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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章 解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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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皇庙到卧云山约莫一个时辰,纳兰峥憋着口气,百无聊赖坐在马车内,心想不知嵘哥儿在太孙那边做什么。

    车队一直行到卧云山山脚附近的行宫。

    行宫不比皇宫,虽也豪奢,宫室的布局却简单许多。纳兰峥该与宫中女眷一道入内宫去,却因不放心嵘哥儿,在岔路口叫停了马车,掀开车帘询问父亲弟弟的下落,这才晓得他的确是没回来。

    纳兰远见她皱着个眉头倒觉得好笑,叫她不必担忧,先去了内宫便是。

    正这时,忽有宫人前来通传,说太孙喊四小姐过去。

    纳兰峥心里自然不愿,可想到弟弟还捏在他手里,一时没法,加之太孙的谕令也不是她能违背的,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宫人领她到了太孙的景泰宫。

    小室正中架着个孔雀蓝釉八宝纹三足炉,里头点了熏香。纳兰峥倒不讨厌混杂在其中的龙涎香气,只是一想到这儿是湛明珩的地界就觉得连熏香也不好闻了,阴着张小脸走了进去。

    湛明珩抬头时,看见的就是一脸不舒爽的纳兰峥。

    小丫头今个儿不像上回在书院那般衣着素雅,此番赴的是皇家典礼,表的是魏国公府的门面,自然好生打扮过了。穿的鹅黄色裙装,梳的垂髫分肖髻,颈侧垂下一缕燕尾似的细发,衬得整个人娇嫩欲滴。

    可惜湛明珩是欣赏不到这些的,他的注意力全在纳兰峥此刻的神情上。

    这是张什么臭脸,他欠她银钱了吗?真要说欠银钱的人,怕是拿了他字帖的纳兰峥才对,她知道他的手笔千金也买不到吗?

    湛明珩想着这些个糟心事,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倒是一旁的纳兰嵘见姐姐来了忙朝她招呼道:“姐姐,快些过来帮嵘儿解棋局!”

    纳兰嵘早在前头赵公公来魏国公府那会儿便知晓了太孙身份,因而这回才能得了圣上的钦点。他解不出棋局,太孙不肯放行,只好找了姐姐当救兵。

    纳兰峥不高兴归不高兴,还是得给湛明珩福身行礼的,完了就问弟弟:“什么棋局?”

    湛明珩分明就在纳兰峥跟前,她却与上回一样,反而特意扭头去问纳兰嵘。精贵的太孙殿下察觉被忽视,登时就怒了:“你这女娃是不是眼神不好,看不见我坐在上首?”

    又叫她女娃!

    纳兰峥只得偏过头来:“太孙殿下是不是耳朵不好,听不见我方才行礼时喊了您?”

    倒是伶牙俐齿!

    他冷哼一声:“得,你来解棋局,若解开了,咱们新账旧账一笔勾销。若没解开,想来嵘世子将来在云戎书院也不会过得舒坦了。”

    纳兰峥怒目瞪他,讽刺道:“太孙殿下倒是好风度。”

    湛明珩可不觉得自个儿失了风度。

    他是全然够拿身份将姐弟俩压死的,若非不愿仗势欺人,又想叫纳兰峥输得心服口服,哪会给她清账的机会。可她竟如此不识好歹。

    他手中茶盏“啪”一声搁下了,将原先心里想的时辰缩短了一半:“一炷香。”

    纳兰嵘忙起身给姐姐让位。

    纳兰峥瞥一眼棋局:“半柱香就够了。”

    这棋局是湛明珩与他豫皇叔对弈时遇着的难题,他都没想出解法,更不要说这七岁女娃了。方才纳兰嵘花了一个时辰也没看出个究竟,眼下纳兰峥说半柱香,湛明珩当然不信,就在她对面慢悠悠喝着茶,时不时瞥一眼她。

    纳兰峥刚坐下就发觉自个儿将话说得太满了,这棋局分明不是她乍看之下的那个解法只是她前世跟父亲学过好一阵子棋,不说如何厉害,却也有几分技艺在,才没这么快认输的理。

    半柱香过去,湛明珩见纳兰峥解不出还一副不肯低头的模样,心情都好了起来,头一遭在她跟前眉开眼笑。

    他的五官镌得深,平日又因身份尊贵老爱给人摆脸色,小小年纪却常是副凶巴巴的模样,眼下这么笑起来才真好看。

    可惜纳兰峥没瞧见,一门心思都在棋局上。

    不过她没瞧见的,有人瞧见了。

    这间小室一隔两半,中间是面黄金八角龙纹镂雕屏风,房门敞着,昭盛帝没进屋,就站在外头透过屏风镂雕的缝隙往里瞄,还给门口侍候的一干宫婢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倒是幅好画景。

