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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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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当初怎样地信誓旦旦永不回市区,苏茶最终还是回来了。

    促使她回来祭拜沈衡的,是沈衡的妹妹,沈曼云。

    那个温柔的大家闺秀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你该回来看看,他给你留了一笔财产——我陪律师等你。

    苏茶当时正抱着哭哭啼啼的小女儿,电话里的声音仿佛听不真切,却又似乎奇异地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手轻拍着女儿的背,一手捂着唇沉默了好几十秒,才声音恍惚地回了句:“我跟他非亲非故,您才是他的亲人,他人不在了只有您有权利——”

    “我稀罕那点钱吗!他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在乎,他死了我会稀罕那点钱吗!”

    沈曼云几乎是哭着吼完,苏茶听到了电话那头急促的喘气声,夹杂着难受的抽噎。那一刻,她很清楚地明白,电话那头的女人是及其厌恶自己的,虽然大家闺秀的良好修养让她忍住了脾气,但是那种怨怼无法忍。

    “沈小姐,我会回来。”

    苏茶平静地说完,听到了对方的冷笑。

    苏茶挂断了电话,去冲奶粉喂女儿。

    她心里明白沈曼云的冷笑从何而来,却已经没心情去辩解。

    沈衡在的时候,总是做的多说的少,他从没有许诺过要给她什么,更是半点没跟她提起过遗产的事,那个男人有自己的风度与骄傲,因为知道她会明白地拒绝,所以连开口都不会尝试。

    沈衡走得突然,苏茶至今都还觉得恍惚,但她同时又觉得,对那个男人而言,这大概也是一种解脱。她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他对傅三小姐的感情,以及他曾经的风流韵事,他是怎么染病的,又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潜伏期的她甚至很后悔拆开了那个礼物盒子。

    这样的后悔也许会一直伴随她的后半生,令她一辈子都会记得:在她的前半生,在最痛难熬的三个月,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对她温柔以待。

    临离开安源县的时候,九姑来送她,那表情很微妙,大意就是觉得她生下了孩子,现在终于苦尽甘来转正了的意思,苏茶说了句还会回来,然后看到九姑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还回来干啥?苦日子没过够啊?”九姑逗了逗抱着奶瓶的小清颜,咧声道。

    “边港厂子还等着我剪彩呢。”

    苏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凝滞的心情总算被动轻松了片刻,抱着孩子上了车。

    三个多小时之后车子到了bsp; 去往西山墓园要经过一段山路,山路陡峭,普通的车子行进困难,苏茶原本是当天傍晚上得山,可是恰逢天空飘雪,前路难行,司机走到一半就说不能冒险继续了,她不得不在山下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带着半睡半醒的小女儿再次上山。

    清净的墓园里,沈衡的墓碑很好找,临着傅苑苑的,而且很显然已经有人在她之前来过了,两块墓碑周围的雪都有被打扫过,现在干净清亮,墓碑前各自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

    “妈妈,冷冷”

    小女儿一踏地上,就奶声奶气地抱怨,她才刚开始学走路,现在颤颤巍巍想要移动,被地上冰得不行。

    “早上给你多穿衣服,谁让你哭的?”

    “妈妈,颜颜冷”

    小女儿站久了腿开始打颤,可怜兮兮蹭着她的脚,脸蛋子红彤彤的,委委屈屈望着她——苏茶硬不下心再跟她计较,祭拜完之后,将带来的雏菊齐整地摆放在墓碑前,将苦闷着脸的女儿抱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她约了沈曼云,谈沈衡遗产的事情。

    苏茶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把沈衡的留给她的钱以他的名义组建个艾滋病慈善基金,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却不料,临出墓园的时候,她撞到了原路返回的傅衍。

    苏茶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拐角处那个熟悉的人影,抱着女儿的手狠狠一僵,大冬天里,她浑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结,心底一瞬间迸出来的情绪,恐惧,紧张,慌乱,措手不及

    “少爷,这天儿就快下雪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我一定找得到。”

    “说不定被雪盖住了,或者被别的扫墓人给捡走了。”

    “我肯定找得到。”

    “”

    老管家苦口婆心的劝解并没有用,年轻男人小心翼翼地翻找过路上的每一寸,好久之后,突然眼神一亮:“我找到了!陈伯你快看,我找到——”

