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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章 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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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四哥我没事儿的,四哥”

    不过顷刻间,胤祺便已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忙拉住了他连着唤了几声,这才叫胤禛略略缓过了神来,胸口的起伏也终于渐渐平复。

    贪狼方才的心几乎已提到了嗓子眼,一步蹿上去就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胤祺反手拦住了,不着痕迹地拿袖口将那一道血痕掩了过去,冲着那几人使了个眼色:“先带走关起来,着专人看着死了的扒了衣服,也一块儿扔进去。”

    “是。”贪狼沉声应了一句,也不管那几个人神色间的愤慨凶戾,冲着黄天霸抱拳施了一礼,便带着人将这些喽啰尽数拖走,不由分说地抛进了舱板下头。胤祺暂且顾不上对那些个亡命徒的处置,只是握住了面前四哥的手,用力地攥了攥,望着他缓声道:“四哥,是你救了我一回”

    是他太自信了,以为没见着那红光就绝不会有危险,也没能真认清这庙堂之外c江湖之上的险恶。方才那刀片若是割得准了,只怕少说也要皮开肉绽,甚至可能断了他右手的手筋连他自个儿竟也没想到,本是为了给四哥护身才给了他的袖箭,第一回开利市救的居然就是他自己

    “吓着没有?这次多亏了你四哥,以后不可再这般莽撞了。”

    黄天霸常年行走江湖,倒是看这些个看得多了,见着没事便也放下了心,轻轻拍了拍自己这个小徒弟的肩:“你的天赋好,走的路也顺,如今见识见识这下头的险恶,对你不算什么坏事来,给你们两个收收惊。”

    浅笑了一句,他便将两只手按在这两个孩子的脑袋上,一手一个的用力揉了揉。胤禛的神色已迅速镇定了下来,却还是在黄天霸的手落在额顶时微微一滞,脸上便带了些淡淡的血色,垂了眸轻声道:“多谢师父”

    “师父,徒儿记住了。”胤祺郑重地点了点头,却也把这个教训牢牢地刻在了心底里。狮子搏兔亦付全力,他这一路确实走得太顺了些,就如自家皇阿玛曾说的,凡是他想做的事儿便少有做不成的,又因着一向不曾多在乎过自个儿,竟是少有过自保的念头这么几年下来,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只能说是他运气太好,却也难免遇着那走夜路撞墙的时候。

    对于亲手了结人性命这种事儿,身为大清土著的四阿哥显然要比自个儿这个弟弟的接受度好得多,不过恍惚了一阵便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胤祺陪着他坐了一会儿,见他的神色尚算正常,也总算是略略放下了心,拉着他的手笑道:“四哥,你这袖箭练得可是不错,这回我可是见识着了”

    “没想到竟真能物尽其用,总算也没辜负了这些天的功夫。”

    胤禛淡淡一笑,神色便忽然凝重了下来,反握住了身旁弟弟的手腕,蹙了眉望着他道:“五弟,你不是这么冲动的性子可是那几个人有什么蹊跷?”

    “四哥,你想这条路是官道,沿途都知道皇阿玛南巡,该清的早就该清过了。就算是再顾不上,若是皇阿玛在这儿出了什么事儿,当地的地方官只怕也用不着再当下去了。”

    胤祺缓声开口,负了手缓步踱到船舷边上。水钩子已被摘下去了,顺流而下行船极快,两岸的景色不过是一闪便已过去。刺骨的冷风打在身上,叫人止不住的微微打着寒颤,却又莫名的依赖着这一份寒意带来的清醒。

    胤禛闻言不由悚然一惊,怔怔思索了片刻,却又蹙紧了眉摇头道:“可是他们若是冲着皇阿玛来的,又为何会这么撞上来?他们难道不知道,动了我们便会暴露行迹,纵然有心刺驾却也再难成功?”

    “民间盛传皇阿玛好微服私访,我们一路不曾遮掩行踪,有心人不会不知,保不准就把我们当成了正主儿。”

    胤祺轻笑了一声,眸光一寸寸凉下来,终于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贪狼,他们被锁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六个人里头有四个垮了,正连哭带喊地求着饶命,还有两个死撑着,说什么都不肯服软。”贪狼轻声应了一句,将披风抖开了替他拢在肩头,略一犹豫还是低声道:“主子,进舱子里头歇一会儿吧,也该是用饭的时候了”

    “等今夜停泊的时候把他们拎出来,我要亲自审。”胤祺拢了拢披风,几乎被冻僵了的身子这才隐隐觉出了些寒意,掩了口低咳两声:“走,咱也回吧,吃饭去。”

    当年把那刘师傅吓疯的法子早叫他发展成了一套完善的审讯体系在这船上虽做不到绝对的安静,可那舱板之下是黑漆漆的一片,又被他刻意搁了个滴答作响的滴漏,放了半舱底的冰水。泡在彻骨森寒的冰水里,耳边只有一浪复一浪的单调声音,身边儿还躺着个已经断了气儿的人,却也半点儿都不逊色于那小黑屋对气氛的营造水准。

