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2.四境起战（二）

    不过李傲雪的神思也只恍惚了一瞬。

    她不信命, 她向来就不信命。不然李傲雪不会从一开始就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会去争取本来应当属于白莺莺的法器, 更不会到了现在, 她的修为日益精进，五年之内就从凡人升入了金丹。

    李傲雪一直认为, 她可以不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她必须永远是自己的主人。

    因此虽然老妇人是好心，是想给她提醒，但是关于对方给她的这一段预知, 李傲雪并不准备放在心上。命运的道路总是人自己走出来的，最后会得到什么结果，通常都是由各方面的因素加诸而成，岂是自己模糊望见的几个画面就能够窥见的。

    所以她闻言只是垂首拱手道：“多谢您的指点。”

    老妇人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对方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至此，李傲雪觉得自己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她们之间该说的话也都说完, 李傲雪躬身行礼后就准备带着闻然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李傲雪感到自己脚上忽然一热, 与此同时还多了一点小小的分量。

    她低头一看, 就望见一只猫崽一样的幻貘整个小小的身子扒住她的脚背, 它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里水润润的, 仿佛含着泪光似的地看着她。

    真的是很可爱。连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闻然都忍不住小声地“啊”了一下。

    李傲雪笑一笑。

    她俯下身，把这四肢软弱无力的小崽子给抱起来。小小的幻貘身上一点坚硬的鳞片也无，反而都是绒绒的灰色短毛，温热的触感让人觉得这整只幼崽都软乎乎的，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把它弄坏了。

    小猫一样的幼崽挺着奶肚卧在李傲雪的掌心里，它张开嘴，用钝钝的小尖牙轻轻地咬着对方的手指。

    李傲雪有些没忍住，她又呼噜了这小东西两把，就有些不舍地将其放回了石床之上。

    那小小的幻貘却似乎并不愿意离开李傲雪的手掌心。它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小小的身子颤巍巍地从床上站起来，前爪扒着李傲雪的手指，还差点在柔软的兽皮垫上栽了个跟头。

    老妇人从旁望着这一幕，她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看着那幼崽道：“我这小孙儿似乎看上你了，你看它想跟着你走呢，应当是要认你为主了。”

    认她为主吗？

    李傲雪在一瞬间有些心动。毕竟这个小幻貘很可爱，日后长大了还会幻境之术，对她也会与所帮助。

    不过李傲雪还是及时终止了自己的想法。

    她有些遗憾，但是坚定道：“它还是太小了，我从没有接触过幻貘，若是平常的年月，说不定还能慢慢摸索着养好它。但您也说了不久之后同光界将会大乱，连幻妖镜再过一阵都要关闭避世，又何苦让这小崽子跟着我出去呢。”

    不等那老妇人说话，李傲雪就抽出手，摸了摸对方两只软塌塌的小耳朵，冲着这蹭来蹭去的小崽子道：“你好好呆在这里，日后乱世过去了，我会回来接你的。既然想认我为主，当然也要听话才行。”

    那小崽子像是听懂了她所说的话，喉间虽然仍是发出“呜呜”的声响，却也不再急着咬她的手了，只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李傲雪收回手，和闻然准备转身离开。

    老妇人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看着对方的背影，难得高声喊了一声道：“它认你为主了，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李傲雪回头道：“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说完，冲着石床上望着她的小幻貘招了招手，就转身离开了。

    老妇人摸了摸那蹲在兽皮上的小幻貘，眼睛看着洞口，轻轻道：“我们幻貘很少认人为主的，一旦认主就是一生一世了。”

    ***

    李傲雪和闻然两人在守在洞外的幻貘的带领下出了幻妖镜。

    她们一路向前，走下高山，走出陆吾看守的幻妖镜的大门。再往前走，李傲雪和闻然两人就发现她们周遭混沌的，分不清天地界限的景色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密密的树林，李傲雪两人正站在两棵似火的红枫树之间。

    李傲雪道：“出来了。”

    一旁的闻然从她们两人进入幻妖镜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陪着李傲雪过来，这其中所牵扯到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关系。

    所以即便她方才听了对方与那老妇人的一番对话，又亲眼见到李傲雪神色的微妙变化，也没有贸然出声。如今两人已经出了幻妖镜，闻然便终于忍不住问道：“傲雪，之前那位老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曾经看到过什么画面吗？”

    李傲雪一顿。

    她想了想，觉得虽然自己曾见到的画面中也有闻然，但总体来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傲雪不信这些，也并不在意所谓的预知，因此便直接将自己筑基之时所见到的画面尽数告诉了对方。

    说完，她又笑道：“那位幻貘也是好心，只是我并不信命。”

    虽然现在看来，她筑基之时所看到的画面确实并非完全不准。譬如陆双很有可能真的已经同李慎在一起了，而闻然先前确实也在担心着两人之间修为的差距。

    但是天道那时候却完全没有算到她后来还遇见了沈意。

    每个人有自己的道路。陆双倘若真的选择跟李慎在一起，并且因此不可避免地会跟她有一定程度上的疏远，李傲雪也只会祝福，然后继续前进。

    人在前进的时候，总会得到，也会失去。有些人会陪伴你一直走下去，有些人则会同你分道扬镳，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不相信自己真的会如之前的画面那样，最后只会孤独一人前行。

