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女警之贼窝》正文 第一百五一章 罗布泊探险之旅-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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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小眼睛的衣服,站在旁边观看。
空气紧张得划根火柴就可以点燃了,他们都不说一句话,眼神中都充满了杀机。就在这时候,书生突然说话了,书生边梳理着他被打得凌乱的头发,边侃侃而谈:“君子动口不动手,摆事实,讲道理,方为君子所为。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若不愿被人打,则也不能打人。”
小眼睛盯着那五个耍腥的,根本就没有在乎书生说什么。
小个子听到了,他听出来书生是在劝阻小眼睛不能打架,小个子气冲冲地对着书生吼道:“你他妈的闭嘴。”
书生没有闭嘴,书生继续唠唠叨叨:“子曰:慎言谨行,方为君子。慎言者,勿出口伤人,勿污言秽语;谨行者,勿举止粗鲁,勿拳脚相加。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等有理有据,则可立于不败之地。”
书生不但迂腐,而且固执。他牢牢记住了孔老夫子的教诲,可是他从来不知道江湖险恶;他总想和每个人讲道理,哪里知道他遇到的是江湖上耍腥的,他们从来就不讲道理。道理是讲给懂道理的人听的,而耍腥的根本就不懂道理,你对着他们讲道理,岂不是浪费道理!
书生在这边自说自话,小眼睛那边已经开打了。
五个耍腥的呈半圆状围着小眼睛,小眼睛先打正前方那个。他跨前两步,虚晃一拳,前方那个急忙举手阻挡。而小眼睛这一拳是虚招,实招在他的脚上,他一个穿心脚上去,直接踹上那个耍腥的面门,耍腥的闷叫一声,向后倒去。
小眼睛给我说过,和人打架,第一要快,快就占尽先机。敌不动手,我不动手;敌欲动手,我先动手。
小眼睛整天想的是怎么打架,耍腥的整天想的是怎么骗人,他们都爱一行专一行,专一行精一行。双方要打起架来,耍腥的哪里会是小眼睛的对手。
小眼睛一照面,就击倒了第一个耍腥的,其余四个耍腥的吃了一惊,他们都没有想到小眼睛手脚会这么快,力量会这么大,小胡子喊一声:“一撘上,干了这小子。”就和另外三个又扑上来。
书生背转身去,用双手捂着耳朵,他说:“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此等野蛮行径,断非君子所为。”
小眼睛心意对付那四个耍腥的,小个子在帮着小眼睛看场子,唯独书生好歹不分,在一边啰哩啰嗦,用迂腐的儒家说教来聒噪。我实在受不了他这个人,就走过去,抓住他的双手,扯到腰间,然后扭转他的身体,说:“不行,你必须看,不看不行。”
书生痛苦地****着,就像遭受了断背一样。
那边,小眼睛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他指东打西,虚虚实实,闪转腾挪,来去如风,谁距离小眼睛最近,谁就倒在地上。小眼睛出手不但快,而且准,那四个耍腥的脸上都带了伤痕,姹紫嫣红,红肿剔透,而小眼睛毫发无损。
四个耍腥的看到不是小眼睛的对手,他们退后一步,手一齐伸向腰间,再次出手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小个子看到四个耍腥的动刀子,害怕小眼睛吃亏,他蹲下身去,抓到两把稀泥,照着最近的小胡子甩过去,第一把稀泥打在了小胡子的后背上,小胡子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小个子的第二个稀泥糊在了他的嘴巴和鼻子上。
小胡子生气了,他一把抹掉嘴巴和鼻子上的稀泥,愤怒地咆哮道:“你们太不要脸了,哪里有打架用稀泥的?”
小个子学着他的声音喊道:“你们太不要脸了,哪里有打架用刀子的?”
小眼睛脑子转得很快,他看到小个子得手了,也蹲下身抓起两把稀泥,找准最前面那个耍腥的甩过去。那个耍腥的两只眼睛都被糊住了,他蹲下身去,嗷嗷怪叫。
四个耍腥的,两个都被稀泥糊住了面门,另外两个呆在原地,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我趁机放开这个又呆又傻的书生,跑到河边,折下一根柳树枝。
等到跑到书生身边的时候,那边的打斗又开始了,小眼睛对付两个,小个子对付两个。因为手中有了匕首,四个耍腥的胆量大了很多。还有一个耍腥的,估计被小眼睛那一脚踢得很重,此刻才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揉着面目模糊的脸,一只手从腰间掏出匕首。
我冲到这名耍腥的后面,抡起柳树枝,劈头盖脸地砸向他。他的脸先被小眼睛踹了一脚,又被柳树枝连枝带叶暴打一通,他疼痛难忍,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杂乱无章,连枝带叶的柳树枝,打斗起来,比起短小的匕首,威力大了很多。
我抡起柳树枝,见到耍腥的就毫无章法地乱扫一通,耍腥的防备了小眼睛和小个子的拳脚,防不了我的柳树枝;防了我的柳树枝,防不了他们的拳脚。
最后,五个耍腥的叫一声:“今天算老子倒霉,白白丢了一百元钱。”然后落荒而逃。
五个耍腥的被我们干净利落地赶走了,我们都感到很高兴。我们一起走到了书生的身边,用手掌擦拭着身上的泥点。
我们都很高兴,但是书生不高兴,书生说:“打架斗殴,乃野蛮人之行径,断非君子所为。”
我们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今天书生就要被耍腥的敲诈走一百元;如果他没有钱,就会被打个半死。我们救了他,他不但不感恩,反而说我们不是君子。
看着书生,我想起了唐僧。
小眼睛指着书生说:“你这种人,就该被那伙****打死。”
书生说:“古训曰:他人不仁,我不能不义。以德报怨,以理服人,才是人间正道。”
小个子说:“你去给那几个耍腥的去讲人间正道吧,甭给我们讲。”
书生说:“佛主以身饲虎,割肉喂鹰,圣人周游列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辈正应仿效之,方能匡扶正义。”
这种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迂腐穷酸,却总是自以为是,认为自己真理在握,你纵使说破嘴皮,他也难动分毫。我说:“你这种死读书的书虫,刚才就应该被人打死。”
我们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刚刚走出几步,书生突然在身后叫:“众位客官留步。”
我们一起转过身去,小眼睛问:“你想说啥?”