    胤祺先前叫贪狼把他们关下去,就是要等着晚上再作打算。黑暗里人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会变得模糊,只要有一个人扛不住,就极容易对他人的情绪造成影响,只要没有那一般只在电视剧里头出现的硬骨头,是很容易就能把人给逼得身心崩溃了的。

    只不过这些个人崩溃的速度,却也仿佛实在太快了些

    才刚进了舱子,胤祺就被自家师父不由分说地灌下了一碗又酸又辣的鱼汤,滚烫着喝下了肚,眨眼就出了一身的薄汗,总算是驱散了方才几乎入骨的寒意。几人坐下了一块儿用着饭,外头忽然快步跑进来了个精壮汉子,冲着黄天霸一抱拳道:“黄大哥,陈清华回信了,说他于此事并不知情。”

    “就算不知情,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黄天霸撂下筷子厉声回了一句,又沉了神色喝道:“他陈清华是这里的总堂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几个还是娃娃的七星卫头天就查到了,他如何竟会毫不知晓?告诉他,若是今夜之前没有回话,莫怪我亲自去讨这个说法!”

    胤祺抬起头望着自家师父,眼里却也是不由得闪过一丝讶异果然再怎么也是堂堂南七北三十六省总镖头,虽说平日里仿佛只是个清朗单纯的青年,可此时的霸气锋锐,竟是比之那些江湖宗门c武林盟主毫不逊色,叫人不由自主的便生出隐隐纳首敬服的心思来。看来他这一位师父,却也绝不只是平日里展现在他面前的那般简单才是

    往日里若是夜里睡得少了,胤祺也是有午间补个觉的习惯的。虽说昨儿晚上睡得不错,可这吃过了饭没多一会儿,胤祺还是被贪狼不由分说的塞进了舱子里头去,说是叫他歇一歇养养精神。抿了唇无可奈何地进了屋坐下,还不待开口,便见着贪狼的神色已凝重了下来:“主子,把伤口包一下吧”

    “有什么好包的,不过是条血檩子罢了。”胤祺就知他准是为了这个,摇摇头无奈一笑,却还是将右手的袖子往上提了半寸,“那刀片是什么东西,竟能藏在嘴里头你可捡回来了没有?”

    “回主子,这本是街上那些个扒手惯用的手段。用来割人的包裹盗取财物的。藏在口中便可躲避官府的搜查,或是被人抓了的时候忽然吐出来伤人,自个儿好趁机逃走。”

    贪狼捧着他的腕子仔细看了看,见不过是极浅的皮肉伤,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却又微蹙了眉道:“可那些个人明明已经被绑起来了,就是注定逃不了的,为何还要行此无谓之举呢”

    “我倒觉着他们仿佛是冲着我来的。”

    胤祺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微垂了眸思索着缓声道:“我本以为他们是打得皇阿玛的主意,可听了你回的话儿,却又觉着不大像。要知这刺驾绝非小事,只要做了就是注定要掉脑袋的,又如何就会一大半儿都被区区半日的关押就给吓破了胆子?照你的说法儿,那个含刀片儿兴还是个小毛贼,用这样的人来刺驾未免实在有些贻笑大方可若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又如何知道我就一定会离开皇阿玛,自个儿先往前走”

    “依主子这么说,属下倒是有个粗浅的想法儿。”贪狼取了伤药细细地替他抹在伤痕上头,又那细白布缠了一圈儿,在手腕内侧打了个精巧的结,“若是船上或京中有内应,提前将主子的行踪透漏了出去,又想法儿引诱着主子离开船队独自上路。而下头的人只是听上面传来的消息行事,未必就真把上头的吩咐往心里头去了,也未必就能准备得有多完全,故而才有了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才刚一冒头儿就被咱们的人给抓了个结实。”

    “有理我倒是一直想得太深,反倒没琢磨出这一层来。”

    胤祺目光微亮,下意识屈指轻磕着桌面,仔细地盘算着这里头的因果。自个儿提前下来是有着两层原因的,明里是为了叫皇阿玛有跟太子好好亲近的机会,暗里则是为了提前来试一试这一群水匪。暗里这一层念头能参透的未必有几个,可明里对太子的回避退让,却是半点儿都不难看透的可太子分明又不像是会对他下杀手的人,莫非当真是索额图不甘寂寞,想要跟明珠一块儿凑个热闹,一人刺杀自个儿一回过过瘾?