    在看见墓园门口抱着孩子的女人时,他的话一下子顿住了,连同脚步也一起顿住了。

    赶上前来的老管家也吓了一跳,惊喜地叫了声“苏小姐”。

    苏茶如同被雪封住的冰雕,怔怔而无措地僵硬在当场。

    半晌,她一点一点挪开左脚,露出脚下那张被她踩住一个角落的照片,声音支吾地说:“你c你是在找这个,这个吗?”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白嫩嫩的娇丫头,今年秋天拍的,她和女儿。

    “小茶——”

    傅衍当场红了眼眶,除了干涩地叫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喉咙中不出任何一点多余的声音,那些原本练习过千百遍的话,完善过千万遍的再见面台词,在真正面对面的这一刻,全都显得苍白而狼狈。

    这一刻,傅衍总算相信了“缘分”两个字。

    该遇见的人,不管多少年,都会遇见;未缘尽的人,不管多少年,都会重逢。

    “小茶”傅衍激动地上前一大步,苏茶下意识紧张地退后了一步。

    两人的表情同时变得僵硬。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苏茶显得十分狼狈,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在此刻散去,她慌忙弯腰捡起地上那张照片,上前迅地塞到男人手上,语飞快道:“以后出门小心点,别随便掉东西了。”

    说完脚步飞快地离开,仓皇而急促。

    “小茶!”傅衍匆忙转身,一手紧紧拽住她,感受到她明显变得惊恐的情绪,他急忙说,“别怕,小茶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伤害你的了——”

    “这种话你说过一万遍了!”苏茶终于承认,哪怕再过十几年,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自己也永远学不会隐忍:“这种苍白的谎言你说过千万遍了,求求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每一次的承诺背后,都是一次对我更大的伤害!你甚至不惜杀死我们的孩子!”

    吼完,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苏茶整个人变得惶惶不安,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捂住怀中女儿的耳朵,结果却猝不及防地撞上女儿懵懂纯净的目光——

    “麻麻”

    小家伙依然嗲嗲的撒娇,明显听不懂妈妈都说了些什么话,被捂住耳朵,还以为是在跟妈妈玩游戏,忍不住就咯咯欢快地笑了起来,她这时候也不怕冷了,从苏茶怀中探出小脑袋,大睁着明亮的眼睛,打量外面奇妙寂静的世界,然后一下子就看到了面前好看的帅叔叔。

    “粑粑!”

    小家伙脆生生叫了一声。

    傅衍震惊地不知如何是好。

    苏茶狠狠别开脸,咬着唇不吭声,抱着女儿的手却收得更紧。

    小家伙一双小手欢腾地拍拍,咕噜咕噜不停重复:“babababba”

    傅衍惊喜地连连应声,小心上前两步,朝小女儿伸手:“来宝贝,爸爸抱抱——”

    “你还要不要脸?”

    苏茶抱着女儿侧了个身,躲开了他伸来的手,秀眉紧蹙。

    傅衍看一眼孩子,又看一眼孩子妈妈,想上前又似乎怕遭到娘儿俩反感,最后只得僵站在原地,干巴巴地无辜道:“小茶,咱们女儿要爸爸呢。”

    苏茶冷笑了一声,抱着女儿,伸手一指站在不远处的管家伯伯,对女儿道:“宝贝,看看那边——”

    小家伙眼珠子一转,立刻激动地重复:“bababababa~~~~~~~~~~~~”

    苏茶冷着脸说:“不好意思,她最近刚学会爸爸这个词,见谁都叫爸爸。”

    傅衍:“”

    傅衍当场脸都黑了,狠狠瞪了旁边的管家一眼。

    尽职的老板家莫名其妙,暗自想着:难道少爷又犯病了?

    “女儿怕冷,要是没事的话,我带她先走了。”苏茶说。

    “哦。”

    苏茶原本是真要走的,却被他这一“哦”给刺激到了,无名鬼火在心头乱窜,压不住气地多说了一句:“你‘哦’什么?我走我的关你屁事,用不着你像个傻比一样哦来哦去!”

    这就是在无理取闹了。

    傅衍见她气得脸都涨红了,总算像个人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却正好被苏茶看到了,当场更不得了,喘了口气骂道:“傅衍!我看你真是脑子有病!再过一万年都好不了!”

