高干已经在文臣之首的两个位置坐下，以下乃是沮授，许攸，审配等；武将一列，上首空了两个位置，袁熙猜想应该是自己和大哥袁谭的位置，其下乃是文丑c张颌c高览，颜良作为先锋，已经南下，故不再此处，袁熙很快的与他们一一眼神交流一番，算是打招呼吧。

    落座之后，袁熙迅速的观察厅中的变化，最为明显的乃是文臣一系，田丰下了狱，顶替他的乃是与父亲袁绍为总角之交的许攸，其下乃是审配c郭图，辛评c逢纪。

    沮授虽然仍是文臣之首，但明显没有以前受到袁绍的重视了。袁熙还在感叹厅中人走茶凉的变局，思索其中的利害关系和对自己的影响，就听见袁绍问道：“显奕，虽然旅途劳顿，然而自古圣贤皆是先国后家，国事为重，我招你们兄弟回来的目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就说说你的看法吧。”

    闻言，袁熙收回四处观察的目光和思绪，做低头沉思状。在南下之际，袁熙已经召集了自己的心腹商议了应对之法，南下途中也多有思量，所以此时也不见慌乱，昂然的跪倒在厅中。待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后，袁熙淘淘大哭，哭声惊天地泣鬼神，闻着无不为之心悸。

    袁绍微微不悦，不知道他唱得又是哪出，众人也是议论纷纷，摸不着头脑。

    见达到了预期效果，袁熙止住哭声，用略带哽咽的声音道：“想我袁家五世三公，世受皇恩，自高祖袁安公时起，为大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当今天子被曹贼挟持在许昌，朝不保夕，又想到当年为保社稷为董卓所害的族人，情不自禁掉下泪来，失态之处，请父亲责罚，众位大人见谅。当此天子蒙难，社稷危卵之际，正是智勇忠诚之士奋发之时，父亲身为大将军，天子近臣，应当奉辞伐罪，营救天子，上报社稷祖宗，下拯黎民百姓。熙原为先锋替大汉扫除僭逆，匡扶汉室。孩儿浅见，请父亲指正”。

    袁熙巧妙的将南下伐曹与忠于汉室联系起来，若不支持南下就是不忠于汉室，这个罪名相信没有谁愿意承担吧。虽然自初平以来，天子势弱，屡为权臣所协，然而汉家四百余年的影响与威权不是几个权臣就能磨灭的，有了这杆大旗相信河北上下对于南下的阻力会少很多的，众人也会更加齐心。

    众人也随之拜倒，请主公兴勤王正义之师，讨伐叛逆。

    袁绍也适时的拍案而起，一副义愤填膺，忠臣孝子之状。“好，有诸位相助，定能一举扫平曹贼，匡扶天下。”袁绍看了眼跪在众人中间的袁熙一眼，眼睛里闪过异样的神采,“熙儿，看你一脸疲惫，不必留在议事厅了，下去给你母亲请安。”袁熙一番动情的表演，为袁绍赢得了支持，袁绍大为开怀，言辞间亲热不少。

    袁熙依言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