书生洋洋得意地说:“我口占一绝,送与各位客官,往各位客官牢记在心,永走人间正道。”
我弯下腰去,然后戏谑道:“原来是大才子在此,失敬失敬,大才子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我等洗耳恭听。”
书生摇头晃脑地长声吟道:“午后黄泥道上走,遇见客官三个人,刚刚遇见又分手”
书生停止了摇头晃脑,脸憋得通红,憋不出最后一句。我们看到书生那种面红耳赤的窘态,真想哈哈大笑,又忍住不笑。
书生突然一拍屁股,兴奋地说道:“有了,最后一句乃是:我的叮咛记心中。”
书生吟完后,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脸上是极度舒服的表情,就像刚刚偷放了一个闷声不响的长屁一样。
书生问我们:“如何?我之口占一绝如何?”
我说:“原谅我辈眼拙,实在没有看出,眼前的您是李白再世,杜甫重生。您的这首诗歌,李白和杜甫绝对写不出。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不但李白和杜甫写不出,唐代任何一个诗人都写不出。”
书生兴奋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我说:“当然是真的了。”
书生仰起头来,脸上满是得意与倨傲的神情,他说道:“恨只恨不能生在唐朝,与李白杜甫一较高下。”
听了他这样说,我赶紧拉着小个子和小眼睛走了,拐过一道弯,看到书生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才畅快地哈哈大笑。
我们继续向前走,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挑着担子的人,他的双手在身边摆动,扁担在肩膀上晃晃悠悠,一闪一闪,就像一条沙滩上扭动的鱼。胆子的两边垂着两个木桶,木桶里装着凉粉。
我们走得口渴,就一人要了一碗凉粉。紫黑色的红薯粉舀在碗里,调上酱油醋、辣椒油、大蒜末、碎小葱,再滴上几滴香油,我们双手捧着凉粉,口水立即就漾了上来。
一碗凉粉下肚,卖凉粉的挑着担儿走了,我们继续赶路。
雨后空气清新,空中小鸟翻飞,让人心旷神怡,迎面驶来了一辆马车,赶马车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车厢里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人,马车上搭着布帘,尖嘴猴腮的人在布帘后对着我们探头探脑,然后又飞快地拉上了布帘。
那时候很少有汽车,有钱人出行都坐着这样的马车,官道上经常能够看到这样的马车,我们丝毫也没有在意。
路边传来了吱吱声,声音短促而恐慌,出于好奇,我们跑过去观看,这才看到路边的沟渠里,有一条一尺多长的蛇,缠住了一只老鼠。蛇身越缠越紧,老鼠眼珠凸了出来,看起来异常悲切。
我们看到可怜的老鼠,就从路边捡起枯枝,将蛇身扯开。老鼠躺在地上,肚腹紧张地搐动着,它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想把这条蛇解剖开,看看他肚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但是苦于没有刀片。我们正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看到卖凉粉的气喘吁吁跑过来,他问我们是否看到刚才有人跑过去?
我问:“怎么了?”
卖凉粉的擦着脸上的汗水说:“碰到小偷了。”
我问:“路上没有几个人,小偷怎么会偷走你的东西?就算偷走了你的东西,他想逃也逃不走的。”
卖凉粉的说:“刚才在路上,我遇到一个人,要买我的凉粉吃。我给他掇了一个板凳,让他坐着吃。那个人吃了一口,说给他加点辣椒油和醋,我要给他加,他说算了,我不知道他吃多少,还是他自己加。他站起身来,给凉粉碗里加辣椒油和醋,就在这时候,他的身后来了一个小伙,对着我挤眉弄眼,摆着手让我不要告诉那个吃凉粉的。我想,他们两个肯定认识,要不然,也不会来恶作剧。那个人把吃凉粉的人屁股下面的板凳抽走了,藏身在旁边的树林里。吃凉粉的人调好了辣椒油和醋,毫不防备地坐下去,结果摔了一个屁股墩。吃凉粉的爬起身来,和我吵吵闹闹,说我怎么能这样捉弄他?我说不是我抽你的板凳,是刚才你的朋友抽走了板凳。吃凉粉的人说,他家在外地,今天才来到这里做生意,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我一听,心想坏了,被小偷把板凳偷走了,这就一路追过来了。”
我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卖凉粉的遇到的不是老荣小偷,而是老月耍腥的。要是遇到了老荣,老荣绝对不会只偷你的板凳,而不偷你的其余东西。再说,一个板凳值不了几个钱,在老荣眼中,他们是瞧不上眼的。这里是郊外,人烟稀少,老荣辛辛苦苦奔波这么远,怎么只会偷你的一条板凳呢?