    转身噔噔离开了。

    车子很快就扬长而去,消失在山路上。

    傅衍原地未动。

    管家伯伯着急了,神秘兮兮地走上前来:“少爷,现在怎么办?要通知山下司机拦截吗?”

    “你有病?呼啦一行车队追上高,生怕吓不死我老婆女儿?”傅衍皱眉看老管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骂了句脏话后,咕哝:“明明都是爷爷辈的人了,怎么还会被误认成爸爸?我女儿肯定特别想念亲爸爸”

    老管家讪讪地闭了嘴,眼神诡异地看了眼喃喃自语的年轻男人,总感觉进一年来这个少爷有点不对劲,并且又一次在心里默默质疑了医生的诊断:这人真的已经病好了吗?

    未可知。

    因为当天晚上,苏茶连夜赶回了闭塞的安远县,还没来得及缓过气来,惊魂未定之中,就接到九姑来的电话。

    电话里,老板娘哭天抢地:“见了鬼了,店里来了几帮莫名其妙的王八蛋,两帮人不知怎么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现在都快打出人命了,还有王进你知道的吧?就是对你和颜颜特别好的那个,现在头破血流了!报警也没个卵用!等警察来老娘的心血就全毁了”

    苏茶心中一咯噔。

    说起王进,她简直再知道不过了,她曾经的怀春暗恋对象呢,被傅尧第一次见面都砸得头上留了道疤。如今苏茶再回来,王进也得势,做起了正儿八经的货船生意,苏茶又接手了边港几处虾场,俩人自然就有了交集——没曾想现在就出事。

    苏茶将孩子交给保姆,往天福茶楼跑了一趟,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一片咒爹骂娘的声音中,在一篇喊打喊杀的混乱中,她看到了一身休闲装安静喝茶的傅衍,老板娘在他旁边哭哭啼啼,他似乎被哭得不耐烦了,横手一挥,一个木头箱子被抬了进来,箱子一打开,全是货真价实的人一民一币。

    老板娘已经被那一箱子的毛爷爷吓傻了眼了,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你,傅少爷——”

    傅衍翘起的腿放下,随手提起凳子挡开了砸来的一个飞盘,看都没看那向斗殴中的小喽啰一眼,安慰道:“别哭了九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谢谢你这么久替我照顾老婆女儿,这些钱够你开十个新的茶楼了,赏脸收下吧。”

    “什么!”九姑简直晴天霹雳,大声道:“什么老婆女儿?不是后妈吗!你不是因为不满老爹在外养小三跑来砸场子的吗?老婆女儿是怎么回事——”

    傅衍闻言,云淡风轻的表情骤然变得僵硬,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板娘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住。

    “我c我说你你你喜欢这个茶楼就买去,钱,钱我收下了——”说完立刻拼死拼活拖着钱箱子朝外跑,中途躲开了殴打中的人群,在门口撞见苏茶的时候,她也只是语气复杂地骂了一句:“死丫头,既然不是当小三你躲个啥呀!两口子有气倒是当面撒出来呀,呕翔剧看多了是不是?老娘真是撞了鬼了——”

    “我——”

    苏茶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警察就来了,将闹事的人拷回了警局,被殴打得看不出原形的王进也不例外,而且不知是不是苏茶的错觉,她总觉得,刚才那样激烈的“打架”,倒不像是真正的打架,反而像是单方面的群殴,当然,被群殴的对象,就是她苦命的进哥了。

    在王进被警察拷着出来的时候,她紧张地上前一步跟警察交涉:“警官,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这一切都是那个人——”

    她伸手一指茶楼里面。

    正在喝茶的男人冲她笑得和煦。

    “这都是他搞得鬼!肯定是!”苏茶咬牙切齿对警察道。

    警察叔叔白她一眼:“这位小姐,请不要妨碍警方办案。”

    “警官!”