    脑海中转着百十个念头,一转眼便挨到了天黑。胤祺不愿叫自家四哥见着自个儿吓唬人的样子,便劝着他跟师父一块儿去找那陈清华算账去了,自个儿带着贪狼下了船,缓步走到哪一群几乎已虚脱过去的喽啰面前。

    这次这几个人已被江湖老手给彻底的搜查过了,什么嘴里的刀片c裤腿里的短匕,还有藏在那些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的峨眉刺跟血滴子,都统统被搜了出来扔在一边儿,又将几个人杀猪般捆了个严实。里头的四个已连跪都跪不住了,双目无神地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剩下的两个倒是勉强还能跪着,却也是脸色苍白双目惊恐,望着面前这半大少年的目光都带了些毛骨悚然。

    “来说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次动手又究竟为了什么。”

    胤祺随意寻了块石头坐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摆,微抬起头倨傲地望着那两个剩下的硬骨头,竟活脱脱地仿佛一个纨绔又高傲的公子哥儿,正不屑地望着几只脏了自个儿衣裳的烂虾臭鱼:“你们可知道爷的身份?就凭你们敢伤了我,就活该被画影图形,沿路通缉你们的族人,一旦查没就是满门抄斩!”

    硬邦邦地撂下了这一句话,胤祺敏锐地在那两人眼中寻到了一丝惊恐,唇角浅浅地挑了个不咸不淡的阴寒笑意:“怎么着现在知道害怕了?我猜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是被那几个人拉入了伙儿,凭着一股子凶气儿就冲上来逞能的蠢货罢了我说的是也不是?”

    “就算我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是个旗人出身的官家小崽子!”

    那两人中一个身形壮硕的竟像是再忍不下去,目眦欲裂地瞪着他,忽然嘶声喊道:“我们也不想害人性命,只想叫你们这些官老爷也尝一尝这被水淹的滋味!”

    “不想害人性命?那个瘦子的刀片,你们又如何解释!”贪狼含怒出声,一脚狠踹在他的胸口,将他的身子踢得歪倒向一边。那人的面色竟也有些难堪,抿紧了唇别过头去,许久才咬牙道:“我们只应了他们,说是帮他们埋水钩子是你家那位小少爷自个儿碰上去的,如何能怪得了我们!”

    “既然说是叫我们也尝尝你们是此间的灾民?”

    胤祺忽然起了身,抬手轻按在贪狼的肩上,微蹙了眉寒声道:“若是此间灾民,你们这做法儿就更是罪大恶极!你们可知你们阻的乃是万岁爷下江南的路?又知不知道当今圣上这次顶风冒雪的下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南面诸省的百姓都等着救灾,江南的流民尚待安置若是叫你们拦在这半道儿上,又会耽搁多少人无辜枉死!这样的罪孽,你们可承担得起?!”

    那两人的神色竟是一瞬闪过错愕慌乱,彼此对视了一眼,那壮汉却又不甘心地昂起头犟道:“救灾也是救你们满人的命,当官儿的哪会管我们汉人的死活!靳辅泄洪,毁了多少良田,都被满人强行圈换给了汉人可光泄洪又有什么用,黄河水道有问题,下一次还是要淹!”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胤祺的目光却是忽而微亮,眼中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淡淡笑意。

    看来,这一次算是赌对了

    “贪狼,给他们俩松绑剩下的就推出去料理了吧,用不着再来回我了。”

    身上原本傲慢冷峻的气势骤然消散,胤祺垂了眸浅浅一笑,竟是亲自过去将这两人搀了起来:“我一直在找懂的治水的人,却不想居然在要来杀我的刺客里头寻着了,传出去了倒也能成一段儿佳话二位壮士请起吧,此先多有冒犯了。”

    二人不曾料到这般突然的变故,怔忡地由着贪狼不情不愿地解了身上的绳子,被胤祺扶着起身,却仍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面前的少年明明还是方才的那一个不曾变,可又分明全然换了个人似的,目光清朗笑意柔和,虽仍是一身不染淤泥的清贵气势,却又平白显出几分春风化雨般的和蔼可亲来,那双眼睛里尽是一片真诚的善意。

    余光瞥见那少年腕子上缠的纱布,两人眼中俱是闪过些愧色。那壮汉正要开口,边上始终沉默着的青年却忽然拉住了他,上前一步深深拜倒道:“在下陈仪,家兄陈琮。我二人受强人蛊惑,只道是有下江南大发灾民财的狗官,这才贸然出手相助,却不想竟是伤错了人这位公子说的不错,若当真是御驾亲临,我等岂非罪大恶极,如今自是理当受罚。”

    “二弟,你”那壮汉神色微变,下意识想要拦住他,却又迟疑着思索了片刻。眼中虽有不甘,却还是咬牙扑通一声拜倒在地:“陈琮知罪,情愿受罚!”

    “好了,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胤祺淡淡一笑,随意撩了衣摆在石头上坐下,望着这性情迥异的两兄弟道:“跟我说说,你们是如何懂得治水的懂得多少,可有能拿得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