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29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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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越葭的掌还未飘到程秋绪的面前,就已有一人闪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没人看清他从哪里闪出来的,或许是从假山之后,或许是从粉墙之侧,又或许是从某位客人的桌下。

    无论如何,这人终究还是一闪就闪到了王越葭的面前。

    王越葭定睛一看,才看到这人竟是一灰衣汉子。

    而当程秋绪见到这灰衣汉子的时候,唇角也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这汉子形容癯瘠,面色青白,瞅着像是得了肺痨一般的顽疾,实在不像是富贵人家手下办事的人。

    可他看着王越葭的时候,一双眸子闪着奇异的精光,仿佛一个饿了很久的人忽然看到一顿大餐摆在面前。

    王越葭当然不想做他的这顿大餐。

    而他也知道这人极有可能就是程秋绪的三大杀手之一“密针藏刀”尹不争。

    于是他内息一沉,数掌齐进,携揽山崩岳之势而来。

    可那尹不争凭着灵巧的身法,瘦削的身形,数次避开这几乎无所不至的掌风。

    他避开之后,还寻机一跃跃到了王越葭的身后。

    而王越葭也不废话,只一拧腰转胯,右手拇指食指一弹,便打出一枚血珠。

    这血珠子倏忽而出,蓦然而飞,疾疾掠向那尹不争的喉咙。

    血珠子疾飞之时,那尹不争便一个转身翻出一簇青幽幽的钢针来。

    这一簇青幽幽的钢针总共七十六根,针针淬毒,针针带锋。

    十根钢针冲着血珠而去,血珠遇钢而灭。

    三十三根钢针分上下而行,冲着王越葭的面门c胸膛c腰腹而去。

    另三十三根钢针则分左右而走,顺着王越葭的掌风游了上去,似要沿着他的掌沿,靠着他的指尖,迎着他的袖角钻入手腕处的脉门。

    这七十六根钢针卷天席地而来,简直令人躲无可躲,避不可避。

    陆羡之简直看得要收不住面上的表情,白少央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唯恐错过了半分。

    可这样浩浩荡荡而来的钢针,王越葭却是一挪c二腾c三翻c四跃,不声不响地给避了过去。

    他腾挪翻跃的时候,仿佛连手脚也收了起来,如同一个扎紧了口子的袋子。

    可接下来这袋子却要完全放开了。

    因为王越葭发现尹不争忽地双指一翻。

    他这倏然一翻,便是“簌”地一响。一道明晃晃的小刀便自他指尖一纵而出。

    而这枚小刀竟是朝着杜秀所在的座椅方向飞去的。

    难道他竟连杜秀也要杀?

    王越葭如风似电般急掠而出,一把踢下此刀,护在杜秀身前。

    他这一动,却见一旁的程秋绪也动了起来。

    他原本便是坐得安如泰山,这一动便好似山崩地裂,风卷云残。

    程秋绪的手在桌上一拍,人便借力而飞,如拂云推月一般攻向了王越葭。

    他这一攻只出了一指。

    可他的杀招却不在这一指上,而在袖中。

    袖中有丝料,有微风,还有一把藏得深不见底的红袖金剑。

    王越葭的血珠一出,他便退而收指,转而出剑。

    剑自袖口滑到左掌之下,左掌一翻,剑尖便向前一挑,对上了这势不可挡的血珠。

    血珠子被剑尖一切,刹那间碎成了数十根血点,可程秋绪被这势头所滞,身形也慢了几分。

    趁着他这么一慢,王越葭便暗自运力,准备以一掌“九重戴星”彻底粉碎这把名震天下的红袖金剑。

    他体内内息冲荡,血气逆行,可唯有在这样带伤失血的情况之下,十八天罗阴阳功的掌力才能发挥出一半以上。

    可是他的掌风还未袭出,背后却猛地一痛。

    这一痛如钻心彻骨,似是尹不争的七十六根钢针一齐穿了进来一般。

    可尹不争还在他眼前,在他身后的却另有其人。

    王越葭一转身,发现后背上插了一把匕首。

    那伤口处正汩汩流血,血滴地上,如绽了数朵红梅。

    而握着这匕首另一端的人,竟是他一心想要拯救的杜秀!

    王越葭仿佛才意识到他背上一道伤是杜秀所赐。

    可这张美若幽兰的面孔,却仿佛给了他一记更可怕c更致命的伤。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还手,不愿拔刀,只反手一把攥住杜秀的袖角。

    这一抓却好似用上了他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力气,用力地几乎要把这片衣袖给攥碎。

    杜秀抬头看去,只听王越葭凄声问道:“为什么?”

    他这一问仿佛是心肠寸断,断得陆羡之都听得不忍了。

    杜秀听得眸光猛然一颤,嘴唇动了动,只发出细若蚊蝇的一句话。

    “我不能让你伤了程庄主。”

    话音一落,王越葭的面上在一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

    他这一年来的一番坚持,他引以为傲的满腔义气,仿佛都被这句话给切断了c搅碎了,然后再被人踩在脚底狠狠践踏。

    但不等他再问杜秀什么,程秋绪便已阴魂不散地袭来。

    王越葭连忙推开杜秀,以双掌对上程秋绪的一剑。

    可他推开的同时,也让杜秀的那把匕首脱出了他的后背。

    这一脱几乎又是血溅十步,痛得他五脏与六腑几乎都脱了位。

    可他仍不肯倒,仍不肯退,仍要奋力一搏,拼死一战。

    即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为什么而搏,能为什么而战。

    下一瞬,程秋绪这缥缈诡异至极的一剑便被王越葭的双掌夹在了手中。

    王越葭看着白白嫩嫩,却是一头山中的猛虎,即便是胸前一刀,背后一刀,仍是掌力惊人,势气不减。

    只可惜程秋绪这一剑却是佯攻。

    这一瞬间,他真正的杀招却在他的指上。

    他下一刻便急出一指。

    一指便按在了王越葭的左胸。

    原来这“红袖金剑”不仅在他的剑上,也在他的指上。

    这一指按得轻轻巧巧,可王越葭却好似被一记重锤打在胸口,一下子便飞了出去。

    他飞出去的时候,仿佛就已受了极重的伤,连身形都来不及调整,重重落地之后,还在地上翻了很久。

    而他所翻之处,皆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殷红。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杜秀的那一刀,再到程秋绪的那一指,白少央根本来不及搭救,只能看着他在地上翻滚,看得仿佛连心也和他一道翻下去了。

