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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一百零二章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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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锦绣篇]

    第105节第一百零二章醒来

    曹操此人最是多疑,单看他对方士们的态度就知道,他对于鬼神之说,并不象那些天师道众和愚夫村妇们一样崇信。偏偏自己今日无意之中,又最出风头,他该不会对自己也起了疑心吧?

    因为自己祭印出来时,那道瑞光,的确太过惊世骇俗。

    虽然这个时代的方士们,都有几把刷子,比如左慈就极擅长幻术,能从虚空中钓出吴松江的鲈鱼。这对于来自现代世界,看多了魔术的织成来说不算什么,在当时还是很轰动的,不亚于刘谦在春晚一战成名。

    但是,那是左慈啊!大名鼎鼎的左元放,通五经c擅占星,能奇门遁甲,有这样的幻术不足为奇,自己却是个普通的织奴出身,未免就

    偏偏最维护自己c在曹操面前也说得上话的陆焉,这次又公然重归天师道,当了师君。

    即便是远离朝堂的织成,也隐约感觉出了陆焉此举背后,必有深意。

    陆彧为人方正,夫人逝后连个妾室都没纳,陆焉是他唯一的儿子,自然是前途无量。

    但以自己对陆焉的观察来看,他性情谦和,淡泊名利,好端端的绝不会自曝身世,只为了当上天师道的师君。尤其是陆彧正在重病之中,他侍疾榻前,连“敬神衣”都没参加,怎么急急忙忙带了亲卫来参于平乱?且连陆彧唯一的儿子都不做了,告之天下,他是天师道嗣君张衡的儿子!

    在那平静如波的面庞下,到底隐藏了多少无奈和痛苦?

    自己都能想到这些,那么曹操当然也能想到。

    且她祭印之事,陆焉也脱不了干系,恐怕曹操若真有猜忌的话,对陆焉的疑心会更甚。

    若是曹操任由陆焉陷身阵中,甚至暗中加害,眼下都是最好的时机。

    她想起曹操立于凝晖殿中的模样,的确是身量短悍,貌不惊人,然那样的威压之势,便是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如芒剌在背。

    所以,她对于陆焉此时的安危,才分外地着急。

    明河实在拗不过,只得扶了织成,一步步向东窗挪去。一边撅嘴道:

    “平原侯哪里不怕?我看他是怕姐姐有事才对。”

    话语里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艳羡,显然脑海里正飘满了桃色的云朵。

    小萝莉果然不分古今,都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织成有些好笑,她费力地在东窗下的胡床上坐好,这才一指戳在明河的脑门上:

    “平原侯是受了陆少君之托,才带我回来的。”

    疑念在脑中一掠而过,那带自己回来之人,可不是曹植,难道是他的部下?

    可是当时昏昏沉沉之际,又似乎听到那人叫陆焉“陆子瑜”,定是亲近的友人,身份亦不会低于曹植。

    “不是!平原侯是真的关心姐姐!我被带进来的时候,瞧见他坐在床边,一直看着姐姐,脸色疲倦,似乎累得很。听说刚刚从城外杀回来,连金冠都歪了,虽除了甲,但衣衫都没换,却也不肯去歇着”

    “他什么时候衣冠整齐过?”

    织成无情地把小萝莉桃色的云朵打得七零八落:

    “人家那是文人习气,叫什么放旷不羁”

    “植自命风流,却不知在神女心中,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实在是啧啧”

    戏谑的声音,猛地在门口响起,室内两个人都吓得蓦然转回头去。

    不知何时,门扇被推开了,门口立有一人,长身玉立,罗衫飘飘,可不正是曹植?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此时正低下头去,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笑意。

    不过此时的曹植,远远不是明河口中那个心忧如焚c衣冠不整的平原侯形象,相反他收拾得极是精洁。隔得整间屋子,织成都闻到了那种浴后所有的淡淡清香。

    曹植根本就没有带冠,丝发如墨,随意垂落于肩后,连同一件宽袍大袖的素罗衫子,皆在临风拂动,飘然若举。衫下露出的,竟是一双简陋的麻屦,几根麻绳随意交叉,穿在他的足上,却自有一种风流态度,仿佛刚从松下泉边,踏月归来。

    甚至连那帘上莹白的珠光,淡淡投在他的身上时,都仿佛化作了山间皎洁的月色。

    可怜的明河,一张脸顿时又红又白,恨不得从窗子跳下去,将自己全部藏在玄武湖的水波里。

    织成只吃了一惊,随即恢复了泰然的神情:

    “平原侯进女郎闺房时,都从来不敲门,便不请自入么?”

