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3章

    在周宇的惊呼声中，苏萤错愕地看向那抹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在咖啡泼出的那秒，他忽然横插在她和客人中间。

    那半杯咖啡几乎悉数被泼在了来人黑色的T恤和结实的胳膊上，此刻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滴滴地滴落在地。

    苏萤愣在原地，一直冷淡的表情终于有丝松动：“叶——”

    她还没说完，破了人一身咖啡的男客人倒是先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叶，小叶先生，您怎么提早来了？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说着，他慌乱地扯纸巾去擦叶旌手臂和衣服上的污渍。

    叶旌无所谓地掸开他的手：“她也不是故意的。”

    男人面色难堪极了：“其实主要是因为要跟您见面，我这一身脏衣服，多不成体统啊……”他至少比叶旌年长两轮，却始终用“您”相称。

    叶旌一笑，和煦如春风：“有什么要紧的？我是来跟赵叔叔谈事情，看中的是您的人品，又不是您的衣服……您说对吗？”

    姓赵的被叶旌口口声声的“您”搞的有点恍惚，泼了叶少爷一身咖啡的惶恐使得他魂不守舍，只能连连称是。

    叶旌随手抽了张纸擦着手背往外走，姓赵的就唯唯诺诺地跟着。

    周宇和苏萤站在一边，突然看见叶旌停下脚步，回过身下巴微挑：“去换件衣服吧……小姐姐。”说完，大步流星地推门离开了咖啡店。

    周宇看向苏萤，苏萤低头看自己，才发现制服还是被弄脏了，薄薄的衬衣贴在了肌肤上，连忙拿手掩住。

    周宇跟在她身后道歉：“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是领班，这都是分内的事。”

    “你可以喊店长出来的，那样我今天的报酬就得被扣光了。可你没有喊。”

    苏萤一边将沿路的空杯拾起，随口说：“刚刚是因为那个人忽然挥手，才会打翻杯子的对吧？”

    周宇说：“是那样的，但店长只会说没有犯错的客人，只有出错的我们。”

    “既然如此，”苏萤心不在焉地说，“能解决的就自己解决吧。”

    “总之，谢谢你了，苏萤。”周宇停在更衣室外，竟书呆子气地向她鞠了一躬。

    苏萤终于露出一抹浅笑：“去做事吧。”

    周宇点点头，替她拉上了门帘。

    谁能料到呢？这个在店里独当一面的“领班”跟他同班，甚至还比他小半岁。他曾经一度认为苏萤这个女生太过于强势，所以不够可爱。现在……真是觉得有点打脸。

    听见周宇的脚步远了，苏萤才脱下弄脏的制服，拉开更衣柜的门，门内的镜子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

    平直的眉，眼形纤长的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扬，居然带着些意外的欢喜？

    苏萤猛地关上了柜门，把那个陌生的自己阻隔在门后。

    怎么突然就重逢了呢？

    就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心底那莫名其妙的骚动，她才迟迟犹豫着没有联系叶旌，谁知道居然突然就在这里撞上了，这世界，怎么就这么小！

    因为是工作时间，苏萤很快换了一身制服又回到店里，没想到，叶旌已经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了。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令苏萤一下想起了他们的初次相逢。

    那是一周前——

    身在楠都的苏萤接到了在帝都拍摄的广告邀约，因为拍摄周期赶，所以不光报酬优厚，经纪公司还承担了模特去帝都的机票，算是肥差。

    时值盛夏，苏萤穿了件简单的圆领白T，牛仔短裤下一双笔直白皙的腿，纤细适度，一路登机引来不少回顾。

    到座位的时候，她意外发现并排的座椅上丢着只灰色的双肩包，竟然和她的一模一样。这包是小众设计师Ser当初的得奖作品，她也是有幸才能拿到的限量款，这么多年了，她还从没见过别人用过。

    真是巧了……

    苏萤边想边落了座，随手翻来闺蜜林锦锦的书翻看。书有点偏门，是个抑郁症少女康复之后的回忆录，笔调温暖，也很真实。才刚看了几行，有人在她这排停下了脚步。

    苏萤抬头去看，恰好撞见一双澄澈到会发光的眼睛，迎着窗外的晨曦，那真是张明媚到让人心生亲近的年轻面孔。

    来人大约二十来岁，但苏萤的第一反应，是用“少年”来形容他，明媚、干净、不谙世事。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胸口有白色的涂鸦。衣服略显花哨，如果不是五官特别清秀，穿起来会有股子痞气。还好，他的颜值hold住了，反倒像画报里走出来的年轻偶像。

    男孩冲苏萤友好地笑笑。

    苏萤微微颔首，重新低头看书。

    对方坐了下来，她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洗衣粉的清香。看起来这么干净的少年居然抽烟？这个念头在苏萤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就重新陷入书中。