    而陆羡之瞅着这一道道殷红,只觉得这血痕像一道道利箭一般戳在他的心头。

    郭暖律依旧不言不语,可一只手已死死地攥成了拳,另外一只手则搭在了腰上。

    叶深浅看得一双眼都要滴出血来。

    他几乎在下一刻就要冲到王越葭身边。

    可躺在地上的王越葭忽然动了一动,然后翻了个身。

    他这一翻身,就深深地看了叶深浅和陆羡之一眼。

    别出手。

    程秋绪有埋伏,你们现在还不能出手。

    他虽然没有真的说出这些话,叶深浅和陆羡之却已经读懂了他这一眼的警告。

    可是程秋绪的那一指已经搅乱了王越葭的内息,即便十八天罗阴阳功也救不了他了。

    王越葭只觉得面上投下了一道骇人的阴影。

    他一侧眼,便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桑老三。

    桑老三正恨恨地瞪着他,如瞪着一条趴在地上的死狗。

    他瞧完王越葭之后,又瞧向了程秋绪,仿佛是在等待对方的首肯似的。

    程秋绪仿佛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只搂过失魂落魄的杜秀,然后冲着桑老三微微一笑。

    白少央心头一紧,连忙冲着程秋绪说道:“庄主,王越葭既敢大胆行刺,必有同谋在庄内,须得留他一条性命,细细审问才是。”

    程秋绪便对着桑老三道:“既是如此,那你便留他一条性命即可。”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不杀了王越葭,桑老三什么都可以做。

    桑老三如得一道天王老子的圣旨一般,得意无比地蹲在了王越葭的身侧。

    可王越葭却冷冷瞧他一眼。

    他已身受重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向桑老三的这一眼却还是充满鄙夷和蔑视之情。

    桑老三看得面上一怒,便手掌一翻。

    只听“啪”地一响,他竟狠狠地掴了王越葭一巴掌,然后踩在了他受伤的那只手上。

    他刚刚受了王越葭的一掌,虽不能运功,可打打人踢踢脚还是可以的。

    可是王越葭痛得咬紧牙关,却是一声都不肯吭出来,更加不肯求饶示弱。

    他的坚持和义气已成了一场笑话,如今就连尊严与骄傲都要被人踩在脚底了。

    陆羡之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却被一旁的郭暖律死死拉住了手。

    白少央却目不转睛地瞅着北方的天,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没来?

    再不来,王越葭和他们就都得死在这儿了。

    叶深浅也终于忍不住道:“桑大侠是重义之人,何苦折辱一个重伤之人?”

    他一开口求情,王越葭就无奈地闭上了眼,仿佛是恨铁不成钢一样。

    桑老三冷冷道:“这人废了我二哥,杀了我大哥,我折辱他又何妨?”

    叶深浅淡淡道:“你们三个要杀他一个,本来就算不得公道。即便一死一废,那也是本事不济。他本可以赶尽杀绝,却选择放你一条生路,桑大侠既是义气深重之人,如何能恩将仇报?”

    桑老三本欲反唇相讥,但念及他是程秋绪的客人,不敢说得太过,便又将目光看向了程秋绪。

    程秋绪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叶深浅,又看向了身边的杜秀,缓缓道:“阿秀觉得该如何处置?”

    杜秀却忽然脱离了程秋绪的怀抱,在他面前跪下道:“请庄主容我问他几句话。”

    程秋绪一答应下来,他便朝着王越葭走去。

    这一路走去,他本想绕开王越葭留在地上那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可走着走着,他却发现这血越汇越多,跟个迷宫似的怎么也绕不开。

    杜秀最后放弃了绕开,直接让血沾到了衣角和鞋子上。

    他在王越葭身边单膝跪下,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眉角,似乎有一千句一万句话要和他说似的。

    可他还未开口,王越葭就冲着他苦笑道:“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如果他来得早一点,会不会不是这样一个局面?

    杜秀却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来得太晚,你是根本不该来。”

    王越葭凄凉无比地笑了一笑,道:“那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杜秀连忙握紧了他的手道:“你说。”

    王越葭却低低一喝道:“你现在就杀了我,别让我落在那人手里。”

    他若是落在程秋绪手里,可不止是要生不如死了。

    杜秀身子一震,眉间凄苦道:“我已是负了你了,你难道还要我刺你一刀?”

    王越葭却清苦一笑道:“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捡回来的,谈什么负不负?因为你我才能多活了两年。能死在你手里,我本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杜秀听得心底绞痛,一只手摸上王越葭的脸颊,面上几乎要淌下两行清泪来。

    可在众人面前,他却把这两行泪水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他又看了王越葭最后一眼,仿佛要把这人的模样牢牢地记在心里。

    然后杜秀趁着众人不备的一刻,便一沉肘,一扬袖,翻出刚才的那把匕首来,刀光一转朝着王越葭的脖子上抹去。

    但就在下一瞬,却有一道人影急闪到杜秀身边,一掌便打掉了他手上的这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