    “天地良心!”曹植夸张地嚷起来道:“我分明是救了你的命,将你安置在这样华丽的宫室,延请了华佗的大弟子谷少俊为你医治,且那样忧心如焚,衣冠不整,连你这位妹子兼属下都感动不已你怎的还要问我不请自入之罪?”

    明河的脸就象一张红布。

    “平原侯深夜前来,便是要让重伤之人亲口道一声谢么?”织成的话语,可听不出半分客气。面上淡淡的,居然还能忍着痛,缓缓地从胡床上站起来,又屈下膝去,向着曹植行了一个以她身份必行之礼:“那么,奴谢过平原侯救命之恩c延医之德。”

    明河张大了嘴巴,忙不迭地扶紧织成,感到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显然这一拜之下,牵动了不少伤口。

    她不明白为何织成这样冷淡又警惕。平原侯,分明是对织成很好的人啊!

    因为,织成能敏锐地觉出来,曹植对她的态度,明显有些不同了。

    仅仅是受陆焉之托,曹植还犯不着这样客气,甚至是有些刻意地用了亲昵的口气。

    所谓礼下与人,必有求之。一个高高在上,又素来傲气的平原侯肯这样,如真有所求,则所求的,必是她难以付出的。

    她不是明河,小萝莉的桃色云朵离她很远。她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用玛丽苏来解释。

    而这样自私的她,除了对自己及自己喜欢的人,诸如元仲,又诸如绫锦院的槿妍等人外,其他的人,她一概不想付出。

    曹植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变淡了。

    他看出了织成的疏远,也不再谑称她“神女”了:

    “甄娘子,战事尚未完全平息,我方虽又有援军,但叛军甚是顽固,还在负隅抵抗。”他的态度还是文雅有礼:“不知甄娘子是否在窗前想看看瑜郎,不过,在这里是瞧不见的。”

    “去哪里能看见?”

    织成追问了一句,也顾不得这样急促的态度,是否会引起曹植的晒笑和误解。陆焉那张玉一样苍白的脸庞,又仿佛浮现在眼前。如果说忧心如焚,或许她现在才是吧。

    “丞相雅兴大发,正在摘星楼上设夜宴,让邺下文士们竞作《铜雀台赋》呢,那里地势最高,瞧战阵之中的情况,也最是清晰。且有美文相佐,又有清风为伴,上可摘星,下可拂云,”曹植的脸上又浮起了笑容,看来是此事让他真心感到愉悦:“我想着甄娘子或许有兴趣,便来邀你过去。”

    织成一怔,摘星楼?

    那里的确是观战的最佳地点,何况曹操等人都在那里,若真的有了对陆焉不利之举,总算知道得也早一些。

    虽然虽然其实她现在也想不出,若真是那样,她该如何应对。但,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么?

    “我自是愿意去的。”织成身形微微一晃,明河吓了一跳,更紧地扶住了织成,几乎是将她架了起来,且急急地向曹植道:

    “可是姐姐甄娘子她的伤势”

    曹植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少俊,你进来。”他唤了一声,便听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与此处华丽气象不同,他穿着件简单干净的青布袍子,身材修长,便如一株青翠的岩竹般,生机勃勃。

    “这是神医高弟,小神医谷少俊,虽不敢说能使白骨复生血肉,但照顾娘子伤势,是没有大碍的。”