    只见那紫檀木案几的两端,一端的女孩家皱着好看的眉头,咬着唇极认真地盯着棋盘,白嫩的指间捻了枚玉色的棋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盘沿。另一端的少年则一瞬不瞬盯着对面人的神情,手中的茶盏举了多时,竟都忘了凑去嘴边。

    昭盛帝伸长了脖子往里瞅,他身后,赵公公掩着嘴,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却听里头小太孙忽然干咳了一声。

    赵公公霎时大惊,昭盛帝也跟做贼被发现似的忙缩回了脖子,给宫婢们打了个“朕没来过”的手势,扭头轻手轻脚走了。

    小室里,纳兰峥可没想到堂堂天子爷竟有偷窥他人的陋习,压根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什么,听见这声奇怪的咳嗽才抬起头来,眼色疑问。

    湛明珩下意识看向她。

    这一瞧,就见纳兰峥颊边一缕鬓发被窗子外的风吹到了嘴边,而她唇齿一动,刚好将发丝吃了进去。

    他张了张嘴要说什么,看她浑然不觉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便存了戏弄她的心思,趁她还不明所以盯着自己,抬起一根食指伸了过去。

    纳兰峥埋头思考许久,满脑子都是纵来横去的棋盘,原本就有些懵,这下子更是愣得忘了动作,眼看那根食指明目张胆凑到了自己的颊边。

    湛明珩在她脸颊上飞快地刮了一下,将发丝从她嘴里顺了出来。

    坐在一旁的纳兰嵘见此一幕张大了嘴,只觉整间小室像一下子冻成了冰窖,刮人的那个和被刮的那个都跟冰块似的凝住了。

    这动作,说得不好听点叫轻薄,纳兰峥吃惊的反应合情合理,可湛明珩却是恶作剧的那个,倒是僵得不明不白的,半晌才硬作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吃头发不嫌脏?”

    他话说出口,舌头都险些打了架,自个儿也不明白何以失态成这样。

    分明只想摆个假动作吓吓她的,却不意指尖触及那剥好的鸽子蛋似的脸颊,比上品的丝缎还滑手,还带着几分清爽的凉意,实在熨帖极了。

    他一个没忍住,就刮了一下。

    完了才惊觉做了什么逾越的事,自己也懵了。

    纳兰峥听完湛明珩“强有力”的反问才晓得他的用意,可女孩家的脸哪能随便给人碰,便是皇家子弟也要忌讳的。上回在书院与湛明珩接触,那是事急从权,眼下却哪有什么急的?

    她从惊愕里缓过神来,记起方才一瞬,陌生的指腹在颊边晕开的温暖触感,立时涨红了脸,也不知气的还是羞的,亦或两者都有。半晌没说出话来。

    湛明珩可不晓得小丫头还懂害羞,因他自个儿就不懂。纳兰峥那张透嫩透嫩的脸,每每稍动些怒就红了,他也见过几次,眼下自然只当她是生气。

    只是做都做了,难不成他还能纡尊降贵道歉不成?

    当然不成!

    所以他反倒愈加理直气壮了:“愣着做什么,这棋局你还解不解了?”

    纳兰峥简直服了他这泼皮无赖样,也没了解棋局的心思,狠狠瞪他一眼,愤然起身,手一拂将棋盘上的玉子捋了个乱:“解完了!”

    说罢牵起纳兰嵘就朝外走去。

    湛明珩不可置信盯着眼前的棋盘,呆了良久才明白过来这丫头的意思。他叫她解棋局,她竟打乱了算数?

    这女娃怎得总叫他气得胸闷!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咬牙道:“湛允!”

    外头立刻有人闪身进来,还不等他开口就先急忙解释:“主子,我看您没说要拦人呐,要不我现在去拦?”

    “拦什么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给我拿弩来!”

    湛允闻言大惊:“主子,使不得啊!人家再怎么惹怒了您,那也是国公府的小姐,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是条精贵的人命啊!”

    湛明珩白他一眼:“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吗?拿弩来,跟我去围场。”

    哦,原来小主子是要猎几只兔子出气。湛允飞似的领命跑了。

    景泰宫这厢进进出出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另一间宫室,一位幕僚模样的人立在桌案前恭敬颔首,硕大的斗篷遮没了他的脸,只听得见他低哑的嗓音:“目标已离开景泰宫,是否提前行动?”

    仰靠着交椅的人唇角笑意浅浅,慢悠悠道:“急什么,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