我对卖凉粉的说:“你赶紧回去看看,看你的凉粉担子在不在?”
卖凉粉的说:“肯定在哩,我让吃凉粉的那个人照看着。”
我推了他一把说:“不一定,你赶紧去看看吧。”
卖凉粉的急急忙忙跑走了,我和小眼睛、小个子跟在了他的后面,也向回走去。小眼睛问我:“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为什么凉粉担子就不在了?”
我说:“看这情形,卖凉粉的八成要倒霉了,凉粉担子也要被人骗走了,他今天遇到的这伙人也是耍腥的。”
小个子说:“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耍腥的?”
我说:“我估计附近住着江湖上一个成名人物,精通各种耍腥的技巧,这些人可能都是他的徒弟。他们在这里练手,手艺学成出师了,就可以独闯江湖了。”
我们向前走出了两三百米,就听见传来卖凉粉的哭天喊地的声音。我们跑过去,看到一辆马车疾驶而去,赶马车的啪啪甩响了鞭子,我们追赶不及。
卖凉粉的哭着说,他刚刚来到近旁,就看到刚才那个吃凉粉的把他的凉粉担子放在马车上,马车上有个尖嘴猴腮的人接应他,然后他们坐上马车跑远了。
在那个时代,一副凉粉担子,就是一个卖凉粉的所有家当。卖凉粉的眨眼间丢失了所有家当,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们爱莫能助,只好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小眼睛还是表示他弄不明白今天发生的事情。他问我:“一个刚刚来到这里的外地人,怎么会认识赶马车的?”
我说:“这些人都是设局骗人的,就是江湖上的老月。江湖上的老月骗术非常高超,而且花样不断翻新,不懂这一行的人,稍微不注意,就会中招。我以前做过老荣,老荣和老月走得最近,老荣的手艺中有老月的,老月的手艺中也有老荣的。老荣的最高手艺,其实就是老月。我以前有一个师祖,是条好汉,他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后来被rb人害死了。他曾经告诉我说,偷窃术的最高境界是不偷。我问,什么叫不偷?他说,不偷就是骗。骗就是设局,设局就是老月的手艺。”
小眼睛问:“你是说,那个吃凉粉的不是外地人?”
我说:“当然不是的。这些老月是一伙的。吃凉粉的先出现了,稳住卖凉粉的;然后端板凳的出现了,继续稳住卖凉粉的,端走了板凳。卖凉粉的以为端板凳的认识吃凉粉的,想要给吃凉粉的搞恶作剧。事实上,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如果两个人不认识,谁会搞恶作剧啊?吃凉粉的摔了一个屁股墩,就开始怪罪卖凉粉的,并说自己不认识那个端板凳的。卖凉粉的一想,坏了,有人偷走了板凳,就赶紧追。他这一追,吃凉粉的不吃凉粉了,立即把凉粉担子搬上前来接应的马车,溜之大吉。”
小眼睛说:“老月的技艺确实高超,一般人哪里能够想到这些啊。”
小个子说:“怪不得老月能够在江湖上混得开,每个人都有两把刷子的。”
我们继续前行,终于望到了城门。
城门口有一个挑青子的,面前摆着几把剃刀,剃刀的把儿是木头的,刀刃铮亮。那时候很多人家里都备有一把剃刀,为自己刮胡子。
江湖上,把卖剃头刀的,叫做挑青子的。
我们三个已经从张家口出门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没有洗脸,脸上捂着一层垢甲,而且一个月没有刮胡子,胡子拉碴,乱蓬蓬地,头发也乱蓬蓬地,就像地里的刺蓬一样。挑青子的看到我们走过来,就起劲地喊叫:“我的刀子里外亮,一把只要你两毛,三位快来看看啊,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我们没有搭理他,继续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卖剃刀的看到我们走过去了,就凑上来说:“看三位这样子,定是长途跋涉,我的剃刀吹毛立断,正好派上用场,三位买上三把吧,再不行也要买一把啊。”
我看到卖剃刀的纠缠不休,就拿起他的剃刀,故意在脸上比划着说:“你这是里腥肯儿。”
卖剃刀的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是假货。”
卖剃刀的一张脸拉得老长,他拦在我们的面前说:“看三位也是江湖中人,怎么就说出这样没深没浅的话来,我这刀子怎么就是什么里腥肯儿,你倒是说个明白。”
我一听他不知道什么叫里腥肯儿,就明白他不是江湖中人。里腥肯儿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就是假货。
我说:“你既然不是吃隔念的,就让个道儿。”
卖剃刀的不让道,他依然纠缠不休,喋喋说道:“我卖了三十年刀子,我的刀子纯钢打造,刮铁如泥,吹毛立断,还没有人敢说我是什么里腥肯儿,你这个孩子没大没小,敢说出这样的话,让我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小眼睛看到卖剃刀的没完没了,就一把推开他,说道:“走开,好狗不挡道。”
卖剃刀的捧着几把剃刀,腾腾腾退出了好几步,他看着小眼睛,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说:“好,好,我认输了,但是,我的刀子这么好,你总要买一把吧,你们都用得着的。”
我们不说话,从他的身边大步走出,走进了城门,卖剃刀的捧着几把剃刀,继续跟在我们后面。
我们越走越快,卖剃刀的似乎很犹豫,他只是远远地跟着,也不说离开,也不说不离开。
我们走进了居住的那家大院里,回头看到卖剃刀的转身离开了。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掉进了老月编织的陷阱里。卖剃刀的其实就是吃隔念的,是江湖中人。
当天黄昏,大院门外走进了一个孩子,孩子手中拿着一封信,一进门就喊:“谁是大当家的?”