    苏茶简直气得快跳脚,在一干人等的围观下,脸涨的通红。

    这时候,里间的男人总算是坐不住了,迈着步子走出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对黑着脸的警察道:“不好意思警官,我老婆胆子小,被刚才的血腥场面吓坏了,她不是故意胡言乱语的——”

    苏茶简直怀疑今天撞了鬼了。

    她死死瞪着眼前人模狗样的男人,听到警察客气地对他说:“谢谢你打电话通知警方,这一帮子混混成天闹事,把好好一个小镇闹得不像个样子,要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您这样同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那我们警察就好办事多了——”

    傅衍笑眯眯对警察说:“作为一个公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茶死死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十分钟的时间,警察带着闹事者走了,茶楼人去楼空,围观群众渐渐散去。

    破旧的茶楼前,只余下她和傅衍两人。

    “你来这么干什么?”苏茶气急败坏地问。

    “来向我老婆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

    “咦?”他似乎吃了一惊,促狭地看着她愤愤不平的脸色,忍不住凑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声音温柔道不可思议:“老婆,我刚刚叫你呢——你默认了。”

    苏茶脑袋一懵,骂道:“你有病!”

    “我没病。”傅衍正了神色,掷地有声,“小茶,我原本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向你证明,求你原谅,但是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却又很短,我等不了了——我怕突然哪一天我就不在了,而有些事情却还没跟你说清楚。”

    语毕,他脚步声风地走进空无一人的茶楼,将准备好的油桶打翻,点了火。

    “你疯了!”

    被燃起的火光刺红了眼,苏茶脚步慌乱地冲进去,却被迎面出来的男人一把抱起,她被放在了对街的安全位置。

    “你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还没疯够!”

    这时候苏茶才现,自己浑身都在打颤,因为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会突然不见了,突然就消失在熊熊烧起的大火中了,像他妈妈一样。

    “别怕,小茶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和女儿。”傅衍激动地将她拥进怀里,圈着她的手紧紧地,通红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熊熊燃烧的大楼,声音艰涩而决绝:“小茶,你看这火,它势不可挡,气势滔滔,它曾经烧毁了我的一切,烧毁了我的未来,但是现在我可以将它玩弄在指尖——不会让它再有机会烧到我,更不允许它烧毁你。”

    苏茶浑身力气都被尽数抽干,只余下惊惧的抽噎。

    傅衍说:“小茶,你再信我最后一次,我好了,并且可以向你证明我好了,但前提是你愿意我在你身边。”

    “小茶,你愿意我在你身边吗?”

    说完,他眼神紧张地盯着她,仿佛等待命运宣判的囚徒。

    紧接着就是苏茶良久的沉默。

    沉默到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变得暗淡。

    “嗯。”最终,苏茶哽咽着狠狠一点头,或许是想起了渴望爸爸的小女儿,或许是想起了两人曾经有过的片刻安宁时光,又或许是还想趁着年轻再妄为一次,她流着眼泪坚定地说:“我信你,阿衍,我信你。”

    傅衍几乎喜极而泣。

    破镜重圆的故事天天都在生,他们不过是其中最简单朴素的一对。

    破旧的马路边上,两人紧紧相拥。

    “你真的好了吗?阿衍。”女的问。

    “嗯。”男的答。

    “你真的不会再突然变成另一个可怕的陌生人了吗?”

    “不会。”

    “那阿尧呢?”苏茶问

    “”沉默。

    “阿尧还会不会出现?”

    “小茶希望他出现吗?”

    这次换苏茶沉默。

    “他不会。”傅衍抱紧了她,沉声道,“我已经好了,他就不会再出现了,别的人格也不会出现了,乖,别怕,有我在。”

    “嗯。”

    苏茶轻轻松了口气,渐渐放下心来。

    这时候,马路边上突然停了一辆出租车,保姆急匆匆抱着啼哭的孩子下车来,看到眼前熊熊燃烧的茶楼,大吃一惊:“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苏小姐——”

    “我没事吴阿姨。”苏茶看到阿姨怀中啼哭着的小家伙,问道:“怎么了?哭得这样厉害?”

    伸手接过女儿,小心哄着她,却并没有什么用。

    吴阿姨忙道:“我也不晓得咋回事,你一走了这小丫头就开哭,哭得那个撕心裂肺哟,奶瓶都被她脾气给摔了,这孩子是不是病了,可也没烧啊——”

    “要不我抱抱她?”傅衍看一眼哭个不停的小女儿,试探着对苏茶道。

    苏茶小心将孩子递了过去,眼神紧张地看着他。

    也还真是奇了,孩子到他手上,原本还是哇哇嚎啕,却渐渐成了小声抽噎,后来慢慢的,连抽噎也没有了,只大张着湿漉漉的明亮眼睛,跟男人对视,小嘴巴又开始咕噜噜:“粑粑粑粑”

