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4.风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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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槿掐了掐掌心,克制住心底扭曲的兴奋道:“自是要去个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地方,你是识时务的人,应该不愿意像方才的程妃娘娘一样,在人前出丑吧?”
萧蕴冷冷淡淡道:“如此,便请槿侧妃带路!”
老夫人和朝华公主面带焦虑之色,有心阻拦,可瞧了一眼守在宫门口,甲衣凛凛的侍卫,又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
韩槿走在最前面,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着萧蕴离席,前后走出了大殿。
泰和殿中宫室颇多,韩槿大约是怕闹出了动静,引得旁人在背后议论,特意引着萧蕴往偏僻处走。
一路上,萧蕴暗暗留心。
她可没打算去跟韩槿叙旧,只想寻个僻静处,干翻了侍卫,自个儿走人。这韩槿也真是心大,只带了区区两个侍卫,就敢带着她去无人处“叙旧”,也不怕有去无回了。
在行经一处空旷的庭院时,萧蕴目光微变,倏地提气,身姿轻盈地闪开三步。
两道细微的锐器破空声响起,檐下的朦胧灯光里,原本走在她左右的两名侍卫齐齐捂住了脖子。
两柄纤薄的飞刀贯穿了他们的颈动脉,鲜血笔直地喷了出去,走在最前面的韩槿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先淋了半身血。
旁边的一株梧桐树上,无声落下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影。
那人落地后,一掌劈在了韩槿的后颈上。
韩槿被打昏了过去,径直向着地上倒去。萧蕴伸手托了韩槿一把,指尖蕴了内力,在她身上点了几下,又提起气纵身,把韩人绑挂到了梧桐树的树杈上。
那老树已经颇有些年头了,她特地选了最粗壮的树杈,倒是承受得住一个韩槿的份量。
她先把人寄存在这里,等事后有了时间,再过来料理她。如今需要在意的,倒是下面那个射杀了侍卫的面具人。
面具人并未对萧蕴表露出敌意,颇为恭敬地欠了欠身,在树下道:“康华郡主,五殿下有手书给您!”
萧蕴立即自梧桐树上跳了下来。
面具人自衣袖里取出一张被折起来的绢帛,送到萧蕴面前。
萧蕴接了过来,对着檐角的宫灯打开,细细一瞧,上面确实是秦暄的字迹,他让她跟着这个面具人去万安宫,说是皇帝的身体不太妙,可能需要她帮忙。
“阁下是骁龙卫中人?”萧蕴问。
“正是!”面具人指了指腰间系着的一枚黄铜令牌,那令牌上用浮雕的手法篆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黄龙,的确是骁龙卫的身份令牌,“请郡主跟上在下!”
话落,他施展开轻功,向着万安宫处飞纵。
萧蕴稳稳跟了上去。
越是靠近万安宫,场面就越乱。这时候,萧蕴才知道,万安宫已经打起来了。内廷卫们举着火把,猛攻万安宫的宫门,骁龙卫则在宫门内防守。
骁龙卫是负责近身护卫皇帝的暗卫,不可能被太子收买。
萧蕴在心里猜测,恐怕太子在前殿动手后,骁龙卫就把皇帝转移到了万安宫中。万安宫是皇帝的寝宫,完全由骁龙卫戍守,内廷卫等闲打不进去。
出身内廷卫的侍卫已经团团围住了万安宫,面具人和萧蕴仗着轻功过人,飞跃上了宫墙,落在万安宫内。
城墙上驻守的骁龙卫认出是自己人,并未阻截。宫墙外围困万安宫的侍卫倒是及时射出了羽箭,却被萧蕴和面具人一一躲了过去。
面具人引着萧蕴走进正殿。
正殿里灯火通明,聚集了好多面色凝重的朝臣,想来是皇帝转移的时候,这些朝臣也跟着转移过来了。
萧蕴在正殿里略等了一会儿,就见秦暄匆匆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状态不错,没受伤,衣摆和肩膀上沾了些凝固的血血迹,但肯定不是他的血,动作虽急,脸色却从容镇定,不见一丝慌乱。
秦暄拉着萧蕴问:“盛青泽之前教过你的解毒针法,你学会了几成?”