光头从房间里走出来,问孩子干什么。
孩子说:“街上有个人让我捎给大当家的一封信。”
光头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这是一封挑战书。
孩子没有走,他伸出一只又黑又脏的手,说道:“交给我信的人说,你看了信会给我钱。”
光头拿出一张纸币,递到了孩子手中,孩子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按照江湖规矩,任何一个送信人都会得到赏钱,即使送来的是一张挑战书和谩骂信。
光头看完信后,就陷入了沉默,脸上的表情非常凝重。
我们都走过去,询问光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光头说:“有人向我们下战书,让我们明天午时在城外迎战。如果不敢应战,就原路返回,此后不能再踏上这条路。”
豹子问:“谁下的挑战书?”
光头说:“不知道。”
豹子问:“镖局在盐池有仇家吗?”
光头说:“没有。”
豹子又问:“镖局一路上得罪过什么人吗?”
光头说:“没有。”
豹子说:“如果没有仇家,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们下战书的。”
光头问:“现在该怎么办?”
豹子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明天先去了再说。”
镖局一路小心行事,遇事谨慎,因为护送的有一张十万元的银票,因为此前连续三次都在祁连山中的贺家岩丢了镖。但是,纵然这样,还是有人给我们下了战书。
没有人能够猜透是谁给我们下了战书,也没有人能够猜透我们得罪了谁。
既然人家下了战书,按照江湖规则,就必须接下战书。现在面临的是两个抉择,要么灰溜溜地原路返回,要么接受明天的挑战。
纵然接受人家的挑战,也不能把人家打伤了,更不能取人性命,只能点到为止。如果将人家打伤了,此后就会有无休无止的麻烦。镖局走镖,这一路上就像挑着鸡蛋进城的农妇一样,谁都可以碰你,但你就是不能碰别人。
夜幕降临了,光头给我们训话,要我们明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把人家打死打伤,只要让对方知难而退就行了。
是夜无话,我们养精蓄锐,早早入睡。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了。
北方农村每天只吃两顿饭,早饭一次,午饭一次。早晨起床,农夫们先下地干活,太阳快要升到头顶的时候,回家吃第一顿饭,这就是早饭;吃完早饭,继续干活,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再吃第二顿饭,这就是午饭。
西北农村气候恶劣,干旱少雨,农夫的生活一直都很清苦,而劳作又异常繁重。
对方约战的地点是在城外的废砖窑。砖窑是圆形的,只有一个进出口,上面有可以通风的圆顶。砖窑就像蒙古包一样,不同的是,蒙古包上方没有开口,而砖窑上方有开口,那是用来观察火势和添加煤炭干柴的。
对方来了七八个人,我们也去了七八个人,其余的人在家中守镖。对方的首领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他只要一走动,浑身的赘肉就颤颤巍巍。他的身边站着一群高高低低、歪瓜裂枣的人,尽管他们形状不一,但一看就知道那是一群江湖人。
对方比我们先到,他们站在废砖窑门口,看到我们到了,大胖子就坐在了后面的藤椅上,真想不到,双方要进行决斗,他们居然搬来了一张藤椅。
我们这边来了光头、豹子、小眼睛、我和其他几个人,小个子留在家中守镖。
我一走到废砖窑门口,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给我们下战书了,小眼睛也明白了,因为对方的阵型中,居然有昨天被我们在河边痛殴的小胡子。
我和小眼睛对望一眼,都感到暗暗心惊。
双方相向而立,相隔有十几米远。小胡子看着我和小眼睛,在大胖子耳边说着什么,大胖子的眼睛在我的脸上转了一圈,我感觉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犀利。
光头不明就里,昨天晚上,我们跑出去和人打架,光头并不知道。光头和豹子一直在想着,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要给我们下战书。而我们也没有想到,痛殴了小胡子一顿,却引出了对方的战书。看起来这些人都是耍腥的老月,那么,这个大胖子就是老月里大当家的了。
真是的,踩了一脚狗屎,得罪了狗主人。
这样一想,我突然想明白了昨天遇到的是一个连环骗局。我们在殴打了小胡子后,小胡子他们仓皇逃进城中,卖凉粉的让我们吃饱了,得罪了这伙老月,他们就骗走了卖凉粉的部家当。我们向着城门走去,而城门外就有一个卖剃刀的守株待兔,纠缠我们,而他的目的就是探明我们住在哪里。我们走进了住宿的大院中,卖剃刀的也离开了。吃凉粉的说他不认识端板凳的,其实他们认识;卖剃刀的说他不是吃隔念的,其实他就是吃隔念的。江湖黑话吃隔念的,意思是江湖中人。
我们掉入了老月的连环骗局中。老渣在江湖中以抢而著名,老荣在江湖上以偷而著名,老月在江湖上以骗而著名。老月的骗局,真是天衣无缝。纵然我行走江湖多年,还是掉入了他们的陷阱中。
然而,这一切,光头不知道。
光头对着大胖子抱拳行礼,说道:“兄弟远道而来,不知贵处规矩,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哥高抬贵手。”
大胖子鼻子里傲慢地哼了一声,他说:“你们自恃尖挂子,有万儿,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大胖子说的是江湖黑话,意思是说:你们自以为是会功夫的高手,背后有著名镖局撑腰,就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光头大惑不解,他说道:“大哥何来此话?”