    过了许久，苏萤才被一个清朗的声音拉回现实。

    “那个……”

    苏萤抬起头，侧脸看向旁边的人。只见他脸色微微发白，正不无讨好地看着自己：“小姐姐，你晕机吗？”

    苏萤摇头。

    对方顿时如释重负：“那太好了，能跟你换个座位吗？我有点晕……”

    那双澄澈的眼睛让苏萤想起了林锦锦的大金毛，人畜无害的，随便站着都是卖萌。

    她沉默地站起身，男孩立刻让开位置来，两人交换了座位，苏萤刚坐下就听见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幸好遇见你。”

    苏萤点点头，又重新捧起书来，但这次她有点走神，注意到那人侧过头，飞快地看了眼她的书封，不过没再开口。

    因为是清晨的航班，途中机舱异常安静，等苏萤看累了抬眼，随意看向窗外的时候，不期然地看见了一张近乎完美的侧脸。

    那个少年闭着眼睛，歪头靠在椅背上，塞着耳机，光线为他勾勒出金色的轮廓，鼻梁与下颌的弧度，即便是精修的模特图也不过如此。他睡着了，嘴角微翘，带着点孩子气的轻快。

    她正肆无忌惮地欣赏，他却忽然睁开眼来，嘴一咧，给了她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

    苏萤慌忙躲开视线，目光投在书本上，只听身边人轻声说：“小姐姐，能让我一下吗？我想去一下洗手间。”带一点点尾音，有点撩人，有点苏。

    苏萤没说话，站起身来。

    那人侧身从座位出来的时候，肩头不小心擦到了苏萤。她条件反射地抬头，发现他虽然长了张少年面孔，但至少有180的身高，而且……很结实。

    他去了会就回来了，这次苏萤没要他开口就主动让开了。

    “谢谢。”

    苏萤摇摇头，意思是不用谢。

    他坐好了，指着她手里的书，问：“这个书很枯燥的，小姐姐，你看得进吗？”

    苏萤本不想回答，奈何余光一直接收到他殷切的目光，只好低声说：“这书不适合小孩子。”言下之意，他觉得枯燥是因为他还小。

    他似乎还想再聊一聊。

    苏萤把书一合，头往椅背靠去，闭上眼睛假寐。直到身旁许久没有动静，她重新才睁开眼——果然，那孩子也闭目养神去了，脸朝着她的方向，睫毛长得简直像女孩。

    因为相貌出众，加上习惯独来独往，苏萤的被搭讪史能写一本小说，所以她对于旅途中的“艳遇”早已麻木，当对方是空气就好。

    可这次，她忍不住又看向对方，大概，是因为没遇见过真的干净又好看的男孩子吧，她的视线总是忍不住被他吸引。模特圈子里小鲜肉多如牛毛，但从没有一个让她侧目，所以也许是因为这人身上有着特别干净、纯粹的气息吧，如五月阳光，温煦、治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他那句“小姐姐”里有显而易见的自来熟，也可以被原谅。

    苏萤为自己不由自主投去的目光，找出了合理的解释。

    她重新看书，书里的女孩说从阴霾里走出来之后，觉得每一天都是劫后余生，把每一天都当做末日度过，所以反倒活得比谁都精彩。

    嫩更有机会体会劫后余生，真是太好了……她正想着，忽然察觉肩膀被人轻轻戳了下。

    苏萤转过脸，只见男孩正眉眼微弯地对她笑：“小姐姐，你看得太入迷了，我喊你你都没听见。”

    苏萤连问都没问，就直接站起身。

    他挠了下浅棕色的卷发：“我还没说什么事……”

    “还能有别的事吗？”苏萤反问。

    他语塞，揉了揉鼻尖，委屈巴巴地去洗手间了。

    不知为什么，苏萤看着他的背影，居然觉得这人怪可爱的……被怼了就可怜巴巴的也不知道回嘴，真是跟金毛似的憨傻。

    因为脑海中把他跟金毛联系在一起，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苏萤看过去的眼神不由带了些微笑意。

    他察觉到她的愉快，立刻投来笑脸，可惜，话还没说出口，苏萤就又低头看书去了。

    苏萤听见身边的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余光看见他放在扶手上的手——骨节修长，指甲修剪得体，食指与中指间有块薄薄的茧。

    啊，她怎么又去注意这个陌生人！苏萤自责着收回目光，心里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在想，看模样还是高中生吧，居然真的抽烟吗？

    旅途不过两小时，中途苏萤为邻居起身了四次。最后的那次，他回来的时候很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不是肾不好，我只是晕机……”

    苏萤差点笑出声，勉强憋住了，眼观鼻鼻观心，一门心思等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