萧蕴想了想说道:“大概三四成吧。”
话落,她也觉得这个答案不太靠谱,又补充道,“不过,我练修的心法比较特殊,以此种内力驭使针法,不一定完全解得了毒,暂时保住一个人的命却不难。”
只要保住了命,解毒的事情另寻高手就行了。
秦暄点了点头,低声说:“已经够用了。父皇中的是慢性毒,发作起来却甚烈,我之前不知太子所用何毒,准备的解药不大对路,父皇的身体也不若年轻人那般好,如今情况很是棘手。”
萧蕴问:“御医怎么说?”
秦暄蹙眉道:“骁龙卫从外面拎来了两个御医,均表示自己束手无策。”
太子和皇后这次出手,就没打算留下秦帝的性命。秦暄也做了准备,他事先把道真观的神医于长春请到了府里,从他手里要了好几味解毒续命的丸药,方才都给了御医。
御医虽解不了毒,却辨得出这些丸药的好歹。
服下合适的药丸后,秦帝的命暂时保住了,只是始终没醒过来。但是,方才骁龙卫把秦帝移到万安宫时,又是好一番颠簸,等到了万安宫,御医就发现,秦帝的情况又不好了。
虽然即便秦帝就这么死了,秦暄也有应对之策。可他现在毕竟还不是太子,就算这次在宫里弄死了太子和大皇子,继承大统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日后还有的折腾。
相较而言,还是让秦帝活着更好。
他那个父皇虽然刻薄寡恩,却也能压得住场面,勉强维持住大秦江山这表面上的安稳。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秦帝的寝宫里。
带着面具的骁龙卫三步一岗,把这里守得严严实实,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大皇子正站在秦帝床前,见他们进来,大步迎了出来。
他眼底血丝密布,嘴角急出了水泡,衣裳上满是褶皱,焦躁看了一眼萧蕴,嘲讽道:“五弟怎么把康华领来了?莫非是想让父皇咽气前,给你们主婚不成?”
秦暄没理他,径直看向正在给秦帝诊脉的御医:“父皇的情况如何了?”
老御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身子颤颤,满脸大汗:“回禀五殿下,老臣无能!”
大皇子怒看向那老迈的御医:“你不是号称太医署里医术最高明的圣手吗,从头到尾就只会说一句‘老臣无能’?”
老御医:“老臣有罪!”
萧蕴瞧了秦暄一眼:“准备银针,我去看看!”
秦暄领着萧蕴上前。
大皇子一愣,追着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康华郡主难道能救下父皇的性命?”
秦暄站定,抬手把大皇子拦在了外面,淡淡道:“试试看吧,情况总不会比现在更遭了!”
大皇子皱眉道:“那要是父皇没熬过这一劫”
秦暄冷笑:“当然是太子和皇后造的孽,你还想把罪过推到别人身上不成?”
大皇子一噎,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再不言语。
萧蕴探了探秦帝的脉象,她于此道不精,只能看出秦帝的身体很虚弱,完全看不出秦帝是怎么中的毒,中了什么毒。
定了定神,她取过御医药箱里的针盒,打开后,先往秦帝的身体里输了点儿内力,方才静心凝神,手指飞快地下针。
盛青泽传给她的这一套针法,需得有极其深厚的内力才能施展得出来,下针的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和“准”字,一分钟内得下近三十根针,没有深厚的内力根基根本做不来。
最后一根银针落下后,萧蕴收起针盒,再去探秦帝的脉象。
比方才好了一些。
约莫一刻钟后,萧蕴把银针一一取了下来,再去探秦帝的脉象。
又好转了一些,就连脸色都开始恢复正常了。
萧蕴让开位置,让老御医上前。
老御医生给秦帝探过脉后,大喜:“快,取参汤来,陛下要醒转过来了!”
大皇子立即走到了秦帝床前,问萧蕴:“康华表妹,父皇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他这会儿都不怎么信那个老御医了。
萧蕴想了想道:“我非医者,不懂这些。”
大皇子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难道方才给父皇施针的,是鬼影子不成?”