大胖子指着我和小眼睛说:“你问问他们。”
光头转过头来,看着小眼睛,眼中充满了愤怒;豹子也回过头来看着我,眼中是疑惑。光头问小眼睛是怎么回事,小眼睛满脸通红,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我代替小眼睛回答说:“他们是老月,路上耍腥,向一个穷书生要钱,穷书生没有钱,他们动手打人,我们就上去帮忙了。”
光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眼中的愤怒消散了很多,他转头对大胖子抱拳说道:“大哥大人大量,不与孩儿一般见识,小徒不知天高地厚,冒犯虎威,为非作歹,兄弟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光头的话看似很卑微,其实话里有话,他明里说我们不识好歹,其实暗地里指的是小胡子他们。
大胖子不答应,他指着我和小眼睛说:“这两个留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光头软中带硬地说:“大哥开玩笑了,这两个孩儿,一个是客人,一个是徒儿,我回去后保证严加管教。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干镖行的,虽然一年也只来贵处几次,但此处人脉广泛,道上的朋友遍布各处,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大哥就行个方便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大胖子挥舞着手臂说:“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要么把这两个兔崽子留下,你们自己离开;要么就接受挑战,输赢凭天命。你们是尖挂子又怎么了?你们是尖挂子,我们也不怕。”
光头看到事情再没有通融的余地了,就朗声说道:“祖师爷留下了饭,朋友你能吃遍?兄弟我才吃一线,请朋友留下这一线兄弟走吧。”
按照江湖上走镖的规程,这就是镖师的最后通牒,接下来就要拼命了。如果对方怵了,就赶快闪开,让镖师过去;如果对方不怵,那么接下来就要在拳脚上见真章了。
大胖子不怵,他说:“今天不是挂了彩儿,就是土了点儿。”意思是说:今天是你死我活的。
光头对着我们喊道:“轮子盘头,各抄家伙,一齐鞭托,鞭虎挡风。”意思是说:大家准备迎战,但只能把对方打跑,不能伤了对方性命。
镖局是担着两筐子鸡蛋进城的农妇,不敢伤了对方,也不敢伤了鸡蛋。
双方约定三打二胜。镖局败了,向老月赔礼道歉,并保证此后不再走这条道儿;老月败了,向镖局赔礼道歉,并保证此后不再为难镖局。
这场对决,镖局必须胜,因为镖局运送货物到嘉峪关,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所谓的三打二胜,就是双方各出三个人,一对一,哪方胜两场,哪方就胜利。
镖局打第一场的是小眼睛。小眼睛尽管总是惹是生非,但他是一条好汉,他说,这场祸端是因为他而引起的,应该让他打头一阵。
回想这些天的经历,感到小眼睛总是惹是生非。之所以他惹是生非,是因为他性格要强,总认为自己功夫了得,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第185章老月的计策
小眼睛的对手是一个年龄和他相仿佛的人,那个人身材不高,长相也不魁梧,但是浑身透着一股阴冷,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腮边长着一撮毛,让他的面容显得很恐怖。
双方在砖窑外直立着,凝视着,都想从心理上压倒对方。风卷着一片落叶,从他们的中间吹过去。
北方烧砖烧瓦,需要的是黄土,一车又一车黄土被做成了砖胚子,拉进了砖窑里煅烧,拉出来后就变成了盖房砌墙的砖头。所以,砖窑周围就变成了一片空旷地带。
这片空旷地带变成了今天的战场。
小眼睛一向信奉的是以快打快的信条,所以,小眼睛趁着落叶吹过来,一撮毛眨眼睛的时机,就突然跳起来,挥拳打向一撮毛的胸脯。一撮毛腾腾腾连退几步,稳住阵脚,侧身过来踢向小眼睛。
我吃了一惊,本以为大胖子的人都是些老月,老月是依靠设局骗钱生活的,而镖师是依靠习练功夫生活的,骗钱是老月最主要的生活内容,练功是镖师最主要的生活内容,我想当然地以为,小眼睛会很轻易地击败一撮毛,就像此前一招击败小胡子一样,然而我没有想到,一撮毛居然是高手。尽管我对武功不是太懂,但是我能够看出一撮毛有招有势,一板一眼。
这些人绝不是寻常的老月,他们是干什么的?寻常的老月,怎么敢向镖师下战书?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打很长时间,就像评书里所说的大战三百回合,其实双方很快就有了结果。小眼睛牢记师父光头刚才的叮咛“鞭虎挡风”,“鞭虎挡风”这句话江湖黑话的意思是说,把对方打跑就行了,不能下杀手。所以,小眼睛的拳脚打向的,都不是要命的地方。而一撮毛就不一样了。一撮毛每一招都是杀招,专门攻向小眼睛致命的地方,喉咙、裆部、眼睛小眼睛不得不撤拳阻挡。几招过后,小眼睛就拳法乱了。
小眼睛不但败下阵来,而且脖子也被一撮毛掐出了几粒紫葡萄。
小眼睛是个死心眼,他宁肯自己被人家下了黑手,也不敢当着师父光头的面,跟对方死掐。
输了一局,剩下的两局必须赢。
第二局最为关键,如果第二局赢了,第三局就成为决赛局;如果第二局输了,第三局连打都不用打了,镖局直接出局,赶着骆驼向东走,回到张家口,以后这条路就断了。
第二局,光头决定亲自出手。
豹子说:“你是镖头,你要压住阵脚,第二局应该让我上,你来打第三局。”
光头想了想,就点点头。
豹子站在空地上,高大魁梧,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让人望而生畏。
对方阵营中几个人窃窃私语,然后就走出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他留着那个时代最时髦的分头,这个人看起来比豹子至少要年轻十岁。
