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节

    昨晚玄奘进入王城时是夜晚，对高昌城并没有太大的观感，此时骑在马上，才觉得高昌繁华，果真不是虚言，王城比伊吾城大了数倍不止，分为宫城c内城c外城三部分，骑兵一路经过南北大街，触目所见，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南来北往的商旅，操着繁复纷纭的语言，穿着色彩纷呈的服饰，拥挤在大街上激烈地讨价还价。

    骑兵经过时，对阻挡道路的商贾进行驱逐，但在王城中，这些商贾也不怎么怕军队，玄奘亲眼看见，一个胡商被骑士拿矛杆推开，还兀自张着五指朝卖家叫道：“六百五十斤！这香料我要六百五十斤磠砂也是我的，二百斤”

    朱贵笑道：“法师，前隋称我高昌为‘西域之门户’，您看这南来北往的商贾，除了来自粟特地区的康c何c曹c安c石等诸国，还有姓翟的高车人，姓白的龟兹人，姓车的车师人，以及更遥远的吐火罗地区c波斯地区的各国商贾。现在大唐和东突厥正在开战，商旅们还算少了，等到战事平定下来，只怕人数会激增两倍。”

    “哦？”玄奘想起正在数千里之外的大草原上进行的数十万大军对决，也不禁忧心不已，他当初听李世民讲过，要以举国之兵，一战攻灭东突厥，彻底解决这个中原王朝百年来的大患。李世民到底能否成功，玄奘只好在心中祈祷。

    “二位大人，对你们而言，是希望大唐胜，还算东突厥胜？”玄奘笑着问。

    他本以为这个问题有些敏感，没想到张雄毫不犹豫，坦然道：“当然是大唐胜了！我们高昌人祖籍都来自河西，乃是堂堂汉人，怎可能愿意仰这些夷狄的鼻息？况且，对于丝绸之路而言，只有中原王朝强大，富裕，才能生产更多的丝绸和瓷器，才能购买更多的金银和香料，丝路才会更加繁华。只是中原内战频仍，兴衰有如灯灭星垂，我们高昌虽然是汉人，也实在指望不上中原王朝，只好在异族的夹缝中自己求存。”

    玄奘悲悯不已，高昌的命运第一次真正牵动了他的心，身为汉人国家，独自生存于西域，那种艰辛当真是自己无法想象。

    玄奘问朱贵：“总管大人呢？”

    朱贵笑了：“老奴不是汉人，也不是西域人，更不是突厥人，只要我高昌安好，陛下康泰，老奴从来不考虑这大国争锋。”

    玄奘看着他的模样，倒当真有些好奇：“总管大人，您是何方人氏？”

    张雄笑了：“法师，朱总管是厌哒人。”

    “厌哒？”玄奘仔细想了想，倒真没听说过这个国家。

    朱贵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情：“也难怪法师不知道，我的国家，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波斯和西突厥给灭国了，族人们四下逃散，早已经像这灯头的火，香尖的光，消失在了黑夜中。”

    张雄对这段历史知之甚详，解释道：“法师，厌哒人是汉朝时大月氏的一个分支，几百年前称霸西域，他们曾经打败过拜占庭和波斯，甚至击败了天竺，在西域建立了最辽阔的帝国。三十年前，厌哒人国势衰微，被波斯和西突厥人联手给灭了。”

    玄奘慨叹不已，朱贵叹道：“灭国之后，我们一群族人保护着年幼的公主向东来到了高昌，得到高昌人善待，就在此住了下来。后来，公主嫁给了当时的世子，现在的陛下，我为了照顾公主，就净身入了宫，当了太监。”

    玄奘道：“那么厌哒公主呢？”

    朱贵脸上哀伤不已：“二十年前就已经病逝了。”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诸国亦苦。”玄奘喃喃道，“弥勒净土，究竟何时能降临？山河石壁，皆自消灭。百花开放，万类和宜。粳米成熟，不炊可食，人食长寿，毫无疾苦。衣裳不需人工纺织，地长天衣树，树上生出细软衣裳，任人采取穿著；房屋宫殿，亦多以法化而成，地上没有少许污浊不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