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离家出走

    叶司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他走下台阶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警局大门一眼,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他这个人向来薄情寡义,连老婆孩子都可以说扔就扔。可就在刚才，跟杜平章说话的那段时间里,他却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有过无数次起伏。

    如果不是杜平章告诉他,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原来他自认为亲密无间的师兄弟三人间,因为一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多的暗潮在涌动。大师兄的死他负有间接的责任,而黎沁的结局也是他在无意中推波助澜的结果。

    现在三师弟因为恨他而把自己搞进了监狱，曾经燕云有名的化学界三奇才,到最后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叶司抬头看看掩映在云层里的半片月牙,抿着嘴沉思了片刻。然后他掏出手机准备给徐天颂打电话,他要帮杜平章找一个律师,一个即使不能洗脱他的罪名但至少可以减轻他罪刑的律师。

    那些市民受到的损失他可以加倍偿还他们，但他的这个师弟他不能不救。刚才许警督也暗示他了，如果闹得不好的话，杜平章搞不好要在牢里待一辈子。叶司自认也只是个凡人，当身边的人陷入困境时，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更何况这件事情他也要负责任。

    可就在他掏出手机的那一刻，熟悉的铃声却响了起来。叶司接起来一听，是沈嘉兰的声音，带了几分焦急：“叶司，蔷薇有去找你吗？”

    “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不在家。她不见了？”

    “是，我今天公司有点事情，就让阿姨在家陪着她。结果她趁阿姨不注意跑出去了，只留了张字条说要去找你。”

    叶司直觉这内里肯定有什么隐情：“好好的她为什么突然来找我，是不是你对她做了或是说了什么？”叶紫薇被她妈领回去有一段日子了，不可能突然无缘无故就来找他。

    沈嘉兰颇为无奈道：“我昨天跟她说要带她回澳洲去。她大概不愿意吧，所以借故跑了。叶司，你赶紧想办法找找她，有没有什么她常去的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这样吧，你先去其他地方找找，我回学校去找。如果找不到的话，我会联系我警局的朋友帮忙。先这样。”

    叶司说完就挂上电话，把杜平章的事情都暂时搁在了一边。他虽然狠了心不要这个女儿，但几年来的父女亲情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现在都几点了，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人不管在哪里，都是极其危险的。他把紫薇还给她妈为的是她的安全，如果反而因此让她陷入危险的话，实在有违他的初衷。

    他一路狂飚往学校赶的时候，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上一次紫薇失踪的情景。那时候他刚跟周蔷薇结婚没多久，黎沁悄悄把孩子带回了自己家，闹出了一场乌龙。那大概是黎沁在他面前最后的优雅了，因为从那以后事情就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一路狂奔了下去。

    想到那件事情，叶司不由又想到了周蔷薇。她跟自己打电话时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响着，还有她给黎沁画的那张肖像画。周蔷薇收拾东西离开他家时，把那张画留了下来。就压在了她床头柜的一本书下面。叶司看到的时候心念一动，随手就收了起来。

    那上面画的虽然是另一个女人的样子，但叶司每每看到这张画，想起的却是周蔷薇从前认真拿笔画画的模样。窗口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显出年轻女人特有的美感。叶司觉得那种美是男女之间最原始的吸引力，对男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

    在一个路口红灯的时候，叶司停着车沉思着。他觉得自己今天的情绪有点不太对，似乎一想到周蔷薇整个人就乱了。他甚至忍不住想，周蔷薇这会儿正干什么呢，是不是又被莫逸之那个伪君子缠得脱不了身，还是被裴礼死缠滥打得焦头烂额？

    如果是前者的话，叶司觉得自己有想杀人的冲动。如果是后者的话，他觉得真该给裴礼颁个最佳演技奖什么的。这一次的事情如果顺利进行的话，裴礼真得记头功才行。

    但聪明过人的叶教授这次却完全想错了。周蔷薇此刻跟那两个男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正一个人匆匆走在燕云偌大的校园内，借着微弱的路灯光寻找着叶紫薇小小的身影。

    大概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姐姐沈嘉兰的电话，告诉她小朋友“越狱”逃跑了。当时周蔷薇第一个念头就是回燕云来。她跟叶紫薇相处时间虽不长，但那些日子一直很亲密。小朋友有什么秘密也爱跟她讲。以她对叶紫薇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不顾后果胡乱闯祸的性格。如果她真的离家出走，那她最有可能回来的地方就是燕云。