    天道连沈意都没有算出来，甚至连傅闻朝都可以算作一个变数。既然这里面有这么多不确定，那她就完全没有必要相信。

    闻然听完她的讲述，只是握紧了拳头，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对方道：“我会陪着你的。”

    李傲雪心头一动。

    她笑着点点头道：“嗯。”

    两人谈完话，便也不再耽搁，直接自密林中御物飞行而起，准备按照原路返回。

    天衍宗在整个西境的西北面，而幻妖镜所在则在西境的西南面，这两者之间的路程若是御物飞行大概需要三天三夜。李傲雪现在已是金丹前期，完全能够三天三夜日夜兼程地赶路，但是闻然却不一定能够经受得住。

    她们当时一路过来就是白天飞行，晚上休息。只是那时李傲雪来的时候，心里一直惦记着幻妖镜，加上她本身对这边的城池并不熟悉，所以两人晚间多数时候都是歇在野外。

    现下两人完成任务，李傲雪心里轻松不少，才开始关注着晚上落脚之地。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她们行进的轨迹离映月城还挺近。

    虽然并非直接从城池上空飞过，但若是晚上歇脚，映月城确实是她们行进路上最适宜的一座城池。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映月城的方向。

    闻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她从没有去过映月城，但她在未进天衍宗之前是夺日城城主的女儿，早早地就看过整个西境的地图。

    闻然见李傲雪微微偏头看向了映月城的方向，便主动问道：“你要回去看看吗？”

    李傲雪收回目光，不答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回夺日城去看看吗？”

    闻然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或许会，也可能不会。”说到这里，她又道：“自我踏入天衍宗，一步步炼器筑基，到此时已是断了尘缘，只能一心向道。若是不够狠心，又哪里修得了仙呢。”

    李傲雪笑道：“所以，我不会回那个家看。”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闻然一眼，笑道：“不过，歇歇脚也不是不可以。”

    语罢，李傲雪直接朝着映月城的方向飞去。

    闻然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做这么一出，却还是随即跟上。

    当日映月城中最大的一座客栈里迎来了两位仙人。

    映月城地处偏僻，很少能够看到修者，更不用说能够御物飞行的修者。

    眼前的两人的修为至少也在筑基以上，店小二这么想道，脸上的笑容笑得更热情了些。他在这客栈里干了这么多年，除开天衍宗来映月城收徒，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仙人，也是他头一回接待仙人。

    只是他总觉得那领头的那一位仙子，怎么越看越有些眼熟呢。

    这两位仙人只住了一晚上就走了。

    临走之前，那领头的仙子在跨出店门前一顿，忽然轻轻转过头问那店小二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曾经有个叫李傲雪的人？”

    店小二忙点头道：“是的是的，据说是跟了天衍宗的人去修仙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造化了。”

    那仙子微微一笑道：“她挺好的，现在已经是金丹了。”

    语罢，面前的两位仙子御物凌空而起。

    店小二先是一愣，继而忽然想起这仙子为何眼熟了!

    这不就是好几年前，因着天衍宗前来收徒闹出丑闻，因而没落了的李家那二房的长女吗？！从前乞巧节的时候，他还见过对方跟着李家一大家子过来这客栈里玩过！

    她刚刚说什么？！那李傲雪已经是金丹了？！如今距离天衍宗收徒不过才过去了五年！

    从此往后，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映月城从前土木双灵根的金丹期修者传闻已经无人问津。往后一代又一代的映月城中人所传颂的，便都是李傲雪五年金丹的传奇事迹。

    只是如今的李傲雪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她早已脱离了那座偏僻的城池，这里对她而言不过只是一个歇脚的地方而已。

    三日之后，李傲雪和闻然两人抵达了天衍宗境内。

    从高空俯瞰，两人触目所见皆是广袤的河山。只是因着冬日时节的来临，底下的景致早已褪去了翠绿，而变成了灰扑扑的一片。

    就连天空也是阴沉沉的。

    两人抵达天衍宗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落细小的柳絮一般的雪花。

    李傲雪同闻然在青云峰分手，闻然往聚灵峰而去，李傲雪则架着菱花镜直奔云海崖。

    雪势越来越大，起初还是舞动的雪精灵，等到李傲雪飞到云海崖上空，天空上飘着的已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山顶已经白了。

    李傲雪并没有施法隔绝雪花，因此她推开华莲仙子的门时，身上还有残有尚未消融的白色。

    屋外的天空早就是灰暗，除了雪地里有亮光，其实能够照进屋内的光很少。

    华莲仙子屋内的桌案上的长明灯已经点亮，她在昏黄的烛光中转过头来，手上拿着一封薄薄的信纸，桌案上还放着一只木鸟。

    李傲雪看见自家师尊一向清冷的面容上是难得的凝重焦急：“傲雪，北境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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