    曹植身后闪出那两名侍女,原来她们手中抬着一顶软兜,上面铺有锦褥。

    “平原侯看来是一定要将姐姐带去呢,不知是何用意?”明河手扶兜边,悄声在织成耳边道。

    两名抬兜的侍女只顾看着地下,似乎是聋子哑子一般。

    织成微微一笑。她躺在那软兜之上,只觉平稳之极,几乎没有丝毫晃悠,可见那两名侍女对此项差使,是十分熟练了。

    前方,是曹植翩然行走的背影,他正当青春年少,心情似乎也不错,步履轻捷,衣带当风,有如凌波微步。

    凌波微步

    织成忽然想起了梦中那水底的仙宫,抚琴作歌的神女甄洛。曹植说过,曹丕曾经梦见过她,梦中的她戴金华太玄之冠,披云光明珠之袍,步履盈然,凌波于洛水之上。

    可是自己在梦中所见的甄洛,却只是普通的宫装打扮,亦无传说中的仙官天女相随侍奉,而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笼闭于宫阙之中。

    与其说是高高在上的水神,不如说是一个被幽禁的深宫怨妇。

    记得以前读《洛神赋》时,中文老师说过,那《洛神赋》原名《感鄄赋》,是曹植当时被封鄄城王而得名。世人常以鄄为甄,其实是误传。

    但是,也说不定,曹植就是用的这个谐音。因为他在赋中所写的洛水,跟鄄地根本不在一处。所以这个感鄄,也勉强得很。

    又有传说,言及他当年喜欢甄氏,故用此赋来寄托对她的绵绵追思。

    如果在甄氏死去那么多年后,依然相思刻骨,写出这流传千古c打动了无数人心弦的《洛神赋》,那么曹植应该是深爱甄氏,甄氏逝后,也应该是郁郁寡欢才对。

    就如同曹丕一般

    可是,眼前的曹植,有着这样灿烂的笑容c轻捷的步伐,是一个非常阳光的少年。最起码织成在与他有限的几次见面中,发现他从来没有流露出一缕忧伤的表情,与其兄曹丕的感情,也似乎非常不错。

    仿佛感觉到了她探寻的目光,曹植忽然旋风般地回过身来,飞扬的衣袂有如鸟翼,扑过微凉的夜风。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

    还未等曹植开口,织成便先吟出这几句来。

    这正是梦中水底的甄洛,在抚琴时唱过的句子,不过她更疑心,那是自己无意之中记住了三曹与甄氏的纠葛传说,故此那《洛神赋》中的只字片句,才会偶尔浮现在虚幻的梦境中罢。

    “都说侯爷才情高致,为天下才子之冠,奴斗胆,想问问侯爷,可听过这几句?”

    曹植挑了挑眉,原本的嘲讽被瞬间掠过的惊艳所取代: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好句子,难道是出自你的手笔?”

    织成自然不会掠人之美,何况作者就在面对面?

    “原来侯爷也不知道。”

    心中有些惆怅。此时的他,果然还未曾写出来。但还有一丝希望,让她不愿就此放弃,继续拭探着问下去:

    “这是吟诵洛神的句子,奴偶尔得知,却不知作者是谁。听说侯爷曾有过‘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句子,所赋也是洛水之神,奴以为都是侯爷所作,故冒昧一问。”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曹植喃喃重复了一遍,摇头道:

    “清词丽句,悱恻入骨。不知是何方名士所作,植才疏学浅,不能为,亦不及矣。”

    “这就是你写的啊!”织成差点冲口而出,生生地咽了回去,又道:“侯爷的《洛神赋》写得怎样了?那流风回雪之句,也当真是华藻满口,听说那流风回雪锦,便是自侯爷这赋中来。”

    心怦怦直跳,流风回雪锦啊!她主掌绫锦院后,曾经从乙室之中,提来当初乙室敬献的所谓流风回雪锦来看,虽然锦色灿然,确为上品,但与贺以轩卧室那轴美人图中的锦衣,却是大相径庭。

    但她还抱有一线希望:曹植既然已写出“流风回雪”的句子,又因这锦的名称,而让陈顺容一步登天,显然这流风回雪四字,颇投曹植的心意。或许在此之前,也有过一种锦,名字也与流风回雪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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