豹子抱拳致意,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分头和豹子一照面,就用快拳直击豹子的面门,豹子侧身躲过,抓住他的肩膀,准备用一个蒙古摔跤中的大别子,分头格开豹子的双手,赶紧退后几步,躲开了豹子的攻击范围。
分头连用几个招式,都被豹子轻描淡写地化解。分头就像喧嚣的溪水,豹子就像沉稳的岩石。
任何人看到现在,都知道分头落了下风。
分头又一次扑上去,挥拳打向豹子,豹子抓住他的手臂轻轻一带,分头就爬在了地上,这就是武术中常用的“四两拨千斤”。
豹子以为分头倒下去后,就会自动认输,然而,分头却没有认输,他爬起来后,继续挥拳打向豹子,豹子伸出手臂一挡,鲜血突然顺着手臂流下来。豹子惊讶地望去,看到分头的指缝间亮光闪闪,那里藏着暗青子。暗青子就是暗器。
对方使阴招,豹子不再客气了。当分头又一次挥拳击来时,豹子抓住他的手腕一扭,分头手臂负疼,手掌松开,暗器掉落在地上。我看到那是一个半圆形的铁环,可以用手指握住,对外有三根尖刺,可以藏在指缝。
分头的暗器突然掉在地上,所有人都震动了。镖局这边惊讶于对方的无耻和下作,竟然用暗器伤人;大胖子那边惊讶于豹子的神勇,分头手藏暗器,居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暗器突现,双方都僵住了。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到小个子飞一般地跑过来,他附在光头耳边说着什么,光头神色大变。
所有人都望着光头,光头一挥手臂说:“走!”然后自己径自离开。
我们跟在光头的后面。豹子又跟在我们的后面。
快要走出砖窑的时候,我回头一看,看到大胖子们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缕阴险的笑容,浮上大胖子那张酒色财气的臃肿的脸。
我突然意识到,老月真可怕。
我们回到县城,直奔居住的那座大院,大院里一片混乱,一头骆驼躺在地上,它汩汩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半个院子。院子里布满了杂乱的脚步和打斗的痕迹,一根断裂的木棒,被丢在骆驼身边。
这里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我们离开院子的时候,留下了一部分人看守,现在他们都走出来了,唯独缺少年龄最大的那位镖师。大家平时都戏谑地称他老当家的。
老当家的做了一辈子镖师,本来早就应该颐养天年了,可是年轻时候走镖时,和响马打斗,身体受伤,那个玩意儿坏了,所以他一辈子未婚,他没有家,就把镖局当成了自己的家。
老当家的沉默寡言,他是镖局上上下下里最容易被人忽视的那个人,人们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他就是一道影子。
守镖的几个人中,花面狸是首领。后来我才知道,之所以人们称他花面狸,是因为他身手敏捷,又鬼点子多。在这支走西口的驼队中,花面狸是光头的副手。
花面狸说,光头带着我们离开不久,门外就来了一群卖艺的。那些卖艺的在村子里吹吹打打,惹得一村的人都跑去看稀奇。花面狸知道院子里护镖的人少,就关闭大门,禁止任何人出去。过了一会儿,卖艺的开始挨家挨户敲锣打鼓,上门要赏钱。按照北方的习俗,遇到上门来要赏钱的人,主家都要给点,有的多给点,没有的少给点。因为民间传说,这些卖艺的在你家门口吹吹打打吗,会给你家带来好运。
院主人打开院门给赏钱,老当家的跟在后面看热闹。
看到院门打开了,那群卖艺的就丢掉了锣鼓家伙,从推车里抽出大刀长枪,向院子里冲来。
事发突然,院子里的人还没有做好准备,老当家的看到情势不好,就双手把住了院门,大声呼叫响马来了。花面狸和留守的人操起兵器冲向院门,然而已经晚了。老当家的被响马乱刀砍死,响马踏着老当家的尸体,冲入院子里。
响马人多,而花面狸他们人少,双方一交锋,响马就占了上风。花面狸无奈,只好让大伙且战且走,退到窑门口。身后的窑洞里,是这次走镖时押运的货物。
响马攻打镖师,只会是为了货物。
响马把镖师逼到了窑门口后,攻不上去。镖师严密地守护着窑门,响马虽然人多,但用不上那么多人。镖师就像团成球状的刺猬,响马就像青面獠牙的怪兽,双方相持不下。
响马的阴谋不能得逞,焦躁不安,就在院子里乱砸乱打,一头受惊的骆驼挣脱缰绳,在院子里乱窜,响马对着骆驼刀枪相加,骆驼倒在了血泊中。
双方相持不下,突然,一个响马端着铁锨走来了,铁锨的铁头里是冒着火苗的煤炭。刚才他们在门外吹吹打打的时候,院子里正在做饭。
看到那些冒着火苗的煤炭,镖师们都吃了一惊。如果响马把这一铁锨滚烫的正在燃烧的煤炭扔向他们,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花面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一位表示递给他水碗,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听到花面狸说到这里,我们都捏着一把汗。
喝完水后,花面狸接着说,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了动静,有几个人手持鞭炮冲进来,他们把点燃的鞭炮丢在响马的身上,爆炸声震耳欲聋,响马的衣服被炸出了几个破洞,响马的脸也被熏得乌青。这几个人丢完了鞭炮后,又拿出了刀枪,冲向响马。
镖客看到来了救兵,立即发动****。响马受到两面夹击,只能落荒而逃。镖客与响马作战,从来不敢赶尽杀绝,只是把他们赶跑,适可而止。所以,镖客们只是把响马赶出了大院,再没有追击。
他们回头寻找那几个放鞭炮的人,想要镖师感谢,但是那几个放鞭炮的人,已经冲出了大院。
响马在前面狼狈逃窜,几个放鞭炮的人没有追击,他们跑到了一棵老槐树下。那里,有一个人牵着几匹马,放鞭炮的人一人骑着一匹马,一眨眼间就跑远了。
豹子听到花面狸这样说,感到非常奇怪,他问光头:“镖局在这里有朋友吗?”