    听沈嘉兰的意思，她得知女儿不见了第一时间就去了叶司家敲门，但他家里没人。于是她转身离开燕云，又去别的地方寻找。周蔷薇却觉得不应该这么快就放弃学校这个最大的可能地。叶紫薇在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中国时，肯定会回来找她爸爸。要找叶司最好的地方就是来学校，既然家里没人的话，小朋友很有可能会在校园里胡乱逛。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学校对她来说就是她家的后花园，她可能比在这里念书的很多学生都要更了解这个地方。

    周蔷薇在学校的角角落落里逛了大约半个小时，最后终于在校园里最有名的一片校内湖边找到了正在抹眼泪的叶紫薇。寒冬腊月的夜晚，湖边冷风瑟瑟，叶紫薇穿着羽绒服坐在一块小石头上，边哭边打喷嚏。

    从后面望过去她那隐藏在黑暗里的身影显得更小只了，就像一只流浪的小花猫。周蔷薇一见到她整颗心就放了下来。她慢慢走上前去，装作很自然地在叶紫薇身边坐下，用平缓的语调开口道：“紫薇，坐这里不冷吗？”

    叶紫薇带着哭腔道：“冷”

    周蔷薇叹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她身上：“那跟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我要见爸爸，我有话要跟他说。”

    “见爸爸不一定非得坐在这儿等啊。这样吧，咱们先回家，回头让你妈妈带你来找爸爸好不好？我先给你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

    周蔷薇说着就掏出手机，结果还没解锁叶紫薇就跳了起来，抓过手机一把就扔河里了。周蔷薇惊讶地“啊”了一声，刚想发脾气，一对上叶紫薇满脸泪痕的小脸，心又软了下来。

    “紫薇，你不能这样。”

    “我不想跟妈妈回去。”

    “我是说，你不能把我的手机扔水里。扔水里就坏了不能用了，这个手机一个要好几千呢。”周蔷薇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几个月前刚跟叶司重逢的时候让他踩烂了一只手机。现在这只是他后来赔给她的。结果用了没几在又被他女儿直接扔水里了。

    真的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做事情的手法都这么潇洒。叶紫薇看看黑漆漆的水面，满不在乎道：“让爸爸再给你买一只，他有钱。”

    周蔷薇心想他再有钱那也跟我没关系。可现在这种情形她也懒得跟个小朋友较真了，只能自认倒霉。

    “紫薇啊，你想跟你爸爸说点什么呢？”

    叶紫薇吸了吸鼻子：“我想告诉他，他是个坏蛋，我讨厌他，我恨他，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

    周蔷薇不由乐了：“那你干嘛还来找她，直接不见他不就可以了？”

    “我”小朋友一下子被问住了，愣了三秒后跳起来放声大哭道，“我想我爸爸，我要跟他睡觉！”

    “这个话不要乱说。”周蔷薇赶紧伸手捂她嘴巴，“可你坐在这里你爸爸也不知道啊。你要真想他就去他家找他。”

    “我去了，他不在家。”

    “所以你就跑这儿来了？”

    “嗯。”叶紫薇胡乱擦了把眼泪，又重新在那块小石头上坐了下来。她捡起几块小石头就往湖里扔，“以前我跟爸爸常来这里玩。爸爸教我扔石子，我总是扔不远。可爸爸能扔好远呢。”

    “因为他是爸爸呀。等你以后长大了，可以比爸爸扔得更远哦。”

    “我不想长大。长大好麻烦，爸爸也不会给我讲故事听了。”

    周蔷薇看着面前平静的湖面，想起了之前杜平章发的帖子里提到了一桩案子。于是她问叶紫薇：“那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讲过关于这片湖的故事？”

    “这个湖？没有。这个湖有故事吗？”

    “当然有了。”周蔷薇把她搂进怀里，用淡淡的语调轻声道，“大概在三年前啊，有一天一个在燕云念书的女学生大晚上跑到湖边来。”

    “然后呢？”

    “然后她就掉进湖里，淹死了。”

    “啊！”叶紫薇吓了一跳，赶紧钻进周蔷薇的怀里。

    周蔷薇心里得意地笑了起来。果然小朋友胆子都小，吓唬吓唬她就行了。这个故事一讲，她肯定不敢再在这里待了。

    她正在那儿笑得得意，就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大半夜吓唬小孩子，你很有成就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