萧蕴好脾气地解释道:“我方才所用,只是偶然学到急救之法。除了这个,别的一概不会,想要彻底治好陛下,或者是帮陛下调理好身体,还是得请御医出手。”
这倒是实话。
她只能从脉象上看出一个人到底是死是活,是不是快要死了,完全没办法像方才的老御医一样,仅从脉象上就能看出病人是不是要醒转过来了。
大皇子想了想萧蕴的年纪,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的确不能指望更多。
同样守在窗前的御前大总管亲自端了参汤来,大皇子接了过来,在床榻旁边坐了下来,一脸孝子贤孙式的担忧道:“我来服侍父皇服药!”
秦暄见此,嘲讽地牵了牵嘴角,牵着萧蕴去了外面一间无人的静室。
萧蕴瞧了一眼窗外,沉沉夜色里,无数火把星星点点的摇动,喊杀声和撞门声隐隐传入耳中,搅的人心神不宁。
“你不去守着陛下?”萧蕴瞧了一眼似乎就打算这么陪着她的秦暄,想起正扮演孝顺儿子的大皇子,皱眉道,“大皇子始终没问过程妃娘娘和大皇子妃的安危,莫非已经早有安排?”
秦暄抬手揽着萧蕴的腰,在一张短塌上坐了下来,在她耳边低低道:“晏晏可知道,内廷卫有前、中、后三卫。如今围攻万安宫的,是前卫,也就是大都统连荣能直接指挥的人。另外两卫分别听命于左副都统康奉和右副都统骆飞。如今连荣带着前卫围攻万安宫,动静闹得颇大,可直到现在,另外两卫都不见踪影。”
萧蕴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另外两个副都统,都听命于大皇子?”
秦暄低低一笑:“太子在宫内用兵,这是拿身家性命做本钱的豪赌,肯定会慎之又慎,若是自知只能调动内廷卫中的前卫,绝对不会贸然举事。可如今逼宫的阵势都摆出来了,内廷卫却只出动了三分之一。”
萧蕴心念一转:“你的意思是说,另外两卫可能原本答应了和太子一起举事,可事到临头,却突然改了主意,作壁上观,或者另投他人了?”
她忽然想起,入宫前,秦暄就和她说过,内廷卫那一正两副三个都统,各有各的心思。
秦暄不再卖关子了:“母后和韩国公一直以为,左副都统康奉是他们的心腹。母后先前遇刺,甚至还想办法换掉了原来的左副都统,把他推到了副都统的位置上,为今日之事做准备。”
他冷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但事实上,此人很早以前就是大皇子的心腹了。太子起事前,康奉答应帮衬太子,可直到现在,他都没出现。因此,这区区一个万安宫,太子久攻不下。而因为我们两个,父皇又捡回了一条命。如此,太子和母后的所有谋算,算是败了个彻底。”
萧蕴不解道:“那大皇子为何不让康奉赶紧带人来救驾?太子已经串通连荣逼宫,陛下也差点了丢了一条命,大皇子想让陛下废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拖下去,反而是让自己也陷入险地了啊!”
秦暄淡淡道:“因为还有骁龙卫!”
萧蕴悚然一惊:“大皇子莫非想让骁龙卫和太子两败俱伤,毁毁掉陛下最结实的一重盔甲?”
骁龙卫是皇帝最忠诚可靠的保镖,这大皇子想让骁龙卫都折损掉,莫非也打了逼宫的主意?
等太子和皇帝两败俱伤后,他再带着康奉手下的内廷卫来一次救驾兼逼宫?
再往深处想,既然是康奉是大皇子的人,那大皇子很可能事先就知道太子要在今夜起事,可他却半点儿都没提醒皇帝。
嗯,秦暄也不是个心肠柔善的儿子。
如果说太子是捕蝉的螳螂,大皇子是跟在螳螂后头的黄雀,那秦暄绝对是跟在黄雀后头的山鹰。
而皇帝,就是那只可怜兮兮的蝉。
他在三个儿子间玩三角平衡,如今的结果,就是这三个儿子不管哪一个都不在乎他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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