光头说:“镖局在这一路上都只是匆匆的过客,既没有仇家,也没有朋友。”
豹子说:“这件事情实在太奇怪了。他们给我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匆匆走了。”
光头说:“我也想不明白。”
yc县城很危险。
大胖子应该是老月的总舵主,老月在江湖上是以骗术见长,而不是以武功见长,而今天的比武中,一撮毛和分头都有比较高的武功,显然不属于老月这一派的。他们应该是老月们邀请的人。
从我们被卖剃刀的盯梢,到大胖子和老月们给我们下战书,中间也只隔了一两个时辰,如果老月们敢于向我们提出挑战,那么他一定和一座毛、分头们联系好了。如果大胖子要在一两个时辰里找到一撮毛和分头这样的帮手,似乎不合情理。那么就是说,一撮毛和分头他们早就和大胖子的老月们有勾结。
那么,一撮毛和分头们又是些什么人?
一撮毛、分头,还有另外一个有武功的人,和老月们相勾结,将我们骗出,然后,另外一批有武功的人趁机攻打防守空虚的大院子。这些有武功的人是一个帮派的,老月们是一个帮派的,这两个帮派又是如何沆瀣一气,走到一起的?
我深深地感觉到,yc县城非常危险。
第二天,天还未亮。我们就出行了。本来想等到路面彻底干透后,再出行,然而,yc县城里危机重重,杀机四伏,我们都想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们给骆驼的四蹄绑上棉布,牵出了院门。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避免了响亮的蹄声惊醒别人,二是免得骆驼细长的蹄子陷入泥沼,三是避免追踪的人循着骆驼蹄印追上来。
我们顺着残破不堪的长城,一路急急走着,走到天亮,走到了一座山峰下。山峰不高,但是异常陡峭,我们赶着骆驼,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走上去,一步步都走得很小心。路面湿滑,好几次骆驼都跌倒在地。我们好几个人一起用力,才将骆驼庞大的身体扶起来。
走到山峰上,道路更为难走,一边是悬崖峭壁,笔直如削;一边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骆驼看着一尺多宽的倾斜而湿滑的路面,止步不前。我把手掌放在骆驼的大腿上,能够感到它因为恐惧而大腿微微颤抖。
然而,到了这里,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驼队已经没有退路了。往回走只有一条通往yc县城的道路,县城里,老月和响马都在等着我们。
光头指示大家分开,两人一组,一组一头骆驼,前面的人拉着骆驼缰绳,后面的人随后驱赶着,骆驼在大家齐声的吆喝声中,不得不上路了。它像山羊一样一步一步试探着,硕大的眼睛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小个子说,这条道路叫做鬼见愁,每次驼队经过这里,都会心惊胆颤。
这次,我们都顺利通过了,但是损失了一头骆驼。那条由小眼睛牵着的骆驼,走到半途的时候,因为紧张而浑身颤动,小眼睛无法控制它,它庞大的身躯蹭在悬崖上,然后反弹了回来,掉落悬崖,它一路都发出悲鸣的声音。过了很久,我们才听到沉重的落地声,从黑暗的悬崖下传上来。
走过了鬼见愁,光头派我和小个子埋伏在鬼见愁,看看后面是否有人追上来。驼队继续前行。
我们爬在石头后,观察了半个小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太阳越升越高,天空瓦蓝瓦蓝,我们站在山峰上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视线里没有一个人影,我们从山峰下跑下来,追赶驼队。
我们沿着道路向前追赶,追到了一条河边,河边有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我们沿着台阶像下走,水面从膝盖开始,慢慢齐到我们的脖子上。双脚在水面下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我们再也不敢向下试探了。
小个子说:“往常过河,河水很浅,我们徒步涉水过去,但是下了一场暴雨,河水暴涨,我们过不去了。”
我们过不去,那么驼队肯定也过不去。即使驼队冒险涉河,也得不偿失,因为驼背上的盐巴,一见到水,就会化开,被水冲走。
驼队去了哪里?我们四望茫茫,找不到踪影。
我和小个子在河边查看着,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因为驼队要改道行走,一定会给我们留下印记的。
果然,我在草丛中找到了一堆布片,那是驼队用来包裹骆驼蹄子的棉布,骆驼走了这么久,那些棉布已经被磨穿了。
那堆破布片放在道路的西边,驼队来到河边后,看到河流暴涨,一定是沿着河流向西面行走。我们追了一阵,追到了一片沼泽地带,看到地上果然有深深的骆驼蹄印。
继续前行,穿过一片盐碱滩,远处出现了一行人群,那正是慢悠悠行走的驼队,而在驼队前方,是一片平缓的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古老的房子巍然挺立。