    吴阿姨还蛮不好意思:“这孩子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见到个人就叫爸爸。”

    傅衍温和地笑看了苏茶一眼,低头逗女儿继续叫爸爸。

    小女儿叫得可欢快,还越叫越急了:“粑粑粑粑粑粑粑粑”

    傅衍脸上笑容更大,对苏茶道:“咱们女儿跟你一样乖,这么小就认得亲爸爸呢——”

    话说到后面,他猛地笑意一僵。

    因为“噗”地一声——

    乖巧的小女儿拉了他一身臭臭。

    苏茶:“”

    苏茶笑疼了肚子。

    吴阿姨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拉臭臭啊,我说怎么哭得这样厉害,也不吃东西——”

    干了坏事的小家伙一脸正气,小手手一巴掌糊在男人的黑脸上,也是凶得很,大概是气他听不懂自己命令吧:说了要拉粑粑,你怎么迟迟不给我脱裤子?

    笑够了,苏茶对傅衍说:“你c你赶紧去洗一下吧,顺便将孩子裤子也换了,臭烘烘像什么话。”

    傅衍僵硬地“哦”可一声,抱着糊了一身的小公主,脚步飞快地转身离开了,去了隔壁街一家茶楼,在所有人嫌弃的眼神下,付了钱找了热水水,带着小公主洗了个热水澡。

    而外面,苏茶原本要跟上去,却突然被吴阿姨叫住了。

    “苏小姐,你东西掉了。”

    吴阿姨捡起地上一个小笔记本,递给她。

    “那不是我的。”苏茶还觉得刚才的画面滑稽,唇角笑意掩饰不住,她接过笔记本,心想大概是傅衍掉了的吧,随手翻开看了看。

    结果这一看,一道轰天巨雷就这样砸下。

    窄窄小小的笔记本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字体,五颜六色,有的磅礴大气,有的却如同幼儿手笔,有的又歪歪斜斜,还有的扭曲到看不出原样更诡异的是,这些不同颜色的字,就像是很多个哑巴,在这本小小的本子上进行交谈一样。

    譬如这一张,关于“早餐”的讨论:

    草绿色的字写道:日,今天又是培根炒蛋,本大爷讨厌培根炒蛋!

    黑色的字写道:嘻嘻,我最喜欢培根了。

    橘红色的字写道:不多说,绝食抗议!

    紫色的字写道:楼上,你的绝食并没有什么卵用,今天是我出现的日子。

    又譬如这一张,讨论的“我该不该主动去找她”:

    紫色的字写道:求快去啊,自撸这么久,我好想念我老婆。

    黑色的字写道:嘻嘻,楼上,小心阿衍关你小黑屋。

    橘红色的字写道:不多说,赌一箱黄瓜,阿衍怕老婆,不敢去!

    草绿色的字写道:全他妈给本大爷闭嘴!老子会想办法!一群没用的傻比!

    “小茶?我洗好了。”

    对面,换了身衣服的男人抱着女儿出来,牵过她的手:“你是住在青霞路对吧?咱们回去吧,女儿说她饿了——”

    “我c我,”

    “嗯?怎么了小茶?”傅衍耐心地停下脚步等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c没事。”

    苏茶苍白着脸,看着男人关切的眼神,讷讷地说:“咱们回c回家吧,阿衍。”

    “嗯,回家。”

    傅衍笑着牵过她,上了出租车,将小女儿放到腿上,一边跟她聊天,一边逗逗女儿。

    车子走了一阵,苏茶侧过身看旁边的人,突如其来地叫道:“阿尧。”

    男人条件反射地应声:“干什么——”

    苏茶死死盯着他。

    反应过来她的称呼,“傅衍”脸上笑意一下子变得很僵硬,气道:“小茶,你以后再叫错名字,本大我c我可是会生气的,这次就算c算了。”然后急忙心虚地低下了头,继续逗女儿说话:“颜颜乖,叫爸爸,快叫爸爸”

    “爸爸!”

    小女儿声音可洪亮,而且第一次吐字如此清晰,咯咯笑个不停。

    苏茶心跳如擂鼓,摸了摸兜里小小的笔记本,隐隐觉得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今后的日子,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还是水深火热,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