那是一座道观。
我们追到道观门口,终于追上了驼队。
从天没有亮,就一直走,一直走到了现在,粒米未进,大家都感到饥肠辘辘,就准备走进道观里,生火做饭。
道观里到底有没有人,或者有没有埋伏,大家都不知道。
镖师们站成一排,对着道观齐声高喊:“合吾——”
合吾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是“我们是江湖上的,如果你听到了,就观照点,注意点。”江湖人称江湖人为老合。合吾最初为江湖人所通用,后来就成了镖局专用了。镖局每逢走到陌生的,和认为有危险的地方——比如山岗、树林,都会先喊一声合吾,意思就是告诉江湖上的人,我们来了。
这样一亮嗓子,震天动地,个别不怀好意的小毛贼,就会被吓走。
遇到寺庙道观、孤村野店,走镖的也要喊一声合吾,意思是说,如果有贼人埋伏,你们就走远点,我们人多势众,不怕你。
驼队喊完了合吾后,道观里走出了一名老道士,老道士手执佛尘,须发皆白,一副得道成仙、超然忘我的模样。
老道士看到门外来了一群人和一群骆驼,就躬身相应,他说:“贵客盈门,贫道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驼队没有进入道观,小眼睛和一名镖师先走进去了,在道观里查看。道观外,光头和豹子陪着老道士说话。
光头说:“叨扰道长,不好意思。”
老道士说:“各位先生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豹子说:“我们是走镖的,因为河水暴涨,不能涉过,绕道来到这里,想借道观一用,生火做饭,不知道长是否方便?”
老道士说“当然可以。”
光头说:“请教道长尊号,此后我们会专程登门拜谢。”
老道士说:“贫道名念家亲,在此道观修炼二十余载,专程拜谢就不必了。”
小眼睛和那名镖师走出来,偷偷对着光头点点头。光头说:“大家进道观。”
镖师们牵着骆驼,逶迤走进道观的黑漆大门。道观里供奉的是神话传说里那个会炼丹的太上老君。太上老君塑像前,放着一个竹筒,竹筒里装着卦签。
道观显得很陈旧,房顶上的瓦楞间,长着荒草和苔藓,屋梁上落满了尘灰,屋角还有蜘蛛在结网。道观里只有念家亲老道士一个人,再没有别人。
豹子和念家亲老道在屋檐下攀谈,小个子他们在厨房里烧水,我感到无聊,就在道观里四处转悠。
豹子问:“道长老家不在本地?”
念家亲说:“是的。”
豹子说:“我从道长尊号推断而出。念家亲,应是思念远在家乡的双亲,是不是?”
念家亲说:“是的。我家在yn红河,二十年前来到此处做生意,折了本钱,不能回家,急火攻心,就昏倒在路边,恰好被该处道观的道长救醒。后来,我跟着道长学黄老之术,太极八卦。道长去了西天极乐世界,我就继承道长衣钵,在此安身。”
豹子说“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世间皆是有家难归的游子。”
我看到佛像前的竹筒,就拿起来看,竹筒里装满了竹签,每个竹签上都有一首诗歌,诗歌是七言绝句,字体极小,比划细若蚊足,显然是用钢针之类的东西刻上去的。
念家亲看到我在翻看竹签,就走过来说:“此副竹签已有上百年,是道观一代代传下来的。你想算,我就替你算一卦。”
我说:“好。”
我依照念家亲的吩咐,拿起竹筒摇动竹签,然后放下竹筒,从里面随意抽取一根,交到了念家亲手中。
念家亲看着竹签,脸上波澜不惊,然后说:“你这一辈子经历非凡,坎坷不断。”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这一辈子确实经历非凡,坎坷不断,难道他能够看出来?
念家亲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就把竹签递给我,让我看。我凑到阳光下,看到那上面是这样一首诗歌:
困龙他乡志不伸,忧愁寂寞到而今,事来又逢知己友,抱团取暖大放心。
我感到很震惊。这副卦签好像就是为了预留的,它说的就是我啊。我早年被人贩卖,跟着马戏团四处漂泊,后来流落到hn,加入了江相派,从事了做旧行;又阴差阳错来到雁北,参加了晋北帮;没想到晋北帮被人告密,遭到毁灭,为了寻找师祖而流落草原我确实是“困龙他乡志不伸,忧愁寂寞到而今”。但是,我又遇到了三师叔、豹子、黑白乞丐,和现在的小眼睛、小个子,他们都是我的知己朋友,甚至是我的忘年交,也确实是“事来又逢知己友,抱团取暖大放心。”
我是江相派状元郎凌光祖的大弟子,我深知算命先生都是骗人的,可是,我此前从来没有涉足过太极八卦,难道太极八卦就这么神奇。
小眼睛看到我在算卦,也跑过来看热闹,他一连声地问我:“怎么样?卦象对不对?”
我说:“很对。”
小眼睛同样很惊讶,他问念家亲:“奇怪了,你是怎么算的?”
念家亲依然是一种波澜不惊的神情,他说:“此卦筒里有六十四根卦签,对应着六十四卦。每个人在他摇动卦筒的时候,他的精气神就会集中在某一个卦签中,然后,他就会抽出这根卦签,这根卦签上的诗歌,正好可以解释他的命运。”
我听得越发神奇,江相派是假的,